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都一阵失笑,没再要酒。
三人便吃着饭,只做议事。
贺都道,“使君去长安这两个月,本是相安无事,但近几日长史似乎常招城中守兵屯卫进他家中问话,某观此人不诚,想必太子已传信于他。”
从长安回来,已有两个月,梁献卓传信来寿春也该到了,长史本就能掌兵,到时趁魏琨不备,带兵杀进太守府,也不是没可能的。
魏琨微眯眼眸,与贺都两人一番商议,决定就在月中,由陈芳悄悄出寿春,前往城外守备军营中找王据和张绍带兵回来。
两人议定以后,魏琨到了月中请府中属官吃酒。
酒宴摆在前院,魏琨坐于上首,换了大盅酒盏,打算与属官们痛饮。
这时后院的巴倚过来,说伏嫽有交代,不准他喝酒。
魏琨直说扫兴,跟在座的属官道,“只是受了点小伤,我这小君连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担忧我这伤不见好,着实太烦人。”
他说的是烦人,但嘴角笑容却得意的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极关心他的妇人。
座下属官个个无言以对,谁没有妇人,也只有他是这般炫耀的,显得好像只有他的妇人好,听的耳朵酸,偏他是太守,这一圈他最大,没人敢顶撞。
过半晌,长史做担忧状,“使君如何受伤?”
魏琨将手一摆,“不过是为我那小君受的小伤罢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他不还是提了是为伏嫽受的伤,是一点也不把他们这些属官当外人,一定要让属官们见识见识,他们夫妇有多恩爱。
这下也没人再问伤情如何了,就怕他再把他的小君挂嘴上。
巴倚搁边上听了一耳朵,回内院告诉伏嫽,伏嫽听的又羞又好笑,好歹是一郡太守,在外也是要脸的,之前还只是在她面前脸皮厚,现在人前也这般自吹自擂,也不怕遭人笑话。
前院酒喝半寻,长史借出恭的由头脱身。
偷摸出了太守府,便往城门方向去搬屯兵,太子给他递信,只要他能杀了魏琨,这九江郡太守就是他的。
现下魏琨受伤,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时天正黑,长史与那几十个屯卫汇合,随后便冲进太守府。
府内的属官们正吃着喝着,骤然见长史带人冲进来,也有点傻眼。
长史道,“我奉太子召令,捉拿逆贼魏琨,魏琨还是束手就擒吧!”
魏琨阴测测的看着他笑,“我犯了何事,就成逆贼了?”
长史自然不知道他犯的罪行,但要名正言顺的杀他,就得有欲加之罪。
“你当了郡中太守,私吞多少钱粮,当我不知么!”
他还真不知,魏琨不是管钱粮的,管钱粮的是太守丞,魏琨有没有私吞他最清楚,这一年下来,魏琨不仅没私吞郡中钱粮,相反,还自掏腰包补贴了不少,这次他从长安回来,又带回一笔钱,全部冲为公款。
太守丞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钱粮是我管的,你这么说,不是在说我帮着太守行私吗?”
长史对太守丞道,“你怎么还帮他说话,你我才是一起的!”
他们确实是朝廷委派来的属官,共同监视着魏琨,但来寿春城这么久下来,魏琨做了多少利民实事都是有目共睹,谁最初当官时,不想着能在官位上干出一番事业,成为百姓口中的好官。
可真入朝堂,就发现许多事身不由己。
太守丞想帮魏琨说话,可若真是太子要杀魏琨,他也不敢插手,遂只是跟都尉一样,揣着袖子不吭声。
长史见他们都不做声了,横竖已经栽赃,当下就令屯卫先抓人。
屯卫还没上前一步,从魏琨身后的屏风陆陆续续涌出人来。
长史喝令屯卫们上去杀,但屯卫们惧怕这样训练有素的守备军,纷纷放下了武器。
守备军便缴了他们的械。
陈芳上前
踹了长史一脚。
长史扑通摔地上,害怕道,“是太子要我杀使君,并非我想杀……”
魏琨抬了抬下颚,陈芳让他拿出太子的信简。
长史便赶紧取出信简交上去。
魏琨执信简看了半晌,让长孺把那信简铺开给在坐的属官都看一遍。
“太子逼我太甚,这个反贼我不得不做了。”
第73章
属官们亦看清信简上的密令,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除掉魏琨,吾以九江郡太守位许卿。”
这样不分缘由的杀人,任谁都忍不了,又是太子授意,换旁人尚能用私仇搪塞,太子是一国储君,得罪了太子,除了等死,便只有当反贼这条路。
魏琨这声反贼一出,四下虽惊愕,却也知是太子逼的他不得不反。
属官中太守丞与都尉是朝廷派来的,身负监督太守之职,也不能真看着魏琨反朝廷,想着总归要劝解。
一番思索后,太守丞陪着笑脸道,“使君三思,这事或有误会,使君何不去信给陛下,陛下定会从中调解。”
魏琨冷笑,闭目不语。
贺都手里的羽扇在食案上敲了好几下,愤懑道,“你可知使君为何受伤?概因太子看上了使君的夫人!太子在京中伏杀使君,强夺夫人,使君身受重伤,夫人也因此受惊,陛下却包庇太子,将使君与夫人赶出了长安!”
堂室内众位属官皆是震惊,他们也见过伏嫽,伏嫽雪肤花貌,明艳多姿,确为绝色佳人,若佳人没成婚,或能称做美事一桩,但佳人已为人妇,太子夺臣妇,做的就很不厚道。
太守丞和都尉在长安也见过梁献卓,梁献卓金质玉相,玉树临风,做太子后,常为朝臣夸赞,绝非戾帝那般行事荒唐,梁献卓若想要美人,天下美人都会趋之若鹜,何必抢一个已出嫁的妇人。
两人对贺都这话将信将疑。
贺都拍了拍手,室外部曲压着一人进来,将他扔到长史跟前。
长史与那人大眼瞪小眼,随即小声道,“你不是走了吗?”
那人显然是挨了顿打,鼻青脸肿的,说话都不利索。
“没出城就被抓起来了。”
长史又问,“你带的人呢?”
那人道,“被他们抓去修粮仓了,等他们问完话,我也得去修粮仓。”
长史很想骂他废物,可他自己也是个废物,明明如此周密的计划,不应该被魏琨提前察觉。
计划失败了,长史还指望这人回去搬救兵,可人都给抓住了,还有什么盼头,说来说去还是魏琨太过机警。
陈芳踢了那人一脚,“你带着一帮人鬼鬼祟祟的蹲守在太守府附近,干什么?”
那人看了座上一眼,讪道,“能不能……只告诉魏使君一人。”
陈芳看他耍滑,给了他一脚,他还是坚持只能跟魏琨说。
魏琨眼睁开,示意贺都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所有人纷纷退出门,然后王据领他们绕到客室后边,才发现还有后门,长史一脸发苦,怪说这些守备军怎么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原来这客室开了道后门,他带着屯卫冲进去,正好自投罗网。
贺都邀属官们悄声走后门入内。
属官们既听见那人道,“我蹲守在府外,是等长史事成,就趁乱带走使君的夫人。”
“使君携夫人出长安以后,太子便命我带人追杀使君,再将夫人接回长安去。”
原还不信的几个属官,这下彻底信了。
未几客室大门开了,部曲再进来将那人拖走。
属官们皆归位,一时无人敢再劝魏琨,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太子还想杀了魏琨。
魏琨命陈芳当堂杀了长史。
霎时溅一地血。
“我与诸君共事多日,也不愿逼迫你们,若愿追随我,我必不负,若不愿与我为伍,现在就可以归去,”魏琨淡淡道。
贺都当先起身,朝魏琨拱手道,“仆愿誓死效忠使君!”
司马王据和张绍亦起身拱手,“仆等誓死效忠使君!”
其余人一看,连守备军司马都愿追随魏琨,这反势必得造了,属官中除朝廷派遣来的太守丞和都尉外,其余多是魏琨一手提拔的,当中有不少是寿春当地人,太子当初率一万精兵屠了整个寿春城,魏琨这一年多把寿春从危难中救回来,不可谓不感激。
若魏琨不反,迟早会被太子逼死,如今的皇帝有多不靠谱都是有目共睹的,到时再派个像汝南郡新太守那样的人来治理,届时莫说寿春,整个九江郡都要遭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几名属官将心一横,也起身愿追随魏琨。
剩余太守丞和都尉面面相觑,他们这时要敢不从,只怕就如长史那般血溅当场。
两人便也唯唯诺诺的表示愿跟随。
一时间客室内众人干劲十足,只等着魏琨号令,便大干一场。
魏琨把一盅牛白羹喝下,道,“先吃饭,后睡觉。”
随即便起身回了后院。
贺都瞧众人不解,自是安抚,目下并非声张的好时机,需得耐心蛰伏,等待良机,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众人便散去。
贺都又与陈芳耳语,让盯紧太守丞和都尉,一旦有异动,直接杀掉,不必犹豫。
这日后,魏琨将贺都提为长史,寿春城依然如常,地方各县都为农事忙碌。
太守丞和都尉眼看着魏琨没有特意派人监视他们,也在私下里商议过回长安,奈何两人胆小如鼠,很怕没跑出九江郡,就被魏琨给抓回来,到时候还连累跟着他们的家人,况且他们在这里也算是安家了,魏琨并未对他们薄待。
多日观察下来,魏琨也不是鲁莽之人,也没有到处嚷嚷造反,只是暗地陈兵设粮仓建马场,看情形也是打算徐徐图之。
两人一番合计,便决定踏实跟着魏琨,说不准将来大业成了,他们还能捞个从龙之功。
--
过几日,那在修粮仓的梁献卓亲卫又被魏琨拉来,魏琨让他刻写了一封信简寄往长安。
伏嫽看过那封信简,信简上说魏琨机智勇武,又与她如胶似漆,甜蜜非常,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且人手也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