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野关上妆奁。
又转过身,看向藕粉色的帷幔,露出略带讶然的神色:
“咦,你榻上那是什么?”
骊珠回过神来。
不疑有它,她上前撩起帷幔探看。
然而榻上除了玄英铺好的被衾再无其他。
“什么也没有啊,”骊珠认认真真爬上去检查,“你瞧见什……裴照野!”
骊珠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短促惊呼一声,整个人顺势跌进柔软被衾间。
紧接着,一个巨大阴影沉沉压了上来。
带着铁锈味和浓烈的男性气息,一瞬间便侵略了整个空间,令她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和适应的余地。
“叫我什么?”
他低笑着,骊珠整个眼眸被他占据。
“只想叫这个名字吗?骊珠,我想问你很久了,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没有在心里偷偷唤过别的名字?”
骊珠被他圈在身下,呼吸细弱,望着他轻声问:
“……比如?”
“比如,裴、胤、之?”
第94章
被裴照野逼至角落的骊珠怔怔望着他。
帐中烛光落在她眼底, 泛起星星点点的光,火苗似的,被这句话一瞬间点燃。
“你……”
骊珠微微张着唇,久久才道:
“你知道了?”
“嗯。”
裴照野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每一个表情。
大约此刻脑子里还没拐过那个弯来, 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呆, 短暂地恍然了一下, 又陷入某种疑惑,黛眉轻轻蹙着, 思考得很专心。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还……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在伊陵, 我们第一次同榻而眠那晚吗?”
裴照野侧身卧在一旁, 扶着她的腰, 让她可以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靠着。
两人抵着额头, 满身尘土地相拥, 像两只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兽。
蝶翼般的长睫忽闪, 骊珠立刻反应过来。
“你也梦见了?”
裴照野微微挑眉:“什么叫也?”
骊珠蜷缩在他怀里,抬起眼望着他:
“因为,那晚我梦见了前世的你, 看到了红叶寨是如何覆灭,你又是如何变成我熟悉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所以他才会知道, 她口中的裴胤之究竟是谁。
裴照野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颔首。
不只是这一晚。
他还梦见她与覃珣成婚, 还梦见……他处心积虑地算计她,让她遍寻无门,在覃家门外苦等一夜。
“原来如此。”
心中长久的疑惑解开,裴照野失笑:
“难怪我们成婚的第二日,你会突然那么生气,原来是被他牵连……那些事跟我可没关系, 都是他做的,殿下明辨是非,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他将怀中少女搂得更紧几分。
骊珠小声嘟囔:“这时候倒是划清界限,说得好像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裴照野弯唇:“反正,换做是我,我绝不会这么对你。”
肩头被他宽厚手掌握住,骊珠靠在他炽热胸口,指尖轻轻抠着他衣襟上的纹绣。
她忽而想起拜见谢稽那日。
他说,再也不会让她被人拒之门外,吃这样的苦。
骊珠心头最后那点怨怼也烟消云散。
“你当然不用这么对我啦。”
艰难地从他臂弯里抬起头,骊珠白他一眼:
“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将你视为我的夫君,就算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喜欢你……”
“不准心疼他。”
裴照野忽而捏住她的脸颊。
被搂得太紧,骊珠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他却连她的腿也一并圈住。
这下骊珠分毫都动弹不了了。
她只好偏过头,吻了吻他捏着她脸颊的手。
“也心疼你啊。”
发髻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早已松散开,凌乱地堆在他的臂弯里。
她眼眸清亮,直勾勾望着他。
裴照野忽而松了手。
她的脸皮简直嫩得像块豆腐,轻轻一捏就是红印。
裴照野用指腹缓蹭过被他捏红的地方,垂下眼道:
“那要是非得分个高低……骊珠,你更心疼谁?更喜欢谁?更想……和谁度过余生?”
他何其贪心。
明知道她口中的前世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遗憾都从头来过,在今朝圆满。
但他竟然还不知足。
她的每一分爱意,他都想要据为己有。
骊珠只怔了一会儿,随即很快笑了起来。
那双含笑的眼极亮,亮得能清楚照见他的心。
骊珠放软了声音:
“你与他就好像两块碎片,前世我只捡到了一块,这一世捡到另一块,两块碎片合起来,我才终于见到一个完整的你,你要我如何分出高低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骊珠眼中,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他这个人有多本性难移。
恶劣的地方,温柔的地方,还有装模作样的地方,全都让她倍感熟悉。
怎么会区别视之?
骊珠轻轻回拥着他,脆生生道:
“明明两块都是我的宝贝啊。”
她说得毫不扭捏,仿佛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裴照野设想过许多答案。
以为她会为难,会犹豫。
或许会随口说两个都喜欢啊,也或许会诚实地告诉他,她就是因为前世的裴胤之才喜欢他。
他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回答。
世人认为他出身卑贱,他的生父耻于承认他肮脏的血脉。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女却说——
他是她的宝贝。
每个他都是。
裴照野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
握着她窄瘦的纤腰,他埋首在她胸口,眷恋地蹭了蹭。
可他个头那么大,骊珠的怀里怎能容得下他?
这一日奔波厮杀原本就狼狈,骊珠被他这样压在墙角,挤成小小一团,像一朵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花。
“好乖。”
“怎么这么会哄人?”
“殿下才是宝贝,天底下所有的稀世宝物加起来,也比不上殿下这颗宝珠。”
骊珠扶着他的肩,哭着脸推他:
“我……你太沉了,起来些好不好,我要喘不上气了……”
“喘不上气?”
他从她胸口抬起头,眼尾泛着情动的绯色,煞有其事道:
“没办法,那只好我来给殿下渡气了——乖,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