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半成品则更多,每一样都丰富了夏昭衣的味蕾。
通过一上午的了解和观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里的妇人们身上可以感受到那一股旺盛蓬勃的生命朝气。
因为此地男丁多要出海捕鱼,家中大小事务和子女的养育,便都是女人一人承担。
而海上多风险,十户人家的男丁,至少有三户会丧生于汪洋,女人守寡非常常见,故而不会如其他地方的寡妇那样遭受到大量的非议和冷眼,反而,她们会受到邻里的多方帮助。
类似寡妇门前是非多的恶言,在此地无人会说。
夏昭衣还发现,这里的饥荒闹得不多,塘中乡的起义,完全是因为严苛的恶税所致。
以及,这里的民风也并非便那么开放,由于常年出海,此地的人非常在意天象,他们将此寄托给各种各样的神灵。而一旦涉及到神和仙,规矩和自我管束的律条便也跟着多了起来。
伙计又端来一盘菜,杜邵红热情地推来:“阿梨姑娘,这叫蛏子,可鲜美了。”
夏昭衣笑道:“嗯,我早年吃过。”
“阿梨姑娘吃过呀?”
“很多年前了,我曾随我师父到过海边,不过不是岭州,而是北边的盐州。”
杜邵红羡慕:“真好,阿梨姑娘去过那么多地方!我们连西边那座高山都没出去过呢。”
夏昭衣认真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你们也能去很多地方。”
坐在杜邵红身边,被称为冬嫂的妇人道:“阿梨姑娘,你这次来岭州,就是为了塘中乡那些事吗?我怎么听说,你要在海边移山造船坞呢?”
“是啊,”夏昭衣的目光眺向窗外,大海已在视线的尽头了,“总想试试看,最远能去到哪里。”
“这哪有尽头呢,再往外边去,那就是神仙住得地方啦。”
夏昭衣笑笑,没有接话。
去往大海的另外一边,其实也与师父有关,师父是一直想出海去看看的。
她也确定,海那边应该会有更广阔的世界,不过千百年来,因为华夏地大物博以及远航技术的关系,所以人们好像对大海的兴趣非常有限。
可是,万一海那边的人要过来呢?
若是被海那边的人发现了这一片辽阔的大地,哪怕最初登陆时是友善的,可日后会不会起歹念,会不会来侵略?
所以,一为创收,二为防患于未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船坞的制造,都是非常值得的。
吃完饭,杜邵红继续领着夏昭衣去感受岭州的风情。
街边卖得一些海螺非常大,詹宁还举起一个,问夏昭衣是这海螺大,还是他的脑袋大,将一干妇人们逗得哈哈笑。
杜邵红让夏昭衣将海螺放在耳边,说里面有海的声音。
夏昭衣照做,轻轻笑了起来。
詹宁好奇:“二小姐,真的有啊?”
夏昭衣递去给他:“你听听。”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将手虚握成拳,放在耳边,也有这样的声音。
她自己对浪漫过敏,但不好去破坏别人的美好设想。
詹宁眨巴眼睛,新奇地道:“欸!真有欸!好厉害!”
夏昭衣莞尔。
一路逛下来,杜邵红又领着她去海边观看渔网的纺织和海特产的二次制作。
一些糕点也只这独有,夏昭衣在外没有吃过,而听闻她来,挨家挨户的妇人们都可高兴,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活。许多孩子也跑来,一路跟在她们身后。
天色渐渐变暗,詹宁讶然,问现在是几时。
夏昭衣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岭州所处位置非常靠东,天黑得比任何地方都快。”
詹宁道:“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冬天黑得比夏天快,还没留意过东边黑得比西边快。”
夏昭衣朝大海看去,道:“海水真漂亮。”
随着日头西移,渔船唱晚归来,天空由金变紫,浅粉夹白,再到淡蓝与深蓝,大海也成了一片深邃的墨蓝。
远处的海岛变作淡墨的影,明月自海上升起,水波盈盈,苍茫浩瀚,浪花沉浮间,月色成了海水上飘荡着的点点熔金。
这时,一个妇人跑来,在杜邵红耳边嘀咕嘀咕。
杜邵红点头:“好,我知道了。”
待妇人转头跑走,杜邵红走到夏昭衣身边:“阿梨姑娘,我们去那边走走。”
夏昭衣侧过头来,马尾在海风中飞扬,她点头:“好。”
随着她们过去,一直跟随着的孩子们也过去。
风越来越大,浪声涛涛,天上的星河一路伸展,似要与人间的大海在尽头的某一处交遇。
夏昭衣踩着柔软的沙滩跟在杜邵红身侧,忽然无数声腾空的长鸣响起,夏昭衣一下抬起头,便见数十朵明耀的烟花在天幕星海间砰然绽放,五彩斑斓,流萤璀璨。
“哇!!!”孩子们捂着耳朵,欢快地大叫,蹦蹦跳跳。
烟花越来越多,一道道长鸣冲上云端,姿态高昂,骄傲地绽放华光,再在漫天的艳彩中华丽谢幕,云消烟散。可它们留下的美丽和震撼,无可比拟。
夏昭衣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它们,清丽秀美的面庞上流闪过无数光彩,乌黑明亮的眼眸也似有了水光潋滟。
杜邵红悄悄打量她,在她身边轻声道:“阿梨姑娘,这些,是沈将军为您准备的,由一名姓武的军官送来的。”
夏昭衣弯唇,温柔望着天幕,很轻很轻地道:“我猜到了。”
第1422章 她的重要
长鹰击空,起于岭州沿海,越过丘陵重山和城镇村郭,在落至主人臂膀之前,先因空气中弥漫的冲天腥气而兴奋鸣叫。
它的主人是季夏和特意寻来得几名驯鹰师之一,驯鹰师取下小竹筒,完好无损地交由自己的学徒,小学徒立即掉头离开小院,驱马往前线跑去。
常阳和筠州交界处的漫长六十里皆可称作前线,一场大规模的战事刚结束,主力大军才撤回白光乡。
小学徒直奔将军大营,一路畅行,无人阻拦,连通报都不用,骏马直接停在将军大帐前。
小学徒下马直闯:“将军,岭州来信了!”
营帐里正在说话的男人们停下,叶正一喜,立即快步过去,接过小竹筒后迅速回来递给沈冽:“少爷,是武少宁寄来的。”
沈冽淡淡看了眼,便打开一旁的木匣,将小竹筒轻放进去。
新来得几名谋士看着他将木匣合上,皆感好奇。
个子最高的谋士叫惠劲,问道:“将军,岭州来得信,莫非与阿梨姑娘有关,为何不看呢?”
沈冽道:“忙完看。”
叶正在旁笑道:“这可是阿梨姑娘的信,只要不是太急的,少爷都喜欢一个人独处时看,安静又安逸!”
众人轻笑,惠劲道:“原来如此。”
几个谋士心里悄然记下,同时感激地朝叶正看去一眼。
对于沈冽这样性情清冷疏淡,不喜言谈之人的私事,他们这几个新来的不好多问,旁敲侧击都不敢。
现在,叶正这是在给他们明示,那阿梨姑娘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远比传闻里的还要更重。
知道越多,哪些方面需要避雷,哪些方面需要殷勤,他们便心里有数了。
看回到行军案前,舆图旁,密密麻麻的小竹签插满沙丘。
沈冽垂眸看着,目光渐渐朝西北方向移去。
惠劲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所看得地方是惊河与归德。
惠劲想到之前听闻过的一些事,道:“将军,数月前,您可是去了凌德?”
沈冽道:“嗯,我去追杀钱奉荣,结果那人并不是钱奉荣。”
“据说谢忠真的在那,且忠信军被曹淳山的平邳兵彻底捣毁了。”
叶正一笑:“惠先生,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我便直说吧,其实谢忠那支兵马全军覆没,真正的大功臣是我们呢。”
他将那些日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最后道:“谢忠现在应该仍活着,若是他的尸体被发现,晋宏康那边绝对会大作文章。”
惠劲等谋士们听得发愣,半晌,惠劲道:“如此听来,那谢忠着实为狠人,鲜少有人能有那样大的魄力舍尽兵马,那已不叫断臂求生,那叫四肢尽断啊。”
说着,惠劲的目光看向沈冽:“将军,如果有钱奉荣的消息,您还会追去杀他么。”
沈冽沉声道:“会,我答应过阿梨。”
叶正道:“而且,钱奉荣的消息应该也快有了,梁俊才到河京,就被少爷派去松州了。”
惠劲喜道:“如此甚好,若是能杀了钱奉荣,便当是为民除害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外面进来一名士兵:“报!将军,白光乡的莫乡长求见!”
有人忍不住嘀咕:“怎么又是他……”
叶正也小声道:“一天来找七八遍,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沈冽对士兵道:“让他稍候,我等会就去。”
“是!”士兵应声离开。
“少爷,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好脸色,”叶正说道,“若咱们的态度坏些便好了,这莫乡长,属实给点阳光就灿烂。”
沈冽收回目光看回舆图,淡淡道:“阿梨希望他们生恨变狠,好今后自己扛刀提枪,所以我此行除了立威,还是来加火的。”
惠劲和几个谋士们互相对望了眼,惠劲收回视线,不由暗叹,竟然又是阿梨姑娘。
沈冽之神勇,天下闻名,至今未尝一败绩,且因醉鹿街头当街砍掉其几个舅父的手指一事,他那名声,赞与恶其俱,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其人定不好惹,定不近人情。
惠劲等人初见他时,这不好惹的感觉更被无限放大,无他,因为他的脸。
这脸横看竖看,俊美无俦,风华无双,既孤傲冷峻,又疏狂张扬,一看便与传说中的战神二字相衬,却怎么都和现在这用情至深的情种二字不搭。
得用个小本子记下了,第一要义,坚决不能得罪阿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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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消逝,驿站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凌扬端着饭菜进来,绕过香艳绮丽的醉语流银座屏,将饭菜放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