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愿生能感觉到,在梦里听到这事时,自己的悲痛欲绝,是那么的真实,她开始怨恨这世界的不公,大姐那么好的人,居然会为救人而死。
她去救人,为什么没人去救她呢?
没等她从悲痛中缓过来,徐家便给她定下婚事,将她嫁给县城的傻子。
徐愿生自然是不愿意的,当初大姐离开前,曾经叮嘱过她们,让她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努力读书,将来找个机会离开乡下,离开徐家屯,不要像那些乡下的姑娘,被父母安排了一生。
她当然使计搅黄这桩婚事,没有嫁给傻子。
然而徐家并不死心,舍不得丰厚的彩礼钱。
徐愿生心知徐家人的德行,有一就有二,可惜她千防万防,仍是没防住。
她被徐家人关了起来,并打断她一条腿,给她喂了药,将她嫁去一个更偏远的村子,嫁给一个瘸腿的老男人,因为那老男人肯出一千块的彩礼。
瘸腿老男人家里有点积蓄,听说是祖辈攒下来的,前头已经娶过两个老婆,他喜欢打老婆,一个老婆被他失手打死,一个老婆实在被打得过不下去,偷偷跑掉了。
老男人想娶个黄花大闺女,给的彩礼并不低。
徐家得知这消息,自然很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担心徐愿生也像老男人的第二个老婆一样跑了,徐家狠心打断她的腿,并在她昏迷中将她送过来,相当于就这么将她卖了。
徐愿生醒来时,面对这样的处境,愤怒之极。
在老男人朝她扑过去时,她没忍住,抓起床边的小板凳朝他砸过去,却未想砸中老男人的脑袋,他当场断了气。
老男人家里还有个老婆子,是他的老娘,听到屋里头的动静跑进来,当看到儿子死了,老婆子当场发疯,扑过去打徐愿生。
徐愿生的腿断了,没办法逃,就这么被一个老婆子活活打死。
在她死前,正好看到妹妹徐怀生闯进来,当徐怀生看到姐姐被人打死的一幕,情绪失控之下,拿起旁边的砍柴刀砍向那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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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梦里的事,徐愿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真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呢?真实到甚至觉得好像她经历过那种被打死时的疼痛,甚至能感觉到当时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徐怀生说了会儿,见二姐一直不理她,不禁转头看过去,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担心地问:“二姐,你的脸色好难看,真的没生病吗?”
徐愿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妹妹现在的模样,和梦里一样。
如果她没有决定去部队找大姐,没有带小妹一起走,是不是她和小妹都会死在这个冬天?
徐愿生突然伸手过去搂住她,说道:“怀生,咱们都要好好的。”
这辈子,她们姐妹都要好好的,姐妹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当然啦。”徐怀生虽然不知道二姐怎么了,听到这话心里很高兴,伸手抱了抱她,“咱们要去找大姐,以后我们姐妹三个都会好好的。”
徐愿生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梦境带来的负面情绪。
大姐活得好好的,并且已经结婚了,跟着大姐夫随军,住在部队里。
大姐不会溺水而亡,她也不会被人打死,怀生更不会为了救她,拿砍柴刀去砍人犯下杀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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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终于到宇城站,姐妹俩将行李搬下来,跟着人流下车。
因为离开得匆忙,她们的行李并不多,除了身上穿的那一身保暖的冬衣,拎着的两个用布做的包袱里只有一些衣服,像钱、票和介绍信等重要的东西都贴身带着,塞在贴身的衣服兜里,就算是在睡梦中,也紧紧地抱着。
姐妹俩艰难地挤下车。
为防止被人流挤散,她们手牵着手,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下车后,两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往哪走,下意识地跟着人流走。
“愿生、怀生……”
喧闹嘈杂的人声中,一道清婉柔和的声音响起,叫着姐妹俩的名字。
徐怀生耳尖,下意识转头张望,然后看到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逆着人流朝她们走来。
徐怀生忽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拽住朝前走的二姐。
徐愿生被她拽得差点打了个趔趄,正要生气,就见妹妹紧盯着一个方向,她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前面一个女人挤开人群走来,她穿着驼色的大衣,皮肤白晳,容貌精致美丽到不像真人,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却有一道触目心惊的伤痕,而且看起来非常新鲜,一看就是刚造成的。
周围的人看到她时,也是第一眼注意到她脸上的伤,惊讶之余,难免露出惋惜之色。
这样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留疤就可惜了。
姐妹俩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来到她们面前,然后她露出欢喜的神色,朝她们张开手,抱了过来。
“愿生,怀生,你们来了!”
徐愿生和徐怀生都傻在那里,忘记反应。
眼前这个大美人是谁?
这是她们的大姐?
自从五年前大姐离开后,她们就一直没见过她,并不知道她的变化这么大。
在她们的记忆里,大姐一直都是又黑又瘦的,和村里很多下地劳作干活的姑娘差不多,只是因为不怎么能吃饱,比她们更瘦一些,长得就是普普通通的吧。
徐愿生很快就反应过来,满眼戾气,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是谁弄的?”
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可见气得狠了。
“你真是大姐?”徐怀生小心翼翼地问。
顾溪松开她们,朝她们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对她们说:“愿生和怀生长大了,不过变化不大,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的记忆很好,纵使几十年过去,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两个妹妹。
主要也是两个妹妹的五官和面容轮廓其实并没有变,她可以分辩出来。
真好啊,她们就像她预想的那样,慢慢地长大了!
二妹徐愿生长成一个大姑娘,跟着老裁缝做衣裳,过得应该不错,将自己好好地养大。
小妹看着像村里的那些女娃,黑黑瘦瘦的,干活应该不少,但很有朝气。
当看到她脸上的笑,特别是那双弯成月牙般的眼睛,徐愿生姐妹俩总算找到熟悉感。
生活太苦,大姐很少会笑,几乎没怎么见她笑过。
但她私底下会对她们笑,每次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是她脸上最好看的部位。
徐怀生眼泪顿时掉下来,扑到顾溪怀里,哭道:“大姐,我好想你啊!”
徐愿生的眼眶也红了,她忍着没哭,只是一双眼睛仍是盯着顾溪,生气地问:“大姐,你的脸到底是谁伤的?”
顾溪搂着怀里的小妹,若无其事道:“先前车站里有人贩子抢孩子,我去阻止,被人贩子推到在地时,不小心伤到的……”
徐愿生听得又急又气,都压不住脾气,“你、你真是的……”
她想说人贩子那么危险,看到这种事她应该离得远远的,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别去掺和。但想到她的性格,又说不出这种话来。
如果她能坐视不管,那她也不会像梦里那样,为了救人溺水而亡。
看到为自己受伤生气的徐愿生,几十年的隔阂仿佛突然间就消失了,顾溪又找回昔日的熟悉感。
她一手环着小妹,一手揽住二妹,声音带着笑。
“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徐愿生将脸悄悄地埋在她怀里,趁人不注意,抹去眼里的泪,又问道:“你脸上的伤有没有处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吧。”顾溪不在意地说,“车站这边的医务人员已经帮我上过药,现在天气冷,应该很快就会结疤,不用担心啦。”
眼看站台这边已经没人,顾溪放开两个妹妹,拿起她们的包袱,说道:“走,我带你们去招待所放东西,等会儿去吃饭。”然后又心疼地问,“你们这次过来,买的是硬座吧?”
其实不用问,为了省钱,她们买的肯定是硬座。
至于卧铺,需要单位开证明才能买到票,估计这三天她们一路坐过来的。
徐愿生道:“大姐,没事的,我和小妹身板结实,坐几天也不觉得累。”
就算有些累,但也不算什么,毕竟年轻嘛。
“是的,大姐你放心啦。”徐怀生也附和,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顾溪带着两个妹妹离开车站时,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甚至问她们去哪里,需不需要安排车送她们一程。
顾溪道:“不用麻烦,我们就去附近的招待所。”
有人叮嘱道:“顾同志,你脸上的伤……记得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啊,拿点去疤的药涂。”
顾溪:“……好的。”
离开车站,顾溪带着她们去招待所。
徐愿生和徐怀生紧跟在她身边,姐妹俩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其实并没什么安全感。
这会儿跟在大姐身边,两人终于安心了,有心情四下观看。
徐愿生看了会儿,目光又转回顾溪身上,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大姐,我来拿吧。”
徐怀生一听,也伸手去拿行李。
“没事,你们的东西不重,我拿就行。”顾溪说道,“你们忘记啦,我力气可是很大的。”
姐妹俩忍不住瞅着她。
虽然大姐比五年前长高了,也长了些肉,但看着仍是那种纤瘦型的,特别是现在她那张脸长得实在好看,给人一种柔弱美人的印象,实在无法放心将东西给她拎,怕累着她。
只是当看到她脸上的伤时,她们又难受起来。
“大姐,你现在长得真好看。”徐怀生说,“要是脸上没有这道伤就好了!大姐,要不咱们先去医院吧。”
徐愿生点头,觉得还是去医院好。
“不用,我这里有药,先前给我处理伤的医务人员给了我药,让我回去自己上药就行,不用去医院。”见她们实在担心,她又说,“不然等明天回部队再去医院吧,部队那边有军区医院,有厉害的医生呢,我嫂子就是军医。”
说话间,招待所已经到了。
顾溪带着她们进去。
进门就见钟姐正在打扫卫生,当看到顾溪的脸时,大惊失色:“顾同志,你的脸咋了?咋伤成这样?快快快,赶紧去医院看看,可不能破相了。”
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要是破相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