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的呕心沥血、奔波忙碌、风刀霜剑,全都消失了。
不久之前还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恐惧、胆怯、畏缩不前,在看到眼前场面的一刻,被军士们脚步声、呼喝声冲刷殆尽。
这是她的军队。
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踏实的东西了。
墨发飞扬,裴照野侧眸回看了一眼。
松开了手里紧攥的缰绳,他让她自己控着她的马,掌着她自己的方向。
“这不是很快就学会了吗?”
裴照野直视前方道:
“要不要走近一点看?”
骊珠却在山坡最高处勒紧了缰绳。
“不,就在这里,这里看得更清楚。”
长空辽阔,大地广袤。
天与地之间,是她的军士即将驰骋的疆土。
骊珠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这老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裴照野俯身撑在马鞍上,山风吹乱他未束的短发,他的视线很静,放得很远。
“论单打独斗,他不如我,论治军演练,我不如他——公主替我找了一个好老师。”
这几日,他每一日练兵之余,都会到这个山坡来。
兵书上死板的字眼如何比得上活灵活现的教学?
那些他靠着自己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重新以一种更有条理的方式被梳理一遍。
裴照野认真汲取着其中的精华,一日日地飞速进步着。
骊珠偏头看他:
“你会比他更厉害。”
裴照野心头微动,想要转头,却又似乎不太想迎上她此刻的目光。
她知道她在看谁,知道这话到底是对着何人所说。
“是吗?”他淡声道,“或许吧。”
“因为你有我。”
裴照野怔了一下。
身畔传来少女略带上扬的尾音,她嗓音清甜,咬字却很有分量:
“我会给你找来最好的老师,给你充足的粮草、武器、甲胄,我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替我征战,因为有我,你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将——”
话说到此处,骊珠忽而身体一轻,从马背上跌进了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攀紧了他宽阔的肩背。
两人跌在柔软的草地上,炽热而充满雄性侵略性的气息覆压而来,他狂烈地吻她。
分明是她在被他征伐,但裴照野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抓住了自己的命脉。
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话?
根本不需要覃珣再打什么狗链子。
她知道该如何使用他,驱策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叼来狗链子放在她的掌中。
“……哈啊……裴照野……唔……”
骊珠从他密不透风地缠吻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怎么突然就……”
“别用这种声音叫我。”他压着粗息,目光黑而浓,“我现在只是想亲你,你再喊就不一定了。”
骊珠顿时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肯出声,裴照野反而得了趣。
他早已就旁边收拾好了一间荒废的小屋,却并不急着抱她进去,反而要在这里,埋首而下,要她踩着他的肩头低泣颤抖。
尽管两人枕在山坡另一侧,日头沉落,借着天色掩映,一切都并不分明。
但骊珠仍然昂首就能望见星夜,听得见风声虫鸣,草木芬芳。
一切都能让她清楚意识到——
这里是在山野间,不是在床榻上。
礼教规矩寸寸崩塌,骊珠清醒地看到自己在攀向一个不可控的深渊,亦或是天国。
踏进去的前一刻,骊珠的羞耻心全然崩溃,在失神中泣声唤他的名字。
“怎么还是喊这么多遍?”
他探出头来,爱怜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脊安慰:
“好了,好了,以为用这么可怜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就会安全吗?”
身体的欲念没有丝毫纾解,但整颗心都好似浸在温水中,寸寸被她舒展开,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
尤其是得知梦中另一个他的存在后。
每一声都能让他确定她在看谁,她在爱谁,她在承受着谁。
山坡下的军士们早已从另一个方向散去,深蓝色的天幕下,星野垂照,他抱着她踢开了那间林间小屋。
骊珠这才发现,他带她来这个地方根本目的不纯。
甚至榻边的碗中早就备好了要用的东西。
“……你带我过来就是做这个!?”
骊珠难以置信。
他在隔间的灶台引火,备好待会儿要用的热水。
“不然呢?”
“……”
亏她刚刚还感动了一下!
折返回来,对上骊珠欲言又止的目光,裴照野欺身上去,笑道:
“怎么,又让你对我有了新的认识?”
骊珠张了张嘴:
“……你这种时候真像个为了交配什么苦都能吃的野兽。”
这几日他都忙成什么样了?
她都担心他会不会身体透支,结果他竟然还有空想这种事情!还不知何时准备了这么个地方。
她看他还是太闲了!
裴照野被她这话逗得笑倒在被衾里。
“没错,如果不是为了顾及你的脸皮,刚刚在那里我就已经……”
骊珠扯开他的衣领,发泄似的一口咬在他肩头。
“你敢!”
不得不说,这一口咬得他很爽。
裴照野笑道: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以为大家都在规规矩矩做人吗?不是的,公主,撕了这副衣冠,大家和兽也没什么区别。”
革带上的环扣轻碰,他随手抛在床尾,青筋怒张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扯松了她身上本就不牢靠的衣襟。
因为已经隐忍多时,周身气息全然不如成婚那晚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凶性。
他低头抚了抚她被吮得红肿不堪的唇瓣。
“我学公主做人,公主学我做兽,能让公主肆意驰骋的疆域,我会去一一开拓。”
“公主信我能做到吗?”
骊珠望着他,低声道:“我当然信你啊。”
他却覆压而下,蹭了蹭她的鼻梁。
“我是说信我——信你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就是她眼前的人吗?
除此以外还能有谁?前世的裴胤之吗?
这个念头从脑海划过的时候,骊珠怔了一下。
他双目如幽井,深不见底地注视着她。
裴照野有时觉得,她就这么混淆梦与现实的两个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得到的都是好处。
但有时候,他又憋着一股气。
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不是他,她无比笃信、无比依赖的那个人,也不是他,而是隔着数年,或者十数年的另一个自己。
他还没能成为那个他。
骊珠久久回望,忽而攀上他的脖颈:
“……我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呢?好像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信。”
“证明给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