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琨道,“少时随君侯在南境住过一段时间,吃的差,但住的舒服。”
伏嫽唔了唔,她现也住在寿春城里,吃的不算差,住的也很舒服,不用应付人,她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魏琨注视着她道,“若之后缺钱少粮,你还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伏嫽觉得他杞人忧天,去年九江郡大丰收,都开始修建粮仓了,怎么可能少粮,缺钱也没办法,毕竟要养一支军队。
他怕她过不了苦日子,转头就跑了,她一个女娘,在这种荒野之地,能跑到何处去。
除非梁献卓来抓她,那她还不如死在这里,也免得被抓回长安受屈辱。
伏嫽叽叽咕咕道,“你都知道我过不了苦日子了,更该努力成事,我留在这里又不是为了你。”
她想下坡,被魏琨拉住,魏琨把她横抱起来,颠了一下,伏嫽唬的差点叫出来,很生气的双手捶他。
魏琨凑到她嘴边先一口亲住,亲够了才松口,她脸上薄红,扭捏的想下地。
魏琨不放她,道,“你说你钟意我这个郎婿,我就放你。”
第75章
伏嫽四处看看,没什么人,这是野外,他对她又抱又亲的,十分孟浪,不成体统。
他还想要她钟意他。
他也就是个高一些,体格健硕些,颇有几分姿色而已,诚然他还有勇有谋。
但他将来造反成功,也是要做皇帝的。
梁献卓教会她,不能和皇帝谈情,她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梁献卓空有诸侯王的名头,手中无兵无权,封国内的国相等属官都是皇帝亲自委派去监视他的,他有野心,却无法靠自己举大业。
戾帝被废,还是伏嫽参加贵妇们的茶会,通过她们闲谈中透露出来的一些琐碎事情,猜到的。
说是群臣看不下去戾帝的荒唐,但这样的大事,总要有当轴带头。
前世与今世截然不同,前世大姊姊君舅窦相国,身染疫病早早离世,大姊夫也被戾帝罢了未央宫卫尉,下狱问罪,窦家迅速落败。
而三姊姊的君舅大司农原昂也没有像这世被戾帝逼死,原家依然是京兆一等一的大族。
当时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便是原昂及后来的丞相。
可原家早同伏家老死不相往来,三姊姊与三姊夫夫妻离心,伏嫽最先想到的是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极贪利,伏嫽的嫁妆都进了她的口袋,才从她那里探知,戾帝确实要被废,并且这事是原司农主张的。
这也合情合理,原昂性情刚烈,在朝又有威望。
可丞相夫人说,戾帝被废不算什么,但还没立太子,立哪个诸侯王为新君就成了头疼的问题。
诸侯王有那么多,梁献卓委实不起眼,别的诸侯王都有强大的母族,梁献卓的母族给不了他一点助力。
戾帝被废前的那一个月,伏嫽过的很艰难,她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人拉拢。
可支持梁献卓的,少之又少,即便她费尽心力去讨好那些大族,但大族更看重利益,凭她的那点讨好又岂能说服这些大族偏向梁献卓。
伏嫽回了伏家,她在伏叔牙面前哭泣,她的办法都用尽了,四处碰壁,她不能帮梁献卓坐上帝位,不能看着他为母报仇,梁献卓此生都会活在痛苦中。
当夜,伏叔牙冒雨敲了原家的门。
伏嫽是后来才听三姊姊说起,那是她阿翁这辈子最卑微的时候,他不是舞阳侯,不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他只是一个小女娘的父亲。
放下过节,放下脸面,让原昂肯坐下来听他说话。
伏叔牙了解原昂的为人,戾帝祸乱了三年朝纲,致使各地民怨四起,他一定不愿意再挑个不听话且权力过大的君王。
伏叔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梁献卓就是最合适的新帝,母族弱势,他母亲也死了,而他远在齐国,根本不懂朝政,且他性情温润随和,让他做皇帝,原昂不必担忧再出现戾帝的暴政。
伏叔牙也同原昂保证,一旦梁献卓即位,他即可辞官回故里,绝不会让伏家成为祸乱朝堂的外戚。
伏叔牙最终说服了原昂。
废帝后,原昂想立梁献卓为新君,但朝堂上的大臣背地都有自己支持的诸侯王,那些诸侯王早早得了消息。
伏叔牙率羽林骑去接梁献卓,归来的途中遇到几波刺客截杀,直到入京兆,同为武骑都尉的武官带兵将他们挡在长安城门外,不让梁献卓进城。
双方皆为死战,死伤惨重,伏叔牙杀出了一条血路,护卫梁献卓入长安,再入皇城,最后坐上了龙椅。
彼时的伏嫽有多欢喜,她想着梁献卓这辈子绝不能对不起她和伏家,梁献卓要对他们很好很好很好。
可惜梁献卓恩将仇报。
所以魏琨再喜爱她,她也不可以钟意他。
前世她对于梁献卓尚且有用,也落得灭族的下场,而今她已经帮不上魏琨什么了。
魏琨不是梁献卓,需要依靠大族,依靠伏叔牙和伏家女婿们的支持。
魏琨自己就能踏出一条康庄大道,她和伏家反倒可能是他的拖累。
在京兆他们可以珠联璧合,可出了京兆,她发现她的那些小聪明已经用不上了,魏琨不需要她去费心结交妇人们,呆在府中,她过的很安逸,安逸的仿佛前世只是她做过的噩梦。
如今魏琨对她正情浓,他的喜爱更多是那些房中情事,迫切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年轻郎君总是这样贪心,要了身体还不够,还想让她爱慕他。
哪怕他的喜爱炽烈热忱,哪怕他们才同生共死过。
她也不敢再交托真心,这样才能潇洒的离开。
不过哄哄他还是可以的。
虽然这里没人,但伏嫽也不敢像他那样大声说话。
她细里细气道,“现在是钟意的,但以后钟不钟意就不知道了。”
魏琨笑着的脸一沉。
伏嫽可不怕他,推他胳膊,让他放自己下地,她自己下了坡,在草丛里蹦蹦跳跳的小跑,跑了一截路,再回头,魏琨还杵在坡上,都快成望妻石了。
她忽然发现,来看马场,就他们两人,魏琨不会是借
着办公事的由头带她出来散心吧。
她好像有些不解风情。
魏琨在坡上没呆多久,也走了下来。
等马吃好草,魏琨再抱她坐上马,他策着马往草场的北面去,正至淝水畔,放眼一看,烟波浩渺,这水面一眼望不到边。
伏嫽想起阿翁说过,南边和北地不同,北地水泽少,陆战多,而南边水泊众多,是以水战更适宜当地,水军需要战船,他们是没钱打造了。
不过也用不着水战,他们偏安一隅,当下能练出一支精锐骑兵,就够用了,和长安对上,那都不知道是何时了,况且这些水泊都是天然屏障,也不会受地方战乱侵扰,没准到时候还能趁着其他地方的暴乱,捡漏几只战船。
魏琨过来大约也就是看看。
他们沿着淝水畔走了一阵,越往前,湖面渐窄,隐约能看清对面情形。
伏嫽问魏琨前方是什么地方。
魏琨告诉她是六安国,那是六安王梁峰的封国。
梁峰是先帝第三子,就比戾帝小一岁。
伏嫽回忆一下前世,好像也记不起来梁峰做过什么。
魏琨骑着马又近前一些,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的惨叫声。
有一只小船上站着好些婢女寺人,岸上坐着梁峰,他命令奴婢下水摇船,然后船身摇晃,就有人陆陆续续掉水里,他们想上岸,梁峰让侍卫挨个踢回河里。
看着那些仆婢在河水里挣扎到死亡,梁峰兴奋的大笑。
伏嫽顿时反应过来,这梁峰是个喜好折磨人致死的活阎王,先帝的儿子里,也没几个正常人,就连梁献卓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实则也阴毒的很。
伏嫽不忍再看,别了眼,让魏琨掉头走。
魏琨道,“找他借点钱。”
伏嫽啊了声,梁峰可没有梁温好对付,梁温最多是诅咒两句,这梁峰惹急了,真会削人脑袋,而且都没带兵过来,怎么借。
魏琨把马拴在水边的石头上,再把伏嫽抱下地,从马腹下取了许多小黄旗出来。
伏嫽立时明白过来,这又是打算诈梁峰。
不用魏琨说,她和魏琨两人将小黄旗插到这一片的草地上。
乍一看,还以为这里遍地全是伏兵。
水泊将沿边河岸的土壤都浸湿,正是香草生长的时节,魏琨背着伏嫽淌过这片水泽,放伏嫽到地上。
他摘了一枝绿茵茵的香草,递到伏嫽手边。
又到三月,上巳节要到了,心意相通的人会相互赠香草,魏琨赠她香草,是想告诉她,他爱慕她。
这种时候,他还要跟她调情,真烦人呢!
伏嫽勉为其难的接过了香草,魏琨又伸手找她要。
伏嫽拿眼斜他,他就这么喜欢在人前跟她卿卿我我,真不要脸!
她揪了一把香草塞他手里,“够了吧!”
魏琨捧着那一把香草,笑的荡漾。
伏嫽没眼看,他还当真了,她给一把香草,他不会以为她爱他爱的要死吧?
正要数落。
不远处传来梁峰的命令,“男人杀了,美人带过来陪孤乐乐。”
伏嫽一听往前去看,只见梁峰的侍卫持刀走过来,真的是话都不给说,就要砍死魏琨,把她掳走。
魏琨把伏嫽护到身后,先一脚踢开侍卫。
伏嫽问他们是什么人。
梁峰笑道,“孤可是六安王,美人要是知趣,赶紧弃了这穷酸贱民,跟了孤,享尽荣华富贵。”
伏嫽问道,“大王的荣华富贵,是指大王要谋反当皇帝?”
梁献卓当上太子之后,这些诸侯王心中多有不甘,私底下谁不想造反。
梁峰立时坐起,“胡说!胡说!孤几时要谋反?”
伏嫽道,“现今刘安国内谁不知道大王有反心,都传到九江郡了,我家阿郎正是九江郡太守,你还想杀他,这不是谋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