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稚在屋里教巴倚识字,听见响声跑出来。
“主君和女君都歇下了,又有什么事?”
长孺支支吾吾直说出事了,阿稚再问出什么事,他尴尬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阿稚把他往外推。
巴倚忙上前拉住阿稚,阿稚素来有些咋咋呼呼,巴倚的性格要更稳些,她问长孺,长孺还是说的。
“那位刘女娘来了,正哭哭啼啼,说要求主君给她做主。”
巴倚问做什么主。
长孺嘟哝,“刘女娘说张司马轻薄她。”
阿稚高兴道,“谁轻薄她,她找谁去啊,我们主君又不是她父亲。”
巴倚拍拍她手,这确实不是小事,毕竟江夏郡送刘女英来,是想和魏琨联姻,刘女英若真被张绍轻薄了,总得给个说法。
巴倚便让长孺先等等,她去敲门。
室内,伏嫽蜷趴着身,伏在被里,腰间枕头在狠肆下歪出去,再又被健实手掌垫回去。
伏嫽抬起濡红媚态的脸,想推拒这太过凶烈的情热,随即便被衔住唇吻深了,她眼底流动着朦胧的水雾,一点也拗不过他这酒劲,一阵阵的愈加难耐。
屋门连敲了好几下。
魏琨才勉强暂住,起身披衣到门边,没开门,隔着门问事。
“刘女娘求主君给她做主,说张司马轻薄了她,”巴倚道。
魏琨略不耐烦道,“让她先去客房歇息,明日再说。”
他转身回了床,只瞧伏嫽勉强支起软无力的玉润香躯想下地,他走近一把抱起人,重新滚回去,顺手放下围帐,掩住了外面的聒噪和蚊子,也掩住了一床被浪。
屋外,阿稚站一旁幸灾乐祸,听魏琨这话的意思,也是没把刘女英当回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刘女英就时时来府中讨嫌,属实是挑衅伏嫽,莫说伏嫽不是软柿子,就算是软柿子,还有魏琨给她出头呢!
巴倚问阿稚去不去前院传话,阿稚撇嘴说不去,巴倚便随长孺去见了刘女英,把话带到。
刘女英见来的不是魏琨,而是伏嫽的婢女,伤心是伤心的,但心中却愤愤不平。
她今晚跳盘鼓舞,出尽了风头,使节都用眼神对她大加赞赏,魏琨不可能不心动,她明明看着魏琨进的营帐,跟进去以后,黑灯瞎火的,只依稀看到个男人的背影,这是她不能错过的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营帐内的不是魏琨,竟是他的司马张绍,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献错了身。
她想见魏琨,他的夫人却百般阻拦,不就是怕魏琨对她怜香惜玉吗?同为女人,她岂会不知她的想法。
但她眼下只能忍耐,她一定要见到魏琨,魏琨若知她受此委屈,一定会替她出气。
于是刘女英便安安分分在客房歇了一晚。
次日本来以为一早就能见着魏琨,奈何被告知魏琨公务繁忙,要到晌午才有空。
刘女英便又等到晌午。
还是巴倚过来,请她去堂室。
刘女英忙不迭入堂室,发觉堂室分外凉快,这室内足足放了六七盆冰,仆役在堂室内摆食案,摆了五张食案,上首的是长案,放置了两张座。
巴倚笑道,“主君吩咐奴婢请刘女娘来用朝食。”
刘女英霎时欢喜,原来是请她来用朝食,魏琨果然对她有意,诚然她已被他的司马轻薄,但这非她所愿,只希望他能为她出气,杀了司马,若他不介意,她愿委身做他的姬妾。
这时仆役们陆陆续续端菜进来,在每个食案上摆好,刘女英眼瞅着上首的食案备下两副碗箸。
心内又是一番欣喜,莫非魏琨这是要和她同案而食,即使是她阿翁与阿母,也甚少能同坐一案,没想到魏琨竟对她如此厚爱。
过片刻魏琨过来,兀自坐到上首的食案,这堂室内只有她和魏琨,这一宿过来,她瞧魏琨雄姿勃发,更盛日前,一颗芳心不由砰砰跳个不停。
正等着魏琨召她近前,巴倚笑盈盈的指了指右手边离魏琨最远的食案,请她入座。
刘女英僵站着,作出委屈的神态望魏琨,魏琨冲巴倚招手,刘女英只当他要教训巴倚。
哪知魏琨对巴倚道,“去看看小君有没有醒,若醒了,接她来堂室用朝食。”
刘女英揪紧手里的巾帕,她被魏琨给无视了,魏琨口中的小君便是那伏氏妇人,睡到现在还没起,他竟然都不嫌她懒惰,还体贴的让婢女去接她,分明他在人前都是副沉冷的桀骜神情,此刻却柔和了。
那与他同案而坐的是伏氏了,刘女英顿时一口恼火闷在心上,她倒要看看那妇人是什么模样,能被魏琨这样温柔对待。
巴倚闻话忙回内院请伏嫽。
堂室这里,刘女英也不能干站着,她坐到右边的食案,想着魏琨还能记着她没用朝食,总归是怜惜她的。
没一会,陆陆续续来人,先是贺都进来,大喇喇的坐到魏琨近左手边的食案,紧随其后的是张绍,张绍入内看见刘女英,表情尴尬,也有些手足无措。
贺都招呼张绍坐到自己这一侧的食案。
再有一会,来的是使节,使节一脸懵的被请来,再一脸懵的坐到右边食案,瞅见刘女英,还当她昨夜好事成了,直接被魏琨带回府,现下魏琨叫他来,是商谈两家联姻,正是喜不自禁。
使节便想问魏琨何时成婚,话还没出口,伏嫽姗姗来迟。
夏日炎热,伏嫽本来在内院只穿轻薄宽敞的青麻袍,她也不可能狂放到穿着会漏春色的青麻袍在人前晃荡,出来时,换了身朱樱色的曲裾深衣,但外面太热了,走一路过来,只有便面能挡日头,她大半宿受着魏琨百般缠磨,起来犹觉不得劲,腰腹酸胀腿也软,走路快不了,进堂室她已然汗津津。
伏嫽进室的一刹那,仿佛这堂室都亮了几分。
刘女英怔怔的看着伏嫽,她将伏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
遍,难以置信比她年纪大的伏氏会是个极致曼妙清媚的美人,她甚至没有刻意打扮,穿的是家常深衣,浓密柔顺的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成垂髻,松松的垂于腰后,发间没有一点头饰,她的肌肤是那样白皙细腻,仅仅在太阳下走了几步路,那肌肤就晒了些许薄粉,宛若敷了层胭脂,唇瓣润红,细眉微蹙,水眸恹恹,眉目仿若浸染了春夜里的潮湿。
活色生香。
刘女英心底陡然蹦出这个词,她咬牙瞪着伏嫽,人怎么能长成这样,腰细也就算了,体态还甚窈窕多姿,即使穿的是深衣,也能瞧出那丰腴处颇可观。
刘女英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自惭形秽,她自觉貌美,可她的貌美在伏嫽面前着实不够看,伏嫽这样的美人需要精心养护,冬日用柴、夏日用冰,处处要用钱,普通人家养不起她,只有大族才能养育出这等娇贵的美人,在她身上可以看出没落前的伏家泼天富贵。
刘女英只是地方太守的女儿,她阿翁还不只她一个孩子,刘家只是地方豪强,财资也不可能紧着她一个人用,她有兄长弟弟,包括她在内的阿翁所有女儿都不会被重视,只是当成一般豪强的女娘教养,她们及笄以后,就会被相看,然后嫁给差不多家世的家族,巩固姻亲。
她想靠着美貌让魏琨对她痴迷,从而挤掉伏嫽,坐稳九江郡太守夫人的位置,她这时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有伏嫽这样的夫人,魏琨眼里又怎会再看得见别的女人。
她往周遭看一圈,从伏嫽进来,贺都张绍及伺候的仆役都恭敬的垂下头,魏琨神采奕奕的目视着人,而她旁边食案的使节,看着伏嫽一脸惊艳,哪里还知道该避一避目光,要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只怕要垂涎欲滴。
刘女英气馁之下,悄悄伸手拧使节的胳膊,看他疼的龇牙咧嘴,不再盯着人,才松手,即使她不如伏嫽美貌,她也是江夏郡太守的女儿,魏琨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伏嫽慢慢走到上首,弯腰坐到魏琨身旁,她从容的望过刘女英和使节,魏琨要她过来,就是让刘女英知难而退,女人们的较量在内闱,美貌家世是最常拿出来比较的,自然也有相亲相爱的女娘,但在权势厮杀当中,这些就是她们的武器。
伏嫽也不会因为自己比对方好看就会骄傲,没她好看的女娘有,比她好看的女娘也不是没有,今日她用容貌压人,明日别人也能用容貌压她。
她来是看魏琨的态度,她喜欢看魏琨给她撑腰出气。
使节举起酒盏冲魏琨敬道,“不知魏使君打算如何安置我家女公子,婚事又定在何时?”
魏琨要笑不笑,“打算不了,刘女娘说我的司马轻薄了她,求我做主,我若做主,自然是希望刘女娘能嫁给司马,这样我们两家依然永结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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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使节手一抖,举着的酒杯差点没拿住,瞅了眼刘女英,刘女英一脸羞愤委屈,好像是真确有此事。
但身为使节,自是要维护自家,绝不能丢丑。
使节当即正色道,“魏使君这玩笑可开不得,我郡对两方联姻甚表诚意,魏使君不该如此轻慢。”
魏琨眼神都没给他,后靠向凭几,不作声,给伏嫽倒放置温凉的蜜水。
伏嫽掀起眸斜他一眼,这几年,他身上的少年气逐渐褪去,严肃起来的时候,还真有几分一方霸主的威仪,唬人也是不虚的。
使节顿时有点忐忑。
下首贺都摇了几下便面驱热,笑道,“贵使如何恼了,这也不是我家使君说的,这位女公子自己跑来太守府,求使君为她做主,现下使君为女公子做主,张司马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既轻薄了女公子,愿娶女公子为妻,只看女公子愿不愿意。”
使节怒极,很想骂他们厚颜无耻,既是轻薄,那便是刘女英吃了亏,他们如此轻视,想要区区司马攀娶刘女英,刘女英要嫁的是太守,郎婿从太守到司马,他们这是不把江夏郡放在眼里!
“魏使君纵容仆下唐突我家女公子,这事说出去也是魏使君的不是!魏使君还要借此强逼女公子下嫁,是不是太过分了!”
贺都一脸笑意,“贵使稍安勿躁,我们是顾及女公子的名声,才让张司马委屈认下轻薄的恶名,要说唐突,也还是女公子唐突了张司马。”
使节噌的起身,待要怒骂无耻。
“昨晚有不少军中将士看见女公子进了张司马的营帐,不说唐突,也是你情我愿。”
贺都一句话就让使节的怒气消了。
使节瞪着的双眼里尽是惊色,一转头望向刘女英。
刘女英已经气的眼中蓄泪,若真被那么多人看见进了张绍的营帐,那属实说不清,她这是被占了便宜还理亏。
使节原先还气势很足,想说既然魏琨没有联姻的诚意,那他们就告辞,现在瞧刘女英百口莫辩的样子,这话哪里说的出口。
一时处在两难。
贺都也停了话。
魏琨道,“张绍是我的过命兄弟,刘女娘嫁给他,姻亲照旧,若不愿,我自不会强求。”
使节讪道,“可、可我家使君送女公子来,是想和魏使君联姻,并非是张司马……”
伏嫽冷了脸,从她进来坐下,这使节就没把她当回事,到这地步了,还不死心。
“你家使君明知我有夫人还要与我联姻,看来这联姻也没多少诚意,”魏琨讥讽道。
她抿了口蜜水润喉,轻轻道,“从我进来,就接连听见使节自说自话的提婚事,未免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不知是看轻我,还是看轻这九江郡呢?”
使节脊背发凉,他确实有些看轻伏嫽,伏家败落,没有身家背景的绝色妇人也不过是个玩物,他以为魏琨很清楚孰轻孰重。
可魏琨眼下的态度表明,这伏嫽绝非是玩物,是实打实的夫人尊位,且伏嫽这脾性也不好惹,一句话就抬到了看轻九江郡的高度。
使节直冒冷汗,只能呐呐说着没有此意,有心辩解,然而贺都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请贵使回去告诉你家使君,纵江夏郡、六安国、广陵国三地合攻,九江郡也能轻松应战,若有机会再见到,希望贵使和女公子还活着。”
立刻有将闾进来送客,将闾长得像座小山,杵在两人食案前,双目圆睁,那架势仿若他们不快点走,他就要动手捶死他们。
刘女英哭着起身,先一步跑出了门,使节也怕死,匆忙朝魏琨方向拱了拱手,便灰溜溜走了。
他们的食案上食物都没动,扔了可惜。
伏嫽让将闾坐下吃,将闾一屁股坐到食案前,闷头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