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少人讥讽几句,继续干活去了。
用了许多功夫,全九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睁眼看着远处的城门,他今日非得过去不可。
这时一个身影缓步走来,在他身旁止步。
全九维的余光有所感,转过头去。
是个岁数略大的老人,身材瘦长挺拔,高出全九维少说半个头,他也侧过头来看着全九维,和全九维四目相接时,老人微微一笑,道:“全贤侄。”
全九维双目警惕:“你是谁?”
“你这脾气性情越来越暴戾了,”老人笑道,“好好问话,别人未必不肯告诉你,但我见你连最基本的与人交谈的能力都丧失了。没暴君的命,却有暴君的脾气,这可不行。”
全九维咬牙:“你到底是谁?”
越来越亮的天光下,老人一身仙风道骨,巷道里的风扬起他的衣衫,全九维这才看清其衣衫材质,看似寻常简素,却是上好的月绫织锦。
“我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老人仍是笑着,“过几日你我还会再见,那时若你的脾性有所改善,我便送你件东西。”
“老子不稀罕你的东西,”全九维恼怒,“你休要卖关子,快告诉我你是谁!”
老人笑笑:“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切记,你的脾性一定得改。”
老人说完,转身离去。
“站住!”全九维上前,“你若不说,我不会放你走。”
眼看老人脚步不停,全九维探手要去捉他,老人慢慢悠悠的步伐忽然加速,他这一手直接落空。
“你别着急,”老人恢复慢吞吞的步伐,摇了摇头,“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全九维暴怒,他伸手去抓匕首,不过看到周围这么多人,便又作罢。
“站住!!”全九维重新跟上。
这时迎面推来数十座装满石头的板车,人群朝两边挤来,老人的脚步重新变快,如轻舟越重山般,瞬息绕开人群。
全九维被几个退过来的人影挡住,再定睛去望,哪里还有老人的身影。
“你他娘的,到底是他妈的谁啊!”全九维低声怒斥。
老人推开一座酒楼的后门,负手走入,眉宇沉重。
早起的伙计见到他,赶来道:“客官,怎那么早就出门啦。”
老人扬起笑容:“早。”
“早早,您也早!”
老人迈上台阶,上三楼后,敲了敲左手边第三个客房的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清亮的老者声音。
老人关门后便叹:“这好好的人,怎么生得这么暴戾呢。”
老者立在窗边,一双清澈的目光望着街道上忙碌的人群,淡淡道:“可能原先就不是‘好好的人’。”
老人走到他旁边,望了眼满目人间烟火气,再看向越来越亮的天幕,忽道:“你我赌局,不如作废?”
老者瞥他一眼:“不讲信用。”
“哈哈哈……”
“他走了。”老者冷冷地看着全九维。
“你还睡得着吗?”老人问,“是睡会儿,还是去找你徒弟?”
“睡会儿,”老者转身朝床榻走去,“找她不急,她这会儿可能在城外。”
老人点头:“那我也回屋去睡。”
“记得关窗。”
“你刚才不是在窗边吗,懒不死你。”
老人说着,抬手将窗扇关上。
“阿嚏。”夏昭衣轻轻打了个喷嚏。
正抱着册子过来得詹宁见到,赶忙道:“二小姐,生病啦。”
夏昭衣淡笑摇头:“不是。”
詹宁将手里的册子放下,嘀咕道:“我不知京兆府送来这些作甚,二小姐要得又不是这些。”
“送来就送来吧,还有吗?”
“还有的,我去搬!”
夏昭衣起身拿了几本翻了翻,除却历来所有由京兆府下达的政策公示备案,还有大大小小的税政收纳和套算方案。
不仅是李乾来了河京这些年的赋税,以前在永安的户税、丁税、商税、关税,也都清楚整理在册。
大到几万两的大型商贸,小至寻常茶、盐、糖、铁都逐一列举。
第1386章 果然是他
詹宁又放下一捧册子,推在其他几列一旁。
见夏昭衣看得认真,詹宁在高高叠起的册子上托腮,忽然八卦了起来:“二小姐,您昨晚何时回来的?”
夏昭衣想了下,道:“大概子时。”
“这么晚啊,我都睡了,我还以为你和沈将军出城去了的。”
“嗯,沈冽出城了,我因为腰不好,不便一起过去,毕竟骑不了马。”
“那这么久时间,你们就在那大街上走来走去呀?”
夏昭衣摇头,边翻去一页边道:“沈冽走得比较早,我去了一趟工部,再去了一趟户部,回来便晚了。”
“噢……”
夏昭衣顿了下,掀起眼皮看他。
“嗯?”詹宁打起精神。
夏昭衣笑道:“你怎么那么关心我和沈冽呢。”
“哪有,我家事国事天下事,哪样都关心的。不过……二小姐,你和沈将军郎才女貌,你们……”
夏昭衣打断他:“女才郎貌。”
“哎,女才貌,郎也才貌,这样行吗?”
夏昭衣秀眉轻拢:“怪怪的。”
“那,天作之合,这样行吗?”
“也是很怪,窗户纸还没捅破呢,怎么就合了。”
詹宁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罢了,”夏昭衣拍了拍手里的册子,“正事要紧。”
“好吧,不过二小姐,你今天感觉腰如何呢?”
“还行,不骑马,不坐轿子颠簸,便不成大问题。”
詹宁轻轻叹气:“我再去搬,便不打扰你啦。”
“嗯。”
詹宁边走出来边忍不住嘀咕,哪里是什么郎才女貌,女才郎貌,这两人凑一块,男痴女钝还差不多……
没多久,一辆马车悠悠在金兴酒楼前门停下。
车夫停下后,掀起车帘进去半个身体,一直推攘着车上的人:“东家,大东家?”
回应他的,是杨冠仙被他推得嘴巴一张,打出来得呼噜声。
“大东家,大东家,到了,醒醒!”
好半天,杨冠仙缓缓睁开眼睛,嘴巴发出猪吃食的咕噜声:“哦,到了啊。”
“东家,您瞧您困的……”
杨冠仙“哦”了声,翻了个身,继续又睡了。
见他困成这样,随从没办法,进去喊人帮忙。
胡掌柜闻言,道:“直接睡马车上那不累惨,脖子都要折了,走走,去把詹侍卫叫来,一并给抬楼上去。”
刚搬完册子的詹宁走来,好奇问:“抬谁啊?”
“詹侍卫,您来得正好,那位杨先生从宫里回来,困得直接睡街上了!”
詹宁干笑几声:“我还是去隔壁搬救兵吧……”
早知便不装逼吹牛说什么每天都要锻炼,就爱这样抱着书来回跑了,喊人一起抬书得了。
杨冠仙一觉睡到午后,詹宁就守在房里。
杨冠仙将醒未醒时开始说梦话,詹宁正在看小人书,听到后边传来得分田,分人头,几成利率,蚕丝买卖,詹宁回过头去。
杨冠仙说着说着,忽然又道:“夏大娘子,夏二哥……”
詹宁神色变得悲愁,上前推他。
杨冠仙睁开眼睛看着他,詹宁道:“你嘀嘀咕咕,说了好多梦话。”
杨冠仙眨着迷惑的小眼睛,顿了顿,从床上坐起来,抬头打量周围。
詹宁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将他睡死过去的事简单一说,指了指楼上:“二小姐在楼上,你特意从宫里出来,肯定有事找她,你要过去的话,先去漱个口。”
“哦……”杨冠仙睡意惺忪,“好的。”
他抬手揉着脖子,着实觉得没睡够,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光,他仰头倒了回去:“我再睡会儿。”
詹宁拾起跌在地上滚了数圈的小杯子,起身发现,他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