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围上来劝说,蒋鑫龙也从外面进来。
封文升痛哭流涕,没有双臂的肩膀看着尤为削瘦,因哭泣而颤抖不已。
“舅舅没用,舅舅……没用啊!!”封文升哭道,“我不该出这城,来这盘仙丘!是我把人引过来的!”
蒋鑫义被他情绪所带,也哭起来:“舅舅,真要说连累,也是我们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们,你此生本该快意潇洒,清风常伴。”
“别哭了!”蒋鑫龙忽然快步过来,暴躁道,“大不了,我们就出去说清楚!我不信这妖女能把我们怎么了!她不也是假的吗!”
蒋鑫义朝他看去。
封文升哭着哭着,哈哈笑了起来:“她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觉得现在还重要吗?”
蒋鑫龙吼道:“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她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她自己是假的,却要来对付我们!!她可以装姓夏的,却不让我们当姓蒋的!”
蒋鑫义深深吐了口气,看回封文升。
封文升的眼神没有半点光彩。
“舅舅……”蒋鑫义低低道。
许久,封文升道:“我们在此分散吧,从此互不相干。”
众人大惊:“舅舅?”
封文升的目光朝他们身后五步外一名瘦弱的男子看去:“小巽。”
男子上前:“师尊。”
“取药。”
“是!”
蒋鑫义朝男子看去,不解:“舅舅,什么药?”
“死药,”封文升面如死灰,麻木道,“分散后,今后我们能不往来就不往来,东南西北,我们各走一处,这些药你们随身带着,如若被那妖女捉住,或者落在章贼手中,切记要第一时间服下此药,好过……被折磨虐待后,生埋于泥浆之中。”
蒋鑫义扑通一声跪下:“舅舅,分散不得啊,一分散,或许就真成死路了!”
“那你就现在服下!”封文升忽然低喝,“你吃,吃啊!”
蒋鑫义的眼泪潸然落下:“这,舅舅,吃不得啊!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断臂,可由得我吗?”封文升眼睛通红,“我也不想你们死,事到如今,都怪我!!我已无颜去泉下见你们的娘了!”
说着,封文升又哭了起来,哭了阵,道:“就先如此吧,日后若再有好时机,就如今朝这样,再杀个蒋鑫义蒋鑫龙,用他们的身份过下去。但你们彼此之间,便莫要联系了,没有好处。”
叫小巽的瘦弱男子将小药丸递来,每人各一粒,约莫小拇指的指甲壳大小,药丸呈墨绿色。
蒋鑫龙低头看着躺在掌心上的药丸,苦笑:“乔惊羡为自保,出卖了我们爹娘,他女儿如今妖言惑众,欺世盗名,我们非但无能为父母报仇,还要苟且逃生。既活得猪狗不如,这药,莫不如现在就吃了。”
封文升冷冷地听着,道:“你们现在便可收拾,准备动身了。”
“舅舅你呢?”蒋鑫义不舍道。
“我留下为你们断后,”封文升闭上眼睛,“我在那妖女师父面前有几分薄面,那妖女再想杀我,也要顾忌她师父几分。表面文章她还是会做的,否则在河京,她直接就闯进来杀我了,而不是假惺惺要我去御街找她。”
“可她为掩人耳目,若真敢杀了你呢?”
封文升冷笑:“那岂不是更好,她表现得越心急,她师父便越能知她的真面目。用我之死,拉她下台,倒也值得,我本就是一副残破之躯,随时可赴死之人。”
蒋鑫义不忍:“舅舅……”
“去收拾吧,”封文升淡淡道,“今后好好过日子,我这个当舅舅的,只能陪你们走到这了。”
第1454章 事关于你
整个熙州府的目光,全被城外的盘仙丘所吸引。
蒋鑫义蒋鑫龙还有隔壁蒋梦兴的宅邸,直接被夷为平地。那些暗道暴露在天光下,前后足足挖出来十六道之多。
谣诼如飞,刹那遍布熙州府,这么多地道定不寻常,有说他们为江洋大盗,有说那下面藏着金山银山。
夏昭衣已经回衡源文房了,她花了整整半日才看完蒋鑫义和蒋鑫龙留下的所有信函。
这些信上的新发现,让她大感离奇。
房门敞着,沈冽进来时,便见她纤指捏着杯盏,轻轻转动,一双明眸望着窗外的扇叶葵,正在发呆。
“阿梨?”沈冽在门外叫道。
夏昭衣回神,侧眸望向他,微微一笑:“你要动身去白光乡了吗?”
“嗯,”沈冽进来,“我来道别。”
夏昭衣没有起身,看着他阔步走来,她仰着头冲他笑:“走之前,我给你说一个别人的秘密。”
沈冽垂眸看她,清然一笑:“我无窥伺之好。”
“我偏要拉着你与我同流合污呢。”
沈冽笑道:“你都拉着我了,那便只能一起通同作恶了。”
夏昭衣转身将桌上几封信函拿起,眼眸亮闪闪地看着他:“蒋鑫义和蒋鑫龙,并非蒋家人,他们,姓乔。”
这的确令沈冽意外,他浓眉轻挑:“那么原来的蒋鑫义和蒋鑫龙……”
“被他们杀了。”
“冒用蒋氏人的身份,的确可以潜伏于乱世,那,封文升与他们,是何关系?”
夏昭衣神情微变凝重:“他们称呼封文升,为舅舅。”
“亲舅舅?”
“嗯,封文升的姐姐或妹妹,是他们的娘亲。”
沈冽沉声道:“有这些发现,此熙州一行,没有白来。”
“他们入宫所寻的拂光清和册,已被他们得到的其他几幅,如今都在竹州,”夏昭衣低头看回信函,“不过他们未在信上提到这些拂光清和册有何用,我在想,对我重要么。”
沈冽看向她手里的信:“不管重要与否,都可先得到它们,我即刻派人过去寻。”
夏昭衣眸光若有所思,顿了顿,她放下书信起身,看着沈冽道:“那夜我闲来无事,随兴去得度广坊。他们当时所设铃铛,看起来并不是为了欢迎我,而是另有其人。”
“若封文升和乔家有关,那他所等之人,或是卫行川的,或是唐相思的。”
“嗯,我已托清阙阁的邹下卜先生帮我查了,还有雷公山那神女石像,我也一并让他帮忙,所以这拂光清和册,其实也可交付与清阙阁。”
沈冽眉心微拢:“阿梨,你不希望我插手。”
“你已是三军主帅,要操劳得事那么多,这些琐事,便不用我们再去管。”
沈冽认真地看着她:“若在我看来,这些不是琐事呢?”
夏昭衣一笑:“可,就是琐事啊。”
沈冽黑眸变深,右掌轻轻捧住她的面颊,她的肌肤触感极好,饱满光滑,像捧着琼脂。
“阿梨,事关于你,再细微也不会是琐事。”
他的声音一直好听,低沉又清越,窗外徐风吹来,像要将这声音吹进夏昭衣的心里。
夏昭衣轻声道:“好吧,你若觉得不是琐事,那,便不是琐事吧。”
沈冽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变化,但笑意染进了他墨玉般的清湛眸底。
他微微低首,在她的光洁额头上克制有礼地浅吻了下,却忽然觉得一发不可收拾。
心起贪念,他的吻又往下,落在她的唇角,再落在她的唇瓣上。
稍一触碰,再轻的力度也像是要燃起冲天的火。
焦灼、矜骄、青涩,所有暧昧不清的情绪在沈冽心里搅动成一团,分明炽烈咆哮,强烈渴望着,却因他的自制力而变作细腻的、沉稳的一股柔情。
沈冽缓缓打开,轻柔浅尝,窗外阳光明艳,清风将他们的发丝软软纠缠,觉察到她略有些笨拙的回应,他高大清瘦的身躯骤然紧绷,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贴着她单薄纤细的背拥紧,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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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千人兵马从规州方向而来,怕进城惊扰民众,他们直接在熙州府外二十里地扎营。
被高舟推举前去规州七散山的主帅张翅派了名信兵入城,信兵刚走,一名郎将提着裤腰带跑来:“主帅!主帅!”
张翅正要去开饭,闻言看着他过来:“何事惊慌?”
郎将指着盘仙丘方向:“我大解时遇到个老乡,他给我说阿梨姑娘在盘仙丘蒋家那挖财宝,挖出了金子做得狮子,半丈高呢!”
“离谱,”张翅说道,“半丈高的金狮,给他蒋家十辈子财富都做不出来,熙州也没这等工艺,上哪儿运金子去。”
“可他说他真看到了阿梨姑娘……”
“说不定这才是唯一的真话。”
酒菜正陆续往大帐送来,张翅朝他们看去,想了想,道:“我不吃饭了,你们吃,我去找阿梨姑娘。”
说完,他回去拿随身兵器,叫了几名亲随一起离开。
城内城外在入夜之后,最大的区别便是灯火。
荒郊野地,只火把五六,堪堪只够照亮围绕着他们的方圆数丈。
忽然,远处传来一真惨叫。
张翅等人勒马,转首望去,距离太远,那惨叫声似在天边。
“主帅,至少离我们这有一里多。”一名亲随道。
张翅没有犹豫,一勒缰绳掉头:“走,去看看!”
他们调转方向,朝着声音奔去。
惨叫声不止一人,接连一片,随着他们的马蹄声逼近,幽暗光线中忽然有一支箭矢射来。
张翅胯下的坐骑一声凄鸣,摔倒在地。
“主帅!!”亲随们大叫,有人快速下马,拔出兵器,被弩箭射飞了出去。
张翅一个翻滚,在草地上匍匐,以坐骑为盾,一言不发。
黑暗里又有无数弩箭射来,不过很快,箭雨便消失了。
杀手们垂手,因追杀而轻装而来,他们所带的箭矢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