这段时间下来，成效还真不少，他们像是在田里捉老鼠一般，捉出了三十多个细作，其中一个还是在盖汤城当了三十多年瓦匠的老师傅。

　　“至屠那边呢？”夏昭衣问。

　　范宇摇头：“还没来得及去，这边太乱了，盖汤城看着宁和安详，着实没想到有这么多蛀虫。”

　　梁德昌低声道：“二小姐，提到至屠，就在半个月前，北元凌黛城当众砍了五十个人，皆是至屠人。”

　　“为什么？”詹宁忍不住道，“是因为他们是至屠人而杀他们，还是因为？”

　　“他们是去刺杀常言王的，他们皆是……老弱妇幼。”

　　詹宁沉默了。

　　屋内所有人也都沉默。

　　兴许是生病的原因，夏昭衣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变脆弱了，这一路杀上来，她眼都不眨，这一刻，她的眼眶忽然泛红。

　　当初常言王尚台宇在至屠这片土地上屠杀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后虽被翁迎将军带人打回，但至屠的人，剩得不足两成。

　　这两成还活着的人，从此只靠仇恨意志在支撑生命。

　　他们前赴后继，不断朝着北境扑去，宛如殉道者，一个一个倒下。

　　也有几人获得过成功，比如陶岚的大儿子和彦劲，他的腿被一个姑姑日日以银针扎穴，落下了终身病根。

　　庞义也是至屠人，当年他在永安追查那群北元赌徒时，便与他们走散分开了，没有再回来找过他们，从此再无音讯。

　　夏昭衣喑哑道：“我们既已到此，那么关于至屠的那几个谋算，现在可以开始了。”

　　范宇点头：“好，我即刻去分出人手，安排他们前往至屠。”

　　夏昭衣道：“人手，会不够用吗？”

　　范宇和管驰还有梁德昌他们对看了眼，如实道：“二小姐，人手确实不够用，我们用人之前，得经过重重把关才能确认此人是否值得信任。这段时间，我们在这里连根带泥挖出太多细作了，眼下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夏昭衣道：“那便离开苍晋吧，都走，只留辅兵在此接应物资，这边的细作，我们暂时不管了。”

　　梁德昌忙道：“二小姐，这不妥！游州送来得物资越来越多，时日相隔得也越来越短，他们早便在追查缘由了。若是我们都走了，无人再掣肘他们，兴许游州那条路，轻易就能被他们找到了。”

　　夏昭衣轻笑：“梁德昌，你知道那条路在哪吗？”

　　梁德昌顿住，摇了摇头。

　　夏昭衣的目光看向范宇他们。

　　范宇皱眉道：“二小姐，莫非那条路极其隐秘？”

　　“是大且曲折，”夏昭衣笑道，“那条路直接从游州斜插至苍晋，仅出口处的群峰古山，便有衡香周围所有山岭加在一起，再叠个五十倍那般大。这片古山几乎千年没有人烟，也就我姐还有我师父那样，专门喜欢跑人少的地方去去看看风景的人会涉足。莫说轻易被他们找到，我便是大大方方将地图画给他们，他们恐怕都要找上很久，且还会在里面迷路。我们的人也是如此，送物资出来，一路有我所写得指引，到哪了左转，到哪了右拐。但回去，方位完全不同了，他们只能绕远路离开西北，经仄阳道去游州，再下官道。”

　　范宇想了想，道：“二小姐，我还是担心，他们先前在游州安插了那么多奸细，他们或许不知道出口，可是，入口不是青香村吗，若是被他们查到，那么青香村那边……”

　　夏昭衣笑容变调皮：“游州反而是我眼下最放心的地方，游州那些曾被和彦颇收买过的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如今，效命于我。”

　　见他们完全听傻眼，夏昭衣解释道：“和彦颇曾撒下大量银两在从信府收买人心，他不敢用北境的人，因为口音气质和习俗习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后来，从信府县尉陈永明事发，这道口子就此被撕开，聂挥墨当时很生气，他的手下开始大量查找叛徒。和彦颇的暗线们见状不妙，立即逃走，哪里会管曾经收买过得那些官员们的命呢。所以我当初回衡香后，就安排王丰年差人去从信府花银子，着手接盘啦。”

　　“原来如此！”范宇变激动，“那些已被收买过的官员怕是战战兢兢，他们一旦被查出，必然得被抄家灭族，身败名裂！二小姐派人过去非但给他们一个靠山，还给他们银子，怎能不倒戈呢？二小姐，您深谋远虑，当初竟然就已经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夏昭衣笑道：“就连和彦颇身旁也有几双我的眼睛，只是现在还用不到，我便不着急找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养着他们的人，是我。”

　　（伏笔在第 818 章的最后几段。）

第1531章 苍晋第一美人

　　石家把这一年来辛苦饲养的鸡直接宰了一半，用来给夏家军做补汤。

　　夏昭衣胃口不太好，但不想辜负石家人美意，喝了整整一大碗。

　　除却鸡汤，石白锦和她的二嫂还做了很多道美味菜肴，其中湖蟹汤包让几个老将赞不绝口，吃了足足七笼。

　　晚宴结束，将士们不让石家人碰满桌子的碗盘，他们纷纷起来，收拾满桌厨余，去井边打水清洗。

　　石家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过去，围在他们身旁问东问西，满院子欢声笑语，乐呵呵的。

　　夏昭衣在詹宁的陪同下准备回房，听到后院的笑声，她的脚步改了方向，在飞檐下止步，遥遥望着远处嬉笑的人群。

　　詹宁笑道：“许是因为天上也正下着雪，这才九月末，我却觉得好像在过年。”

　　夏昭衣也笑，抬头看向北风呼啸的苍茫夜空：“世日绵长，愿人间民安物阜，年岁清欢。”

　　多日赶路奔袭，夏家军上下终于在今夜畅快开吃，酒足饭饱，并睡了一个踏实好觉。

　　隔日一早，石家门外和夏家军昨夜的驻守之地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百姓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还有好多人拎着菜篮，菜篮里边要么是鸡蛋，要么是才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菜。

　　所有人鸦雀无声，有刚来的小孩不懂，发出嬉笑，立即被周围所有大人们制止，让他不要吵醒正睡觉的军人们。

　　夏兴明和夏川难得晚起，被手下报告此事后，二人随便漱了口温水，抹了把脸，就赶出去了。

　　乌泱泱的人群安静站在门口，看到他们后，人群中好多人说，这是夏家军里的大将军，于是忽然从前边开始，人群一批一批跪了下来。

　　两个老将着急坏了，一面喊众人快起来，一面双目泛红，老泪夺眶。

　　快到巳时，来得人越来越多，夏家军这边的夏智赵亚也都出来了。

　　有人放下东西就跑，有人跪着，死活要他们收下东西。

　　夏兴明和夏俊男说什么都不肯收。

　　最后，所有吵吵嚷嚷，变成了万众齐呼：“将军，收下吧，这是我们的心意！”

　　“将军，收下吧，这是我们的心意！”

　　……

　　夏昭衣在一阵一阵的齐呼声中睁开眼睛，她从床上坐起，抬手轻揉额头，忽然觉察到外间有人，一双初醒的眸子立即清澈如雪，朝外看去。

　　她睡得这间房极大，内外有雕花木格隔断，淡黄色的纱帘从上垂落，厚度适中，恰能看到在外间的几个人影。

　　石白锦一手拍掉一个小少女的手背：“别乱碰，这是给阿梨将军的。”

　　“闻着好香，姑姑，我就吃一个嘛！”

　　“胡闹，去！”

　　夏昭衣掀开帘子走出，桌上摆着几叠精致的冷糕点，一旁还有一个三层高的圆形食盒。

　　石白锦在右边窗台下的花瓶中插下几束还带着雪霜子的新鲜花枝，听到身后动静，她转过头来。

　　随她一起的两个小姑娘也转过视线，望见初睡醒的夏昭衣，两个小姑娘都“哇”了声：“阿梨将军，你真好看！”

　　“……”

　　夏昭衣沉默。

　　这两个小姑娘的叫声，夸张得有些太显眼了。

　　而且论及好看，石白锦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昨夜饭席上听范宇说起，石白锦今年才二十，被称为苍晋第一美人。

　　苍晋那么大，百万人口，这个第一封得，其实站不住脚，但说是盖汤城的第一美人，夏昭衣绝对认可。

　　石白锦长得很明艳，长眉浓眼，眼睛俏溜溜的，笑起来顾盼生姿，富有感染力，极令人欢喜。

　　两个小姑娘长得也不赖，约莫都有十一二岁了，一家子都是高颜值。

　　结果，两个小丫头现在以这等浮夸语气在夸她好看。

　　石白锦瞧见夏昭衣没什么反应，暗道不好，生怕夏昭衣要误会两个小丫头在故意贬损嘲讽她。

　　“阿梨将军，”石白锦忙以笑脸迎上去，“你醒啦，昨夜睡得如何。”

　　夏昭衣微笑：“被褥很柔软，睡得很好。”

　　“身体呢，感觉如何？”

　　说着，石白锦像是非常熟的老朋友，圈住夏昭衣的胳膊，想扶她到桌边。

　　夏昭衣惯来不喜欢和人太亲近，毕竟自小师父连手都没牵过她几回。

　　石白锦的亲昵令夏昭衣很不适，夏昭衣抽出手：“身体还好，很快就无大碍，多谢石姑娘。”

　　石白锦的手落空，她有些不太自在，很快又一笑：“我为你准备了一些糕点，还有热汤，这食盒很好的，热汤在里面能暖很久，不会马上坏掉。”

　　夏昭衣点头，笑道：“好。”

　　见她笑容自然，石白锦也舒心了：“那，我去忙，将军您慢用。”

　　夏昭衣道：“有劳帮我喊一下詹宁和范宇。”

　　“嗯，好！没问题！”

　　詹宁和范宇就在门外，石白锦出去的时候说了声，二人很快进来：“二小姐！”

　　夏昭衣还没开始动筷，笑着问道：“你们吃东西了吗？”

　　范宇道：“吃了两个馒头，二嫂拿过来的。”

　　见到食盒还好端端的，詹宁打开，从里面端出热汤。

　　范宇也帮忙将桌上的盘子端起，都放到少女跟前去。

　　夏昭衣笑：“我都还未洗漱，暂时不吃。”

　　“有热水的！”范宇道，“二小姐，我给您连脸盆架一块端来。”

　　“我有手，”夏昭衣道，“我是想问你们，外头那些百姓，来了多久？”

　　詹宁愁眉：“两个时辰了，怎么都不肯走。”

　　“来得人多吗？”

　　“多！感觉大半个城的人都来了！不止石家，我们的驻扎营地也都是人呢。”

　　夏昭衣双眉轻合，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二小姐……您要出去吗？”范宇小声道。

　　许久，夏昭衣摇头：“不了，我不露面。但此事需得用重典，否则今日难消停，明日还会再来，甚至要耽误我们后续的行程。”

　　詹宁和范宇一惊：“二小姐，您要对这些百姓用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