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溪和小沈啊, 你们今天咋回来了?”有人询问道。
顾溪礼貌地说:“后天我们就要离开京市, 回来看看家里的人, 和他们道个别。”
“原来是这样, 应该的、应该的。”
大伙儿都知道顾溪的对象是位团长, 结婚后肯定是要去随军的, 对此都不意外, 继续和她闲聊。
“你们以后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不知道呢。”顾溪抿嘴笑了笑,和和气气地说,“你们知道的, 军人以保家卫国和人民群众为重, 听从组织的安排,部队的假期不好请, 不过如果能请到假, 我们会回来看望爸妈他们的。”
“确实如此!”
“好孩子,你爸妈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他们的福气。”
“……”
一路走,顾溪应付着各种各样的人的问候, 有时候会和他们闲聊几句,等他们抵达顾家,家属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就要离开京市,离开前回来探望顾家人,都觉得她有心了。
虽然顾茂文夫妻对她不好,但她是个孝顺的,听到的人都称赞一声。
顾溪并不喜欢应付人,但这种人情往来,她还会应付几分。
反正也只是几句话的事,就能赢得个好名声。
顾茂文还在家里休养身体,顾远征和江惠君已经下班,刚回到家,见到他们过来,都有些吃惊。
“明峥来啦,快进来坐。”顾茂文热情地招呼女婿,对这位出身沈家的女婿,他非常满意。
江惠君也高兴地道:“溪溪,快进来坐。”
顾远湘给客人端茶倒水,瞄了一眼顾溪,发现结婚几天,她的气色变得非常好,虽然脸色仍是不够红润,但至少不是那种苍白中微微泛青的脆弱,眉宇间也不再是一片阴郁和冷漠,添了几分轻快。
虽然在进入顾家时,这份轻快很快就消失,却能看出她的不同。
江惠君和顾远征也能发现,心里都有些涩然。
果然,以前她在家里,一直都不快活。
顾茂文笑盈盈地招待沈明峥这新女婿,得知他们已经买好火车票,后天一早就要走,嘴上感慨几句,就没有别的了。
他倒是有心想在女婿面前表现一下,叮嘱女儿几句,让她以后柔顺些,好好伺候婆家人,但又怕她当面顶回来,让自己在女婿面前丢脸,最后憋住了。
也幸好他憋住没说,不然顾溪还真不会顾忌沈明峥在不在,直接将他撅回去。
江惠君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和顾远湘进厨房做饭。
今天女儿、女婿登门,怎么着也要做顿饭来招待他们,这是基本的礼节。
顾溪坐了会儿,实在不愿意听顾茂文那些打着官腔的话语,听得她想堵他的嘴。
她看向沈明峥,只见他端坐在那里,是标准的军人坐姿,岿然不动,平静而专注,像是很认真地聆听顾茂文的说话,时不时附和一句,这让顾茂文的说话兴致更甚。
顾溪扭过头,亏得他有这耐心,要是她早就直接怼,让顾茂文下不了台面。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耐烦,沈明峥朝她看了一眼,将桌上的一杯水递给她。
这动作他做得很自然,顾茂文和顾远征见状都怔了怔。
这时,就见顾溪端起水喝了,然后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开。
顾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懒得回去听顾茂文说话,直接上楼。
刚上楼,就见到从房间里出来的顾远辉,像是被吓到一样,瞬间就缩了回去。
得知顾溪和沈明峥过来,他就躲在房间里,以免又和顾溪起冲突,挨打事小,要是面对沈明峥这姐夫,他可没勇气。
不知怎么的,他挺害怕沈明峥的,大概是沈明峥现在是顾溪的丈夫,如果他知道以前自己欺负顾溪,不知道会不会打人?
顾溪嗤了一声,也不在意,打开以前的房间看了看,发现房间里没什么变化,想来他们也不可能在她刚结婚,就将她的房间又整改回书房。
顾溪在屋里看了会儿,然后开始收拾。
虽然结婚前,她将房间收拾了一遍,将要带的东西都带去沈家,不过还是留了一些杂物。
想了想,她决定将这些杂物也带过去吧,省得留在这里不知道会被他们拿去做什么,想想挺膈应的。
在顾溪收拾时,听到门口响起敲门声,转头看过去,发现是沈明峥过来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她看向他身后,“你不是陪他们说话吗?”
沈明峥走进来,随手将门关上,说道:“你要收拾什么,我帮你。”
见她正在捆着一些旧报纸之类的,他伸手过去,几下就帮她捆好,并用绳子扎了起来。
他干活很利落,很有军人的风范。
顾溪见状,便袖手坐在一旁,看他帮忙打包,突然问道:“刚才我爸是不是问你,我大哥在部队的事?”
沈明峥嗯了一声,能分得清她嘴里的“大哥”是顾远扬。
他坦然地说道:“我和他不熟,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知道什么?”顾溪又问。
沈明峥拖来一个纸壳做的箱子,将一些杂物放进箱子里,说道:“我是去年调职到那边的,正好和你大哥在同一个驻地。他是二旅三团的团长,我在一旅……”
顾溪吃惊地看着他,她并不知道这事。
不仅是她,估计顾家也不知道吧。
顾远扬所在的部队,顾茂文夫妻虽然知道,但因为顾茂文夫妻不喜欢顾远扬当年的任性之举,对他不怎么关心,在家里很少提起他,导致他们其实并不知道顾远扬的情况。
这个大哥虽然时常会寄些东西回来,但在顾茂文夫妻眼里,都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也不怎么上心。
至于沈明峥所在的部队,他一直没说过,顾家人就更不清楚了。
自然也不知道,原来沈明峥和顾远扬居然在同一个驻地。
顾溪若有所思,“所以到了那边后,我们可能会和那边的大哥有往来?”
沈明峥抬眸看她,认真地说:“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不用理会。”
“这样不好吧?”顾溪皱了下眉头,“虽然我没见过这个大哥,但都是同一个妈生的,在世人看来,我们就是亲兄妹,兄妹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总得要走动一下的。”
沈明峥点头,“面上过得去就行。”
听到他这么说,顾溪真的吃惊了。
虽然早就发现他似乎挺开明的,不拘泥于世俗礼法,但也不至于开明到这地步吧?这年头讲究孝道、讲究人情往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讲究赤诚,不像后世,人情关系变得冷漠,就算和亲人断绝关系,也没谁会去指责,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谁管你怎么样?
顾溪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小声地说:“也不至于,如果那边的那个大哥是好的,也是可以友好往来的。”
沈明峥短促地笑了下,“你高兴就好。”
他娶她,是不想让她受委屈的,就算是她的亲人,也不行。
顾溪突然高兴起来,看到蹲在那里整理东西的男人,一个冲动之下,直接扑到他背上,整个人趴在那里。
他的背很宽阔,虽然被她扑得有些动摇,但很快就稳住了。
他稳稳地接住她。
顾溪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孩子气,实在不妥。
但她只是犹豫了会儿,就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子,脸搁在他的颈间,小声地说:“大哥,你真好。”
沈明峥垂眸,唇角无声地勾了下,任由她继续趴着。
顾溪在他背后趴了会儿,就站起来了。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从她懂事起,作为养父母家中的长女,她要干很多很多的活,没有所谓的童年,回忆起童年,都是没完没了的活,早早地泯灭了她的童心,她无法像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做些孩子气的事。
就像人生如果能重来,让她回到小时候,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因为实在太苦了。
人们常说,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去治愈。
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依然没有治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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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便出去了。
吃过晚饭,两人准备离开。
“溪溪!”江惠君犹豫了下,叫住顾溪,“妈想和你说几句话。”
顾溪无所谓地跟着她来到书房,站在那里看她。
江惠君看着她漂亮精美的眉眼,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平平淡淡的看着自己,衬得她的神色清冷,也是这两个月以来,他们见惯了的模样。
她已经想不起,以前的顾溪是什么样的了,那个安静的、内向的、羞怯又讨好他们的顾溪,就像早就消失在记忆中。
所有的记忆好像都被这两个月所代替,她对他们只剩下尖锐的讽刺、无动于衷的冷漠和不耐烦。
纵使有万般复杂,江惠君最后出口的话只有简单苍白的一句:“溪溪,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溪说道,“你也知道,公婆一向将我当成亲生闺女看,对我很好,明嵘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也不会刁难我,大哥……明峥对我也很好。”
“这、这样啊?那就好。”
江惠君勉强地笑了下,手指摩挲着裤兜,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叠钱递过去。
“这是我给你的,以后你去了部队那边,好好过日子。”江惠君叮嘱道,“有空就给我们写信,或者回来看看。”
顾溪只是看着她,没有接她给的钱,说道:“不用,这钱你自己收着,我不缺钱。”
她这话也不是骗人,结个婚,确实让她在这年代直接暴富。
不说沈明峥将他的工资卡给了她,就是沈家给的彩礼整整有两千块,也全部都给她拿着,还有婚礼时各家给的礼金,能让沈家请去参加婚礼的,家境都是不错的,礼金数量也不少,也都给了她。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想收她的钱。
对亲生父母,早在上辈子死后,她就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只将他们当成陌生人看待。
江惠君将钱朝她递了递,“溪溪,收下吧,就当是妈的一份心意。”
这些年,她没有做到亲妈的责任,没有好好地对待这孩子,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啊,怎么能因为她被抱错,在乡下被养了十五年,就嫌弃她土,嫌弃她回来给他们丢脸?
只是有些错一旦铸成,就没办法悔改,只能尽量去弥补。
“真不用。”顾溪的脸色变得不耐烦,“你不用给我,你不欠我什么,就当那五年,我是借住在这里,给你们洗衣做饭抵伙食费和住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