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茂文出事后，她就开始东奔西跑，到处求人帮忙，面子、骄傲都被践踏，等顾茂文一走，她的精神气像是被抽掉，整个人都垮下来，变得憔悴不堪，头发都白了不少。

　　更让江惠君无所适从的是，现在她没有了工作，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家属院，就像一只败犬，躲到兄嫂家，被兄嫂接济。

　　这让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哪里能受得了？

　　偏偏他们家的钱财，在为顾茂文奔波时就花得差不多，她手里没什么钱，连租房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暂时住在兄嫂家，靠他们养。

　　江成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心疼这个妹妹，能帮的就尽量帮了。

　　先前顾茂文的事，他们想帮也帮不了，江家没能力帮，也怕连累到自家，到时候他们的工作也跟着丢了，难不成还要跟着一起下乡？

　　对此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愧疚的。

　　江成业叹道：“远扬，你爸的事，我们很抱歉。”

　　“大舅，别这么说。”顾远扬并没有怪他们，“我爸的事谁也帮不了，你们不用多想。”顿了下，他又道，“倒是我妈那边，还要麻烦你们！大舅，你回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来部队，她一个人在京市，我不放心。”

　　虽然这些年父母不待见他，对他不理不睬，当作没他这儿子，但他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丈夫被下放，小儿子被送去农场劳改，最后两个孩子也下乡了，只剩下江惠君一个人在京市，她又没有工作，难免孤单。

　　顾远扬不放心，便想着要不要将人接到部队这边。

　　江成业愣了下，说道：“行，我回去问问她，再给你消息。”

　　“那就劳烦舅舅了。”顾远扬说道，“如果她愿意过来，我会找人送她来部队，如果她不愿意……等她精神好些，大舅你就在附近给她租个房子，让她住下，到时候我给你们寄些钱，麻烦你们帮忙看顾。”

　　江成业自然应下来。

　　这是他的亲妹妹，他肯定会照顾的，妻子唐凤珍也没说什么，顾家出事后，就让江惠君、顾远征住到他们家，平时也有宽慰她。

　　最后，江成业低声问：“远扬，不管如何，你在那边要多注意。”

　　他很担心顾远扬会被顾茂文的事牵连，又不好在电话里明说，怕被人听了去，只能委婉地叮嘱。

　　这个外甥很有出息，要是被这事影响，难免让人遗憾。

　　-

　　下班回到家，江成业将顾远扬的话告诉江惠君。

　　江惠君听到长子的消息，心情有些激动，很快神色又变得低落，苦笑道：“我这样子，倒是让他担心了。”

　　以往觉得长子最不听话，让他们夫妻不喜，甚至当作没他这个人，不管他结婚还是生孩子，他们都不怎么关心，就连长子夫妻俩往家里寄的信件和东西，都是随手丢到杂物间，眼不见为净。

　　至于他们寄了什么东西，他们都不去看，也不知道。

　　唐凤珍闻言，也问大姑子：“你是怎么想的？想去找远扬，还是留在京市？”

　　如果是她，她自然想找儿子，和儿子、儿媳妇一起住，听说顾远扬结婚后生了个女儿，年纪并不大，大姑子也可以过去帮忙照顾孙女。

　　不过她也知道，江惠君应该不会愿意去的，她一辈子没离开过京市，就算发生这么多事，估计也不想走。

　　果然，就见江惠君怔然片刻，说道：“算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们夫妻了。”犹豫了下，她又说，“这次湘湘从部队回来，我才知道，原来溪溪也在那边，她随军的地方正好是远扬所在的部队……”

　　可是这些，顾溪并没有和他们说。

　　自从结婚后，顾溪和沈明峥离开京市，便没了消息。

　　没有电话，也没有任何信件寄回来，仿佛真的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或许在她心里，他们确实已经没什么关系。

　　江惠君每次想到这些，就忍不住难受得厉害。

　　以前顾溪还在家时，他们嫌弃她给顾家丢脸，习惯性地忽略她，眼不见为净。但当她真的离开顾家，彻底与他们划清界线时，心里反而生出浓浓的后悔和不舍。

　　江成业和唐凤珍面面相觑，顾家人居然不知道这事？

　　他们以为顾茂文他们知道的，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特地提这事。他们不提，顾家人好像也没提，所以双方都不清楚。

　　“算了，我觉得溪溪应该不想见到我吧。”江惠君说道，“我要是去那边，也不知道她见到我会不会难受，然后……”

　　想到顾溪结婚前的那段日子，她的冷言冷语，像把刀扎在心里。

　　就算她已经后悔了，也不知道怎么去挽留这个被他们伤透心的女儿，没脸去见她。

　　这次顾家出事，如果沈家愿意的话，其实可以保全顾茂文，至少能让他留在京市，顾远征的工作能保住，顾远湘也能回到学校，不用下乡。

　　但沈家什么都没做。

　　顾溪知道顾家出事，她同样没做什么，从中就知道她的态度。

　　知道顾溪没有任何帮忙，就这么看着顾家出事，江惠君心里怨恨吗？

　　她真的不知道。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些，也不敢打电话问顾溪为什么没有去找沈家帮忙……偶尔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唐凤珍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江惠君，觉得大姑子实在不像个当妈的，哪有当妈的这么糊涂，不过想到顾溪回到顾家后过的那些日子，又有些明白。

　　当妈的糊涂，当女儿的自然会和她离心。

　　很正常的事。

　　她也不好说什么，安慰道：“惠君，你也别多想，溪溪是个心软的，等日子久了，那些事都会过去的。”

　　“真的？”江惠君不确定地问。

　　唐凤珍：“……应该吧。”

　　江惠君呆呆地坐着，其实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

　　顾溪的性子有多绝决，他们其实都已经体会过，也不敢抱希望。

　　她难受地说：“以前是我们太过糊涂，或许这也是我们的报应吧……”

　　或许老天爷也是长眼的，他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好，与她彻底离心，所以顾家出了事，也没脸去求她帮忙。

　　不管顾溪帮不帮忙，都没办法指责她。

　　**

　　顾远扬得知江惠君不愿意过来，倒也不意外。

　　如果是他爸的话，他爸绝对会直接跑过来，甚至会找他帮忙，最好让他爸恢复工作；但他妈的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舍不得离开京市是一回事，也怕过来给他们添麻烦，甚至让顾溪难受。

　　顾远扬叹气。

　　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做得那么过分呢？

　　当初得知抱错的事后，他就想让两个孩子各归各位，这样对两人都好。偏偏他们走了一步最烂的棋不说，就连他和季雅寄回京市给新妹妹的礼物和信件都没给顾溪，直接塞杂物间去了。

　　顾远扬也是后来和顾溪聊天时，得知她这些年从来没收过他和季雅寄的东西。

　　不用问也知道，父母不待见他，连他寄回去的东西都不看一眼；同样，他们不重视顾溪，自然也不会将他们夫妻寄回去的东西找出来给她。

　　回到家，顾远扬和季雅商量，给京市那边寄些钱，让江大舅帮忙安顿江惠君。

　　季雅对此没意见，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丈夫的亲妈，她的婆婆，所以给钱也挺大方的。

　　婆婆不愿意过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问道：“远征和远湘怎么去西南那么偏僻的地方？”真不是被人故意搞的吗？

　　顾远扬有些猜测，“或许是远湘喜欢的人去了那里吧。”

　　要不然，好好的兄妹俩咋会选这地方？

　　季雅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对顾远湘的印象，继不能扛事后，又多了一个——没苦硬吃。

　　虽然顾远湘为了心上人勇敢了一把，但爱情并不能当饭吃，更何况还不知道她那心上人对她是什么态度，万一人家对她没那方面的想法，她这么跑过去，除了只能感动自己外，有什么用？

　　顾远扬也将顾远征、顾远湘下乡的事和顾溪说了声，也没别的，觉得这事应该和她说。

　　顾溪听后很平静，果然她的重生并没有影响什么，顾家人的境遇和上辈子一样，该劳改的劳改、该下放的下放、该下乡的下乡。

　　只能说，所谓的命运，其实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他们还是走向既定的命运。

　　“现在只有妈留在京市。”顾远扬说，“我和你嫂子商量，今年过年准备回京市，顺便带团团回去，妈还没见过团团呢。”

　　顾家现在算是分崩离析，再多的不满也应该放下了。

　　顾溪哦一声，对此依然无感。

　　“溪溪，今年你和妹夫要不要一起回京市？”顾远扬又问，“要是你们一起回，也有个伴。”

　　顾溪道：“不知道，看情况吧。”

　　虽然她也挺想回京市的，很想冯敏他们，但还得看沈明峥的假期才行。

第120章

　　又到一年一度最热的时候。

　　学生们陆续放假, 每天在家属院里到处乱窜，往河里扎、往山上跑，白天时的家属院变得十分热闹, 时常能听到小孩子奔跑尖叫的声音。

　　徐怀生不用去学校，每天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

　　放假后, 她就开始接手家里所有的家务活, 洗衣做饭、扫地浇菜等活都是她干, 让两个姐姐能专心工作。

　　对徐怀生来说, 这些和农活相比太轻松了，让她觉得在这里的生活, 就像做梦一样美好, 十分珍惜。

　　午后, 要是天气太热, 徐怀生会带着顾团团去供销社买冰棍吃。

　　她手里有零花钱, 而且并不少。

　　这零花钱不仅有顾溪给的, 还有徐愿生给的, 两个姐姐都不想委屈她，觉得她已经十五岁，是个大姑娘, 每个月固定给她一些零花钱。

　　徐怀生一般不会乱花钱, 将姐姐们给的零花钱攒起来，攒到现在, 数量已经不少, 可以说是家属院里同龄人中存款最多的。

　　顾团团很喜欢来顾溪这边玩，放假后更是每天都过来，有时候父母不在家，会直接在这边住下, 和徐愿生姐妹俩一起睡。

　　当初顾溪让人送过来的是双人床，对从小就睡惯小床的姐妹俩而言，双人床实在太大了，就算再多个小孩子也能睡得下，就是晚上挺热的，需要开电风扇才行。

　　夏天到来时，沈明峥找后勤从市区买了两台电风扇回来。

　　这年头，很少会有人舍得买电风扇这样的电器，夏天都是靠一把扇子熬过去，电风扇不仅贵，而且还要用电，对这年头习惯艰苦朴素的百姓而言，都觉得没必要。

　　所以当得知沈团长家居然买了电风扇时，不少人过来看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