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入水还有些凉
,伏嫽嫌冷不想下水,央着魏琨把自己扶到一块大石上,她小心翼翼的蹲下来,用柳枝沾一点水,往魏琨的眉尾扫了一下,水珠垂到那张薄唇上,他伸舌舔了。
伏嫽不自在的要他走,她自己在水边驱驱祟气,不想魏琨总黏着她。
魏琨便走到水渠边坐下,才刚捞起酒盏。
他身旁人叫道,“魏长史,你夫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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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焜昱错眩,照耀辉煌——引《淮南子本经训》
②上巳节在三月上旬:查了一下资料,魏晋以前的上巳节还没有固定在三月三,只能笼统的说是三月上旬,魏晋以后,三月三日才终于定为上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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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魏琨朝水边望去,即见伏嫽栽进了水里,站在岸边的女娘们咯咯笑,还拿着柳枝想往她身上抽。
伏嫽原先站着的大石头上,站了个八九岁的女童,蹲在石边朝伏嫽泼水。
魏琨放下酒盏,起身要过来,几个郎君拉住他,只说女娘们的玩乐,他一个男人就别过去凑热闹了。
魏琨嘴角挂起笑,一手抓一个,将他们推进了水渠里。
这些郎君皆是酒囊饭袋,落水就大叫救命,他们的奴仆想上前救人。
魏琨道,“公子郎君游戏,仆役就别凑过来扫兴了。”
那几个郎君想骂,骂不出来,这话原是他们说的,魏琨只不过还给他们罢了,他们要是因此生气,反倒显得他们度量太小。
这次随戾帝来灞上,谁都想趁着这次的机会能博得戾帝侧目,毕竟都是大族子弟,即便戾帝暴戾,也想入仕做官,对于大族而言,成为戾帝的郎官便是最好的捷径,有家中在朝为官者保举,得戾帝看重,就能进朝堂。
虽然这些郎君看不起魏琨,但魏琨就是从郎官步入朝堂的,至少这条路他走对了,即便如今他被戾帝闲置,但只要入了朝堂,他还年轻,宦场沉浮几十载,总有机会能出头,而且他们不像魏琨,背后无人扶持,只要踏上这条捷径,家族会替他们打点好一切,躺着也能高升。
魏琨收起笑,冷冷睨过这些人,便转过身要去灞水畔救伏嫽。
可伏嫽好像用不着他。
灞水边不深,伏嫽在水里站了起来,春水凉的很,她原是冷,但此刻相比于冷,她更怒火中烧,那些女娘趁人之危,还执柳枝往她身上招呼,这谁能忍得。
这把戏伏嫽也不是没见过,伏家鼎盛时,伏嫽被贵女们簇拥着,也见过她们这般对待鹿明姬,鹿明姬想要融进贵女中,纵使被抽打的快溺死,也愿意笑脸相迎。
她可没这个好脾气。
伏嫽两手揪住抽过来的柳条,她站在水里,那几个贵女为了打她,都是踮着脚站在岸旁,伏嫽这一揪,便是她力气小,也施足了劲拽人,被拽住的人站不稳,赶不及松开手,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伏嫽回头怒瞪着那个还向她泼水的女童,女童朝她吐舌头,根本不怕她,她哼笑了声,本来看她年纪小,想着不计较,但看来要是放过她,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伏嫽抬手就把女童也推下了水,嘻嘻笑道,“既然都这么爱玩水,那就下水来玩个尽兴,我陪你们啊。”
伏嫽把袖子一捋,她挨个按着那些贵女的头,贵女们倒在水里想站起来,又被她给按了回去。
伏嫽按的兴起,哈哈笑道,“难怪你们爱玩这乐子,确实好玩,得多玩玩!”
岸上还有围观的贵女,瞅着伏嫽把这些贵女摁在水里,拿柳枝抽打,看起来真像是在玩,而且还邀她们下水,但除了她,水中的贵女都痛苦万分,惨叫连连,最小的女童落水后,伏嫽没再抓着她按,任她哭着蹬腿爬上石头,她坐在石头上哭,伏嫽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搅得水中贵女大叫她疯了。
岸上有贵女实在看不过去,吩咐仆婢救人。
伏嫽也打累了,魏琨来到水边把她扶上岸,她冷的发颤,魏琨褪衣给她披好,欲抱走她。
水中的贵女们哆嗦着上岸,当中有一人指着伏嫽骂道,“我们好心为你祓禊,你却拉我们下水,你简直就是泼妇!”
魏琨侧下头看伏嫽,伏嫽气息不稳,眼底是掩不住的憎怒,但面上是笑的。
“祓禊本就是相互的,你们替我祓禊,我不也在替你们祓禊,怎么我能栽水里被你们抽打,你们就不能了?我是泼妇,你们就是一群泼妇。”
一句话把人给堵回去。
又有一人道,“你与我们玩闹也就罢了,但怎么能把龚家阿英也推到水里,她才八岁,春水寒冷,你也不怕她着凉。”
其余人附和,“幼童最怕风寒,你自己的兄兄就是风寒过世的,为何还要推阿英下水,可见心肠歹毒。”
“阿英若因此生病,她阿翁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伏家现在朝中无人,怎么敢得罪龚家?”
这些人口中的龚家,就是新皇后的娘家,龚家没甚权势,也不是长安豪族,家中是做屠宰牲口的营生,新皇后的父亲就是个屠夫,新皇后长了一张妖艳的脸,戾帝出巡时看中了她,被带回了宫,近来又成皇后,龚家跟着鸡犬升天,近来正是得意时。
伏嫽身体阵阵发抖,是被气的,待想驳回去。
魏琨手掌握扶着她,不叫她上前,魏琨笑了笑,“今日上巳节,陛下原想与民同乐,你们不仅无端生事,想败陛下的兴致,还唆使龚家这位小女公子背后推人,还想撇清关系,推龚家出来遮掩你们险恶用心,君侯和翁主是不在京里了,但皇后殿下仁德,我想皇后殿下也不想看到龚家被你们利用来泼人脏水,不若我们现在就去陛下和皇后殿下面前对峙,看看他们是信你们说的,还是信我说的。”
贵女们微有犹豫生怯,魏琨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事若是闹到戾帝跟前,定会坏了戾帝赏乐的兴致,灞水边戾帝怒砸祭台她们都看在眼里,戾帝实在是个性情暴躁的人,真闹到戾帝面前,且不说伏嫽会不会挨罚,她们也有可能受到指责。
新皇后也不如先前那位皇后贤德,后宫中哪位妃嫔稍得戾帝宠爱,过不久就会暴死,死的人多了,秘密总瞒不住,传到宫外才知,是新皇后不满后妃多宠,运用手中权势,将其打压致死。
戾帝好美色,死了一个美人,再补上合他口味的美人,并不会为此震怒。
新皇后近来正忙着吹枕边风,让戾帝在朝堂上提拔几个龚家人,这些贵女都有父兄在朝堂,要是魏琨在新皇后面前搬弄口舌,坏了新皇后的好事,新皇后岂能饶过她们背后的家族。
贵女们都是人精,想清楚利害,便都不敢再与魏琨争执,速速带龚英离开。
伏嫽心知不用自己再做什么,为了家族的荣誉,她们会有办法哄的龚英忘掉这事。
她刚落水,身上盖着魏琨的衣服,风一吹,还是冷的打喷嚏,魏琨抱她上了马车,马车里有备用衣物,魏琨从坐着的方枰下方取出一只小柜,在里面翻出衣物,他拿起来要递给伏嫽,就见伏嫽低着头在哭。
梁光君而立之年生的伏嫽,伏嫽刚生下时,不像别的孩子哭,她生下来就会笑,正如同伏叔牙说的,他的女儿,即便身体柔弱,但也不会轻易掉泪。
伏嫽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娘,甚少哭泣,总是笑盈盈的,就算在他们洞房时疼哭,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也会含着泪咯咯笑。
但眼下伏嫽是真的伤心。
因那句她的兄兄因风寒过世而伤心。
魏琨微微抿唇,从袖子里摸出她那条巾帕,给她擦眼泪。
伏嫽哽咽着道,“你没用这帕子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要是做过了,不许擦我的脸。”
她说着自己有点发羞,这还用说,他那么龌龊
,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帕子。
魏琨被她戳破,干脆把帕子塞回袖里,坐近了挤着她,方才她从水里站起来,他上前脱衣盖住她,但只有他知道,湿了的深衣包裹着玲珑体态,蜂腰薄背,丰腴惹眼。
魏琨先趁她不备,在她嘴唇上吻了一口。
伏嫽难过的情绪就被他搅和了,嘟哝着在马车里,不让他再挤近。
魏琨挤的更热切了,把她逼得靠在车壁上,还暗示性点了点自己的薄唇。
伏嫽红着脸说不要,两字刚说完,就被他给衔住了唇瓣,追着小舌勾缠,手也不规矩的摸她腰,给她解湿掉的衣服。
伏嫽是讲究礼法规矩的女娘,知道在马车里这样很不好,可她在魏琨攻势下,说不出来话,身体又绵又酥,细小呜着被他抱上腿,衣衫褪尽,遭了一顿口舌洗劫。
魏琨任劳任怨,给她穿好了干净衣服。
伏嫽软软的埋进他胸膛,两只耳通红,他还有点良知,没真的在这里作弄,毕竟是床笫之欢,她能跟魏琨关上门在床上嬉闹,出门在外,又是马车上,还是羞于乱来的,但这也不妨碍他给自己讨一堆甜头。
那日后,她总说身上疼,将养好了,也骗他说还疼,就是糊弄他,结果今天在灞水这里跟贵女们打架,才被他发现她身子好了,这就急不得的跟个没吃上热饭的饿死鬼一样。
魏琨帮她穿好了鞋,邀功似的让她亲自己。
伏嫽轻哼着,还是嘟唇给他两下,魏琨眉眼里染了些悦色。
“我带你去甘陵,”他悄悄道。
伏嫽愣了愣,他们现在跟随戾帝来到灞上,戾帝不走,他们也走不了,但是她想去看看兄兄……
魏琨放她下来,打开车门,先送她下了马车,随后招将闾上马车。
伏嫽看了看四周,这里停放着众多豪族马车,御奴都守着自家的马车,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辆不起眼的马车。
魏琨和将闾换了彼此的衣裳,将闾手足无措的听着他们交代不要出马车,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回来。
甘陵也在长安东面,离灞上仅有几里路,来回一趟确实差不多半个时辰。
禁卫军和灞上驻军都是尽心护卫戾帝,不在这边驻扎,两人很容易就避开了人群。
伏嫽走路慢,魏琨背着她下了灞上,他体魄健壮,腿也长,走的又稳健又快,伏嫽趴在他肩头,侧目瞧他额角有汗冒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她有手有脚的,还要他背着,遂好心的捏着帕子给他擦汗。
但魏琨反而步伐慢下来,“再擦下去,就不用去甘陵了。”
伏嫽看那下腰的衣摆耸起,一咬唇捶了他一下,忒不知羞,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骂他一句不要脸,便收起帕子再也不好心了。
魏琨一路背着伏嫽走到甘陵,甘陵有四方门,也不都有人把守,园内只有个高寝郎守陵,所以想进去并不难。
但魏琨也没有偷摸着进去,这里的高寝郎是魏琨养父魏平的旧识,魏琨跟高寝郎打了招呼,两人就进来了。
高寝郎带他们去北面赵太子夫妇的坟冢,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也只有你来看看太子,等以后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太子。”
“陛下能放过我,将我贬到这里,却不能放过太子,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陛下却容不下太子。”
伏嫽听的云里雾里,小声问魏琨他是谁。
魏琨告诉她,这是先太子太傅戴奉。
伏嫽记得阿翁说过,先帝杀尽与太子有关的一切人,没想到这位昔日太傅竟然活了下来,还被贬谪到甘陵做高寝郎,日日守着这座帝陵,面对这对已葬入地下的父子,日复一日回想当年的惨烈。
“他们说是因为厌胜邪术,陛下才会杀了太子,可施厌胜的人都被抓到了,也招供是为宫中美人求子,并非诅咒陛下,陛下还是将错就错处死太子,我知道陛下只是恨太子没有像法佶那样,为他嘬疽,又恨太子太过贤能。”
伏嫽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也大致猜到了当年先太子真正被杀的缘由,法佶是先帝的男宠,先帝那时候臀生疽疮,法佶在他身边侍奉了许多年,嘬疽也广为流传,只是没想过先帝还想要先太子也下嘴,没有做法佶做过的事,这样荒唐的理由恐怕也是假的,先帝当政的那些年虽独揽大权,但也称得上是为国为民,也做过不少实事,先帝不是戾帝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的皇帝,更像是戴奉说的,恨先太子贤能,壮年的皇帝有了长成的太子,若太子无能便罢,但太子贤能,总归会忌惮太子夺权。
伏嫽抬头瞅过魏琨,魏琨大约已经听惯了这话,神色如常。
伏嫽对垂垂老矣的戴奉道,“戴太傅,现在已是新朝陛下,切莫再说此话,叫陛下听见,是要杀头的。”
戴奉点点头,然后继续复述着原话。
伏嫽便知这些年困在甘陵,他已被折磨的有些神志错乱了。
魏琨牵她进一道门,说,“来过甘陵的人,都听过这些话。”
伏嫽顿住。
来甘陵的不乏王公贵族,肯定都听过戴奉说的这些话,却没有一个想过为先太子翻案,先帝或是现在的戾帝,都不会容许先太子是被冤死的。
所以戴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或许没疯,他只是在为他的太子诉说冤情。
两人来到太子墓前,戴奉取了香烛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