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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重生)_分节阅读_第98节
小说作者:木秋池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533 KB   上传时间:2025-10-26 12:59:24

  晋王并未使力气,从萤高声朝谢玄览喊道:“三郎快走,他不会对我如何,他是冲你来的!”

  谢玄览切齿盯着晋王道:“你疯了吗!放开她!”

  晋王淡淡道:“是啊,孤疯了,你要赌吗?”

  这两人的目光一个幽凉一个盛怒,隔空对撞,僵持了许久。

  谢玄览曾敬他为救阿萤不顾生死,但他不敢赌男人的嫉妒心,终于,他手腕一松,扔下了燕支刀,侍卫们趁机用棍子扑他腿弯,将他击跪在地。

  晋王说:“将他绑结实些,孤要单独见他。”

  从萤泪眼里望着这一幕,眼睁睁见谢玄览挨打,见他被粗粝的麻绳套住脖子、缚紧手腕。那群侍卫犹恐他挣开会伤了晋王,绑好之后,又在他肩上套了一副铁枷,这才呼着喝着,将他带往上房,等待晋王亲临问话。

  制住了谢玄览,晋王这才松开她:“抱歉,冒犯——”

  话音未落,从萤回身扬起手,“啪”地一声,将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晋王脸上。

  四下的王府精锐都惊呆了,一时气也不敢出,攥紧手中刀枪,俟得晋王一声令下,就将这胆大至极的女人逮起来。

  不料晋王怔愣过后只是笑了笑,咽下涌上喉间的血腥气,声音依然温柔平和:“若是为我胁迫你挨了这一耳光,是我该得的,若是为了谢三,那实在不公平,比之于我,你不觉得他更该死吗?”

  从萤说:“他是我夫君,我情愿嫁他,不该晋王殿下干涉。”

  晋王似乎已经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点点头道:“你不要我管,但我偏要管。”

  他叫来几个侍卫,将从萤看管在书阁中,又传来紫苏陪着她。晋王对从萤说:“你乖一些,不要乱跑,否则我会打断紫苏的腿。阿萤,你一向心软,是不是?”

  这招虽然恶心,但拿捏起从萤来极有效果。她气得眼圈通红,恨恨将脸别向了一边。

  后院新房里,昨夜旖旎未散。

  龙凤喜烛燃了一夜,谢玄览起床后又给续上了。

  晋王进门后四下一望,见屋里仰尘四角挂着红绸,屏风上贴着大红喜花,饮过合卺酒的金樽随意搁在小几上,正是他昨夜与谢玄览共感时见过的模样。

  床帐却比他昨夜所见更凌乱,从萤睡前所穿的里衣,似乎又换过一套。

  晋王望着那并蒂莲花

  的小绣,嘴角勾起的笑是冷的,心里却卷起一浪接一浪的滔天怒火。

  ……真是放任恣睢,不知节制。

  他绕过屏风,走出内室,走到被押跪在外厅的谢玄览面前,将他从地上拽起,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见他不怒反笑,仿佛不知悔改,反手又是一巴掌。

  质问他道:“毁了她的前程,你很得意是不是?”

  谢玄览不避不惧与晋王对视,轻笑一声:“何须搬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直说你妒忌就是了,妒忌我与她能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名正言顺,你觉得你配吗?”

  晋王声冷如冰,一字一句道:“利用她心软,诱她一时情迷,自毁前程依附你、取媚你。可你又能给她什么,自身尚做阶下囚,是块沉入泥潭的烂石头,你这是拉着她与你共沉沦!”

  谢玄览说:“夫妻本就是同甘共苦的比翼鸟,她既心甘情愿嫁我,我自会以性命护她周全。”

  “只怕你护不住。”晋王说:“倘若有一天,她心甘情愿为你去死,难道你也要如现在这般洋洋自得?”

  谢玄览愣了一下,然后沉声道:“无稽之谈。”

  为了莫名其妙的臆测,就要他放弃心爱的女人,那世上的人都不必成婚了。

  晋王冷笑一声:“昨夜你同她胡乱许诺,说到了西北,要在离军营最近的边陲小镇上给她置办一座院子,请几位护院,买几个婢女。然后呢?叫她整日关在家里绣花吗?还是说给你生几个孩子,每天教他们读书识字,日复一日地盼着你旬休,年华空耗,直到垂垂老去……”

  谢玄览蹙眉盯着他,双目微沉:“我与阿萤说了什么,你怎会知道?”

  晋王继续道:“这尚且是最美妙的幻想,比这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窥伺她的美貌,你却不能时时护着她,或者在前往西北的途中,有人要暗杀你,同时连累了她。”

  “我问你如何会知道我与她说的话!”

  谢玄览拔高了声调,脸色十分难看,煞白近乎狰狞。若非铁枷束着,只怕他立时就会扼住晋王的咽喉。

  他与阿萤的私语,尚不过一夜,就传到了晋王耳中。

  他不相信阿萤会特意将这话学给晋王听,昨夜床底下又没有藏人,那么晋王是如何知晓此话?

  与他含着讥诮笑意的眼神对视,谢玄览陡然觉得后背生出一阵凉意。

  他联想到了自己最近无来由的失控神游,却又一时猜不透这其中的关系。

  谢玄览的目光像尖刺一样盯在晋王脸上:“看来晋王殿下并非凡人,能听见一些不该听的话,知道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事情。”

  见他没有怀疑从萤,晋王倒是轻轻挑眉:“所以我劝你的话,你该听一听。”

  “听什么,凭你三言两语故弄玄虚,就要我放弃阿萤吗?”

  谢玄览笑了笑:“不过你的提点我知道了,去西北的路上会与阿萤分道而行,倘若她在那边过得不快活,我会送她回云京,她是谢氏的少夫人,谢氏愿意给她想要的一切。”

  晋王失望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他不想再看见谢玄览那张脸,怕自己忍不住拔剑宰了他一了百了,于是慢慢踱步到门边,背对着他望向庭院。

  他眼中怅然的怀念无人可见,唯有声音里透出几分不寻常的落寞:

  “你不了解阿萤,她满腹才华,志在高远,既不该待在西北,也不该待在谢家。她的青云就在她脚下,但她为了不负你的情意,迟迟不肯踏往,她心太软,将自己放得太低,倘若能得你一分高兴,她愿意咽下十分的委屈。”

  “从前我也天真,以为她遭受的痛苦都是意外,是不公天命对她的戏弄,只要我愿为她向天命一争,就能抹去她的从前,改变她的未来……如今才渐渐惊觉,我错了。”

  晋王靠在门边,回头望了谢玄览一眼。

  “她是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而你和我,就是困住她的笼子,是杀害她的罪魁祸首。”

第91章 前尘

  晋王对谢玄览说:“我有一位故友,他的往事,想讲给你听一听。”

  “他的妻子表字落樨,嫁给他时,也是从萤这般年纪。少年夫妻,父母之命,虽不至如胶似漆,却也相敬如宾。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也许他在初见落樨第一面时就对她情根深种,可惜刚成婚时,他缺少这种觉悟,对她不够关心。”

  晋王的语气平淡和缓,仿佛真的只是讲述旁人的故事。

  谢玄览插嘴问道:“落樨?”

  晋王笑了笑:“是,‘落樨化萤照满堂’的‘落樨’,也是如这中庭丹桂一样冷露寒霜、娴雅清韧的姑娘,说起来,长相与阿萤有几分相似。”

  谢玄览冷冷一嗤:“原来你是拿阿萤作筏子,表演你过时的深情,这件事你敢叫阿萤知道吗?”

  “过时”这两个字说得可真是扎人,晋王抬眼望着他,很想再给他一个耳光。

  但他终于还是忍下了这茬,继续说道:“落樨出身寒微,嫁到夫家后操行谨慎,虽然嘴上不说,但处处为她的夫君考虑。奈何她的夫君仗着出身世家,放纵恣睢惯了,不能理解她规劝的苦心,还误解她整日愁思、冷淡相对,是因为另有所爱的缘故。同床共枕三年,他不了解落樨真正的心志,也没领会她敛藏的情意。”

  谢玄览心中起疑:出身世家、放纵恣睢,这听起来不像是晋王。

  倒像是他。

  他不动声色听着晋王继续编,还津津有味评价道:“那他可真不是东西,这样的人怎配有老婆呢?”

  这回晋王竟然没动怒,反而露出一点自嘲似的笑:“你说的是,他不配。”

  又继续道:“但落樨偏偏喜欢这样的混账,相处日久,那混账也难免动心,想对妻子好一些。”

  譬如陪她参加高门宴会时,听见有人妒忌她攀高枝,编排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他不理主人家的面子,当众惩治了多嘴的奴才,又在她面前蹲下,用袖子蹭掉她鞋上沾染的污泥,好教旁人都知道,谢家的三少夫人有人撑腰,有人爱重。

  譬如旬休时再不出去鬼混,反而拿搜刮来的诡异棋谱与她对弈,又欺负她脸皮薄,无耻地以闺房之欢做赌注。逼得从萤如此棋德充沛的一个人,竟然偷着悔棋,最后被他打趣得受不了,面红耳赤地落荒而逃。

  ……

  那是这对夫妻感情最绸缪的时光,也是前世阿萤难得有笑颜的时候。

  晋王望向门外开得正盛的木樨,清冷如山雪的病颜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怅然神色。

  “可惜好景难长,落樨的夫君,也就是我那位故友,很快就带军赴西北作战。他的本事不比你差,且境况比你要好,不是以戴罪之身流放从军,而是堂堂正正领命受封的将军。他自信凭他的本事,必能三年内踏破玉门关、燕然勒功而返,但他太天真了,他离开后,一切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要面临的不仅是与前任西北将领勾结的凶狠西鞑猛骑,还有来自身后的刀枪剑戟。”

  “政敌要致他于死地,他族想取而代之,就连天子也不愿他家再添功业,没有人盼着他赢,除了他的妻子,落樨。”

  听到这里,谢玄览的眉心深深蹙起。

  这故事的隐喻已十分明显,试问如今除了谢氏,还有谁家如此功高震

  主、树敌无数?

  但他实在不喜晋王这乌鸦一般不祥的语调,仿佛透出一股阴凉的哀讽,却仍忍不住问道:“然后呢,这一仗他打赢了吗?”

  晋王点点头:“赢了,开国未有之大胜,了七十年未解之局。”

  谢玄览正要下意识松一口气,却见晋王冷眼望来,语气冷漠如寒刀沃雪:“但落樨死了。”

  谢玄览心中猛然一颤:“为何?她不是好好待在云京吗?”

  他不信所谓落樨就是从萤,但听闻此言,脑海中却浮现从萤含笑的脸,心里不由自主地疼缩,像被抽了一鞭子

  “为何?”晋王凉凉望着他,“你是想知道表面的原因,还是根本的原因?”

  谢玄览:“天桥底下说书的都不敢像你这样卖弄玄虚,你爱说不说。”

  晋王懒得计较他的不驯,告诉他道:“表面的原因,是因为她听闻因朝堂争斗之故,派往西北的军饷粮草迟迟不发,再继续下去,必将引起哗变。她担心她的夫君,所以利用某些手段,假传政敌的书信,令政敌的属下派了粮草去西北救急。”

  晋王永远忘不了前世那好笑又心酸的一幕。

  他带着伤兵在峡谷伏击,已做好与西鞑王子同归于尽的准备,结果来人竟是朝廷的运粮队,押粮官是许、兖、真三州的巡抚兼转运使,此人乃是贵主手下一员大官,上个月还上折子跳脚,说应该把谢玄览押回云京砍了。

  那押粮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着一群饿疯了的士兵趾高气昂道:“你们这些兵匪包藏祸心,一向对贵主不敬,论罪都该拉出去砍了,但贵主秉庙堂之重,顾念大局,还是命本官速筹粮草来救急,凭贵主这份大义,尔等都该跪下朝云京的方向磕几个头,以谢贵主乾坤浩荡之恩!”

  士兵们都忙着低头扒饭,没人理他。

  谢玄览啃着干粮朝押粮官伸出手:“贵主的书信拿来给我看。”

  他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按着押粮官搜来书信,那书信的确是贵主的口吻和字迹,连私印也对得上,押粮官已经仔细核查过,否则也不敢干给谢三送粮草这么石破天惊的事。

  但谢玄览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从前阿萤与他玩过一种藏字游戏,需要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则,将一篇连贯书文里的字进行重新排序和打乱部首,得到另一句隐藏在其中的话:

  “问三郎安,粮草已到,愿君战无不胜,早奏凯旋。”

  那一瞬间,干粮梗在谢玄览喉间,久久未能咽下。

  数月以来的风刀霜剑严相逼未能摧垮他的精神,却在收到从萤的消息后,眼眶骤然涌上一阵酸红,思念和疼惜如眼前流照大漠的月光,缓缓将他身心浸没。

  他想象不到,一个不爱交游的后宅夫人,如何能有这通天本事,将粮草和问安信送进群狼环伺的西北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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