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当事人丝毫不知。
骊珠趴在榻上,裴照野替她解了腰带,褪下衣袍,露出大片擦伤的后脊,沐浴时被热水一浸,有的又渗出血来,和衣袍黏在一起。
裴照野心脏一缩,涌出一股怒火。
方才她说她的伤不严重,硬是要先见了这些人,安抚了他们之后再疗伤上药——她管这个叫不严重?
他现在手指碾上去,她要是能不吭一声算她是条好汉。
胸口怒意翻腾,裴照野冷冷瞧着那颗钻进被衾里的脑袋,压着火气道:
“……觉得疼就跟我说,我会轻点。”
骊珠哼哼一声以做回应。
他其实下手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虽然有点疼,但尚在能忍的范围,骊珠从头到尾也没吭一声。
“到底是我上药包扎的手艺好,还是公主练了几日剑,就变成铁打的了?真的不疼?”
骊珠答:“不疼。”
刚说完,裹住脑袋的被衾就被人掀开,裴照野坐在脚踏上,曲着腿理了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看着她的眼。
“那你哭什么?”
骊珠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好多眼泪。
她睁着眼,脸上湿漉漉的,又因蒙在被衾里太久,双颊潮红,有点迷茫的样子。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不疼啊。”
裴照野的眸色幽静,他不吭声,只是一手托起她的脸,一手用巾帕给她擦脸。
他擦得很仔细,她也很乖,由着他摆弄。
“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吓人。”骊珠先开口问,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在后悔。”
“后悔什么?”
骊珠闭上眼,被一条热乎乎的巾帕覆在脸上。
“早知如此,这个乱臣贼子就该我来当。”
替她处理好伤口,裴照野将褪下的中衣重新给她拢上,这才翻身上榻,避开伤口,将她整个人摁在怀里亲。
“我草寇出身,不怕什么恶名,替公主把那些豺狼虎豹都杀干净,最后他们除了要我一条命,也不能把我怎样。”
濡湿温热的唇混着胡话,一下一下在骊珠的脸蛋上辗转。
他忙着替她张罗,将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下颌的青茬却顾不上剃,蹭得骊珠脸颊泛红。
骊珠皱起眉:“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样重要,不要说得好像不值钱。”
“就是因为你总说这样的话,才害我越来越不值钱。”
“你都不值钱,那我也不值钱。”
裴照野蹭了蹭她的鼻尖,挑眉笑道:
“谁说的?谁敢说未来的陛下不值钱?他放肆。”
骊珠闻言顿时沉下脸。
“……你终于说出口了,你一开始!就打的!这种主意!是不是!”
她一拳一拳,不轻不重锤在他胸口。
“是又如何?”裴照野神色坦荡,“皇后冕服是我的,以后我生辰,记得把那个送我。”
简直吃醉了酒一样胡说八道。
骊珠恨恨道:“没有皇后冕服,只有两对木枷,你一个我一个,把我们两个反贼拷去雒阳游街示众!”
“那就跟我走吧。”
他低笑着含住她的唇瓣,捏开下颌,肆意勾过湿滑的小舌吮吻。
“去虞山,去无法无天的地方,我去偷去抢,你就做我的压寨夫人,每天都要跟我做三次,其余什么也不用烦恼。”
久旷数月,只是刚刚触碰,血液都被她点燃,浑身硬得不像话。
骊珠却恰恰相反。
她奔波亡命数日,精神紧绷到极限,没有片刻敢松懈,直到他炙热猛烈的吻压上来,那根紧绷的弦忽而撤了力道。
甘冽又清新,是他身上的味道。
攥紧他衣襟的手指松了松。
裴照野也立刻感觉到她浑身力气抽走,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只亲一会儿,不能多亲,我还要留着精力想事。”
她低低喘着,眼皮开始打架,困得极其可怜。
裴照野一手与她五指交缠,另一只手扶着她塌得直不起来的腰,免得她滑下去。
他捏捏她的后颈,嗯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呼吸沉重,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她的津液,吻得愈发深入。
酥麻感顺着腰窝直窜,唇齿缠绵处被他亲出黏腻情色的声响。
“……差不多了吧……”
骊珠被他亲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再这么亲下去要出事。
他已经吻到她耳后。
舌尖绕着耳珠,舔弄得极其专注。
裴照野抬眸看了她一眼:“只留着精力想事,那有想我吗?”
“也……也想的……”
“怎么想的?”他含着她的耳尖,搅动出濡湿声响,“是想我平日伺候公主的样子吗?”
低沉嗓音落在耳膜,像砂石落在鼓面,震得人心口发麻。
骊珠红着脸,声音很低地道:
“我在想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吃饭。”
“……”
她又来了。
又说这种让人拿她没办法的话。
怎么只想这么纯的东西?
还是他做得不够好,她大半年怎么也一点不惦记?
裴照野望入她凌乱微敞的领口,丰盈的弧度若隐若现,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喉间滚动,一旁的骊珠却疲惫得几乎昏睡过去。
……算了,太可怜了。
他就算是个真畜生,也只能亲了亲她的额头,暂时放她一马。
“……裴照野。”
被他用厚实被衾裹住的少女闭着眼道:
“明天记得刮胡茬,好疼。”
他温声答好。
“要是有乌桓的军报……也记得叫醒我。”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连被衾带人一起抱着,闭上眼。
“操什么心,没那么快。”
“覃戎……还有几日到来着?”
“三日。”
“哦哦,城里那个传召的中书令,你们记得要……好吃好喝扣着……不要伤人……”
裴照野睁开眼。
“你睡不睡?不睡我去泡羊肠了。”
沉默了一下,骊珠小声地学起打呼噜。
星月垂照,流亡数日的骊珠抱着她阔别大半年的夫君,这晚睡得很香。
窗外有夜风呼啸,红叶簌簌飘落,随水逐流。
乌桓兵夜奔的马蹄踏过滦水支流,在夜风中将火把扔向沿途村落,残酷的烈火一路烧至洛水一带。
等到这些尸骸堆成的行踪,终于落在军报,传至南雍各地时,天下震动。
两万乌桓兵距离京畿仅有四百里!
“——没有时间了,今日在云陵邑设宴与清河公主会谈,这兵权她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覃戎将刚刚送来的军报拍在桌案上,帐内众多军官亦面色凝重,纷纷点头。
四百里是何等概念?
乌桓骑兵不带辎重,依靠沿途劫掠补给,轻装突袭,急行军可日行百里。
且因为洛北战事,中原腹地的兵力绝大部分都调去给覃戎平乱,导致关中守备军不足,几乎没有与乌桓骑兵对抗的能力。
也就是说,最快四五日,乌桓兵就会逼近京畿,直接威胁雒阳安危!
更棘手的是,前几日神女阙还送来了另一份军报——
北越丞相霍凌病重不治,北越王称其死于南雍医师之手,是南雍故意派细作暗害丞相。
不日,他就会发兵南雍,替丞相霍凌雪恨!
覃戎望着温陵的方向,目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