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献卓没有办法处置他,处置他,南境就没有可御敌的将军了,可是十几万大军都能被打败,现下上蔡城内那点人又能抵挡的了什么。
梁献卓耳边不停的重复着左军中郎将向伏叔牙投诚,上辈子的伏叔牙一心一意护他坐上龙座,这辈子的伏叔牙也一心一意帮着魏琨造反。
朝中不乏有当轴奏请他调伏嫽的二姊姊伏缇和二姊夫张元固南下去对抗魏琨。
他们替梁献卓镇守在五原郡,抵御着匈奴南下,自他登基以来,没有为北面烦恼过。
梁献卓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只要一合眼就会出现伏嫽憔悴的面容,她跟他说,他本来是要做阿翁的。
伏嫽不会爱他了,伏家的人都成了刺向他的尖刀。
他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到如今的地步,他们早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十二月,梁献卓传伏缇一人进京,封她为新任舞阳侯,赐她金印紫绶。
梁献卓这么做,也是想看看伏缇会不会回京,若她不受诏,那就可以逆贼论处,他可先派兵前往五原郡拿下伏缇,有伏缇在手,魏琨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他与魏琨之间的厮杀,他没想过伤伏家人,伏嫽愿意让魏琨利用伏家人,他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他先前太在意前世,一直不愿动伏家的人,给了魏琨可趁之机,对付魏琨这样的奸佞小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诏令传去五原郡,伏缇本可以不入京,但她很清楚,不入京,等待着的就是新帝发兵来打五原郡,一年以前,魏琨就递信给过她,魏琨反了,她和张元固明面上还是朝廷的臣属,梁献卓不说话,他们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依然值守他们的指责,抵抗匈奴。
张元固当了这么多年的楚臣,仅因为他和魏琨是连襟,就要他造反跟随魏琨,这也是在背弃他对楚室的忠诚,除非皇帝有大错,不然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伏缇最终还是决定回长安,在两难的抉择下,她必须要保住五原郡免受战乱之苦,五原郡不能打起来,张元固也不能被新帝当成叛贼处置,现在的新朝只有张元固最熟悉匈奴战法。
梁献卓现在发话了,要她入京,留张元固镇守边关,说到底,这是内乱,梁献卓再丧心病狂,也不愿被匈奴入侵楚地,这是他作为皇帝的底线,所以梁献卓也不会立刻就杀了她,她是张元固的妻子,杀她就是逼张元固造反,新帝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伏缇近年关时回到了长安。
梁献卓召见了她,和颜悦色的询问了边境情况,她也往常回京般,如实回禀。
梁献卓没有提伏叔牙,也没有提伏家的其他人,倒是真真切切的晋封她为舞阳侯,授予金印紫绶。
君恩不能不受,可是受了就是否定她父亲伏叔牙的功绩。
伏缇不愿受。
梁献卓邀她入甘陵,领她到孝穆帝的坟墓前,孝穆帝的墓碑左右两侧安葬着他在世时的股肱之臣,那时朝中得孝穆帝倚重的几位当轴中还有伏叔牙,当年孝穆帝修建这座陵园,特意提过,在他的身旁给伏叔牙留一个安葬的位置。
可是伏叔牙违背了君臣道义,帮着自己的女婿造反。
伏叔牙教她修习武行,教她忠孝节烈,最后伏叔牙没有做到。
伏缇跪在孝穆帝的墓碑前,羞愧难当。
梁献卓询问她,“朕若派你南下收复失地,你可愿前往?”
伏缇紧握双手。
梁献卓没有逼迫她立刻同意,让她安心在长安的伏家府邸住下,府邸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是像她幼时的模样,记事起,她在院中练拳,伏嫽就会趴到墙头,跟她说外面有什么好看好玩的物事,稚妹淘气,但她也像家里其他的姊妹般疼爱她。
如果她没有嫁给魏琨,伏家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们本该是和睦之家,现今家都没了。
年关将至,各地的地方官入京朝见梁献卓,凉州牧杨寿不得空来长安,只因凉州又遭羌人突袭,他没法回京述职,并且请求朝廷增援粮草。
梁献卓立即增派了粮草去支援。
益州的广汉郡和巴郡今年夏季遭了旱,收成少,上缴的农税也见少,梁献卓没有责怪,只是交代两郡太守来年做好防旱防涝工作,不能再让百姓受灾。
黄河入秋以后水涨了起来,恐会泄洪,梁献卓让大司农加固堤坝,防止毁伤黎民。
这些政事处理,伏缇都看在眼里,梁献卓即使不是个极英明神武的皇帝
,也是个善待百姓的守成之君。
如果梁献卓是个昏君,她可以立马反对梁献卓,可梁献卓做的桩桩件件,并没有对不起黎民百姓。
伏缇在过年的前一日,入宫见了梁献卓,她愿意带兵南下,只祈求梁献卓可以给她替父母姊妹赎罪的机会。
梁献卓应允了,封她为平渡大将军,率五万兵马南下,右军中郎将为其前将军辅助战事。
消息到寿春也是年后了。
寿春这里过了个太平年,伏叔牙递信来寿春,告诉他们,左军中郎将已经投拜入他的门下,现是他的属官都尉。
说起都尉,寿春这里的都尉魏琨还没料理。
伏嫽与魏琨一合计,这都尉也确实戴罪立功了,还不如直接赶人出寿春,他们不是想回长安吗?正好如了他们的愿。
都尉便就在正月初一,才刚过完年的时候,背着包裹被轰出了寿春,驱逐他们赶紧离开九江地界。
都尉恨的牙痒痒,说好的戴罪立功,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劳,魏琨不仅没有嘉赏他,反倒卸磨杀驴,这换谁都有怨气。
出了寿春,都尉也没处可去,便只能回长安,他到二月底才到的长安,回了本家,就被本家人上报给梁献卓。
没多久就有人来抓都尉,都尉还想去见梁献卓,他给梁献卓做内应,梁献卓总该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给他升个职位。
可是都尉被抓进了廷尉府,在张赏的严刑逼供下,都尉招了,他假做内应实则是帮魏琨透露假情报,从而朝廷大军情报出错,落入魏琨的陷阱,致使十二万大军败毁。
梁献卓下令诛杀都尉,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
过完年,将士们也恢复过来,魏琨命陈芳带三千将士渡淮水,先攻占沛郡。
陈芳领命而去。
今年春天气候好,没那么冷,胡桃树早早就开了花。
魏琨牵着伏嫽,两人走在胡桃树边的田埂上,眺望这一片丑丑的胡桃花。
伏嫽问起了去年的问题,“今年能不能吃胡桃?”
魏琨看她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那琼鼻微微皱起,俏皮极了。
魏琨捏了捏她的脸颊,立刻被她打掉手,数落他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她是太守夫人,在外被人瞧见了是会被轻视的!
魏琨听她嘀嘀咕咕抱怨,还想在她鼓起来的红唇上偷香,但这是不可能偷成的,她红起脸别开,跺了跺脚,提起裙摆就跑,跑了几步,就被他懒腰抱起来,捏住了下巴就是一顿亲,亲到她叽咕不出声,才把人放开。
又拉着她继续在田埂上走,远处田野间还有农妇唱歌,是一派闲适的景象。
伏嫽红着脸不愿靠近,怕那些人看出他们刚刚躲在胡桃树荫里接吻,那当真是丢她这个淑女的脸。
魏琨也很给面子没有再拉她进前,两人随即往回走。
是时,长孺跑过来。
魏琨问什么事。
长孺道,“陈功曹打了败仗,一条胳膊被砍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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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修了一下前面的水井个数,太少了,加了几处
第146章
两人面色凝重。
陈芳自跟随魏琨入地方以来,鲜有败绩,朝廷那十几万大军年前才被打退,左军中郎将又投了伏叔牙,右军中郎将据守上蔡城,照理来说不可能这么快卷土重来。
长孺说,“陈功曹请主君和夫人过去议事。”
两人便坐马车往陈芳府邸去,至府门前,正好瞧贺都也过来了,小童扶着他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两人一看他那苍白的面色,就知道他消渴疾又发作了。
眼看着小童扶人艰难,伏嫽示意阿稚和巴倚过去扶好贺都。
陈芳妻子迎他们入府。
伏嫽询问伤势。
陈芳妻子免不得眼眶发红,告诉他们陈芳那条伤臂流了很多血,幸好躲得及时,不然手臂不保。
几人沉着脸被领进陈芳的卧房。
陈芳躺在枕席间,胳膊缠了纱布,纱布上透着血迹,可能是失血过多,向来精神抖擞的郎君也病殃殃的靠着枕头,想爬起来给他们行礼,魏琨上前阻止了,让他躺着,想行礼,等伤好了再行也不迟。
三人坐下。
陈芳妻子悄悄带上门。
陈芳对他们道,“仆带兵入沛郡,不料在沛郡义成遭遇朝廷军队突袭,为首是一女将,仆小瞧了她……”
陈芳告诉他们自己是如何战败的,他这人素性胆大勇敢,打仗从不怯场,也是第一次遇到女将,这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便没把女将当回事,免不得挑衅了几句,谁知道那女将二话不说,命人擂鼓助威,与他单挑,几个回合下来,他就不敌败逃。
说话间一脸惭愧。
伏嫽皱眉头,据她记忆,梁献卓上辈子从来没启用过女将,这凭空冒出来的女将真是梁献卓的人吗?别是哪里来的占山大王。
她悄悄和魏琨咬耳朵说自己的想法,魏琨眉微皱,没吭声。
贺都喝了口茶水,问道,“陈功曹可看出那女将多大的年纪?”
陈芳回忆了下,回说差不多三十岁左右。
贺都指着伏嫽问,“她相貌像不像夫人?”
陈芳看了看伏嫽,好像是有些像伏嫽,他点头,说有几分像她,但那女将英姿飒爽,不似伏嫽这般柔媚。
贺都再问使得什么兵器。
陈芳道是铁戟,一把铁戟挥的虎虎生风,且擅战法,一看就是老将,陈芳根本招架不住。
这种种特征都指向了伏嫽的二姊姊伏缇。
伏嫽瞪向魏琨,魏琨也跟她大眼瞪小眼。
贺都咳嗽一声,说坐的屁股疼,腿脚也不利索,想要回府躺着。
伏嫽和魏琨也打算走。
陈芳急道,“仆没本事拿下沛郡,还请主公降罪。”
魏琨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好生休养,我还等着你替我再征中原。”
魏琨麾下武将众多,犹以陈芳最擅陆战,司马王据和张绍原是朝廷北军校尉,北军校尉多以水战陆战兼顾,却不能精于一道,这也是魏琨起初指派他们去操练守备军,教习水战的缘由,后来有更擅水战的宁休来了,这二将就能被他分配到更适合他们的地方去掌管军务。
这南境太半被魏琨征服,南境水泊众多,所降将领也多不擅陆战,所以他这话倒不是宽慰陈芳,是真指望陈芳再战中原。
一行人话别后,就都匆匆离了功曹府。
不消贺都提醒,魏琨和伏嫽就跟着贺都的马车去了贺都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