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出来个拎灯笼的小太监,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太子殿下驾临,秦守淳速速行礼!”
陈太医低斥道。
秦守淳一惊。
来不及看清来人之样貌扑通跪下,眼角余光隐隐窥见一抹龙纹:“小的太医院吏目秦守淳参见殿下千岁!”
“起。”
是一道华贵似钟磬的声音。
陈太医:“殿下让你起来回话。”
秦守淳定了定神,大大方方谢了恩后站起身,一派低眉敛目沉稳恭谨之态。
骆峋打量着此人。
见其一身素旧文士衫,身形与时下多数文官不尽相同,体格高大魁梧。
面部方正气质凛然,一把络腮胡打理得很是整洁。
“脑眩而耳闷,呕吐不止,静卧犹如乘舟浮云,行立皆侧倾,是为何故?”
骆峋开门见山地问。
秦守淳恭敬答。
“回殿下的话,若有双目畏光、眼球持续震颤,伴随耳鸣,但无偏瘫之状,脉反弦滑,或为虚邪中络证。”
骆峋:“你当如何治?”
“回殿下,病发前七日当用羚羊定眩饮,取羚羊角、姜半夏、黄连水炒吴茱萸、鲜竹茹,水煎后兑姜汁。
绝对禁用天麻、钩藤等治肝风眩药物。”
“七日后服理髓汤通络复衡,早晚卧蚕功各九遍辅助治疗,二十余日可痊愈。”
秦守淳说的时候骆峋便在脑中回忆柳院判等御医的诊断,以及开的方子。
父皇病情加重后,确诊断为虚邪中络证,在那之前是当肝风痰湿眩在治。
骆峋凤眸眯了眯,“随体位诱发眩晕,此状可也是由虚邪中络证引起?”
“敢问殿下,具体是何体位?”
“翻身起卧、仰头低头。”骆峋道。
秦守淳沉思片刻道:“据殿下描述小的初断其为耳风症,不过此症在时下的医书典籍上没有明确记载。
是小的曾在老家治过几例类似病症,自己命名的。”
陈太医顿时瞪圆了眼。
“你放肆!仅在蛮荒之地治过几例的病你也敢大放厥词,还不向殿下请……”
骆峋抬了抬手。
“何为耳风症?”
秦守淳道:“便是人在上了一定年纪后,耳内有一肉眼不可见的球囊会老化脱落,滚到了耳里别的地方。
进而压迫到脑部的一些经脉,形成眩晕,也可能造成耳朵内部有堵塞感。”
骆峋神色沉凝:“经你治过的患者如何了?”
秦守淳露出一个笑来。
“回殿下,那几名患者之后皆不曾复发,小的也将治疗之法授与了家中父兄。”
骆峋观他须臾。
眼底浮起欣赏之意,“太医院吏目秦守淳,你可愿随孤入宫治陛下眩疾?”
秦守淳难以置信地抬眼。
便见眼前之人身姿俊挺伟岸,气质雍容肃然,俊美威严不似凡人,而那双凤眸里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秦守淳周身僵直。
旋即重重跪地叩首。
“承蒙殿下不嫌,小的万死不辞!”
.
元隆帝跟全仕财说完话便再度睡着了。
虚邪中络引起的眩晕发过一次病后四五个时辰消退,只要不翻身扭头,他夜里多少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感觉睡了没多会儿。
全仕财就在跟前叫:“陛下,陛下醒醒。”
元隆帝没好气。
眼都没睁地道:“你最好有要紧事。”
全仕财的声音带着欣喜:“主子,殿下带来了位兴许能治您眩疾的人!”
元隆帝“刷”地睁眼。
全仕财:“主子当心扭头,当心扭头!”
元隆帝好悬给忍住了。
随即在全仕财的搀扶下慢悠悠坐起来,再直愣愣地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
等全仕财把太子请进来。
元隆帝在御医的帮助下侧着首,目光直接落到行礼的秦守淳身上。
第200章 荐医成功!太子累了
不待元隆帝询问。
骆峋将瑛姑姑去太医院寻医治眩晕的经过简单说明,不过他暂时没说是槛儿向他引荐的这位秦医吏。
道是他自槛儿口中听闻此人,觉得此人许是有些本事,便前去一番试探。
又将他试探秦守淳的问题三言两语说清。
末了道:“秦医吏所断定的虚邪中络证与柳院判等人后来所诊相合。
然由体位引发的眩晕迟迟未究明根源,儿子听这位秦医吏所述似有些道理,故而将人带来请父皇决断。”
元隆帝看了看为他的病和朝中之事瘦了不少的儿子,再看向秦守淳。
“你道是耳中有东西脱落,按说朕该能在耳中有所闻才对,但除了耳鸣朕没听到过其他声音,这是为何?”
秦守淳跪伏在地。
“回陛下的话,那东西体量极小,需采用特制凸透叆叇配合特殊摸耳手法、瞳颤观察术等多重方式方能诊断。”
一听说摸耳,元隆帝蹙了蹙眉。
屋中之人除太子和全仕财外俱是脸色一变,尤其以柳院判为首的一众御医们。
陛下发病之初确实是他们误诊了。
一则那时陛下的病症与肝风痰湿引起的眩晕的确极为相似,让人混淆。
二则便是陛下龙体贵重,即便他们这些御医也不敢轻易触碰,便导致他们在看诊过程中无法过于详细。
这会儿在场的御医之中自是瞧不上秦守淳口音的,又听他说要摸耳。
立马就有人开口斥道:“秦医吏你大胆!陛下的龙体岂是你一介瘴疟之地出身的小小医吏能触碰的!”
“瘴疟之地”几个字一出来,秦守淳的脊背肉眼可见地一僵,方硬的下颌绷紧。
另几个御医连声附和。
劝请元隆帝慎重用此人,甚至说出了“秦医吏身上难保没带瘴疠病”这样的话。
骆峋的眸光一沉。
冷声道:“此人乃元隆八年的医进士,孤若没记错当年太医院考核的监考官诸位之中有三人在列。
照诸位所言,秦医吏患有瘴疠之疾,缘何太医院当年未将其筛除?
放任一个患瘴疠疾症的人进太医院至今,诸位意欲为何,又该当何罪!”
几名御医闻言表情纷纷僵住。
有一个御医想说什么。
被元隆帝不耐地打断:“给治了快一个月了,你们有本事倒是给朕治好!
太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操心朕的病,你们偏说他带了个有瘴疠病的人来。”
“怎么,你们觉得太子要害朕?还要闹得让大家都知道朕死了是他害的?”
这话可太重了,一屋子人齐刷刷跪了下去,直呼他们不敢,呼陛下万岁。
元隆帝抄起床头柜几上的茶盏就扔了出去:“治不好朕,朕屁的个万岁!”
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骆峋垂眸立在一侧暂时也没说话。
元隆帝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又是一阵晕晕乎乎,耳边嗡嗡的。
他缓了会儿,对秦守淳道:“你来,先替朕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耳风症。”
秦守淳不敢怠慢。
忙恭声应下起身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布袋子里,拿出检查要用的一应用具。
众人就见他拿出来的那个凸透叆叇,格外和他们平时用的凸透叆叇不同。
不是很大,但能将东西放得尤为大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