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娘缺钱,吴大人便想用银钱要挟荨娘就范,已经扣了两个月的银子迟迟未发放!”
“今日上午,我又看见吴大人悄悄跟在荨娘身后去了假山,谁知是不是他逼迫荨娘,害得她自尽?”
前些日子张呈在朝堂上被谢辞昼公然揭露私底下采买江南瘦马,豢养家中并且同其他官员交易。
这件事风风雨雨,朝中人谁还敢私德有亏?
就连吴真也规规矩矩的,生怕闹出事触了圣上霉头。
谢辞昼凉凉扫他一眼,“吴大人,若真如此,荨娘这案子大理寺须得接管了,还望吴大人配合一二。”
“血口喷人!”吴真早就没了先前从容儒雅之态,“那狐媚子今日趁我不备划伤我的手臂,这样以下犯上的狂悖之徒,怎么可能自尽?”
“吴大人雅兴。”
吴真眼神躲闪。
【谢辞昼说话如此阴阳怪气,从前我怎么没听出来。】
林笙笙嘴角僵了僵。
【既然吴真认了对荨娘不轨,这件事应该就好查了。】
这时,仵作跑来禀报:“谢大人,死者死于利器割喉,一刀致命,并非自杀。”
谢辞昼面上毫无波澜,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且......死者身上气味有些怪,须得稍等片刻请一位精通药理的仵作来重新验过。”
【一刀致命?】
林笙笙打量几眼吴真,只见他虽然气质挺拔却也只是个文人,不像是能将人一剑封喉的模样。
吴真一听是利器封喉,本紧张的神色陡然放松,就连胡子都翘起来几分,他面带讥讽,“谢大人,林姑娘,这几个小丫鬟污蔑主人,本官就自行处理了。”
小纨等女使吓得哭嚎,林笙笙弯下腰安抚,眼神冷冷扫过吴真。
【那看来不是吴真了......但是他威胁荨娘在先,谁知是不是间接害死了荨娘!】
谢辞昼冷声吩咐:“小纨等女使先关入柴房,留大理寺的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林笙笙这才放心,又开始细细思索。
【而且,气味有些怪?】
她蹙眉,大步往停着尸体的那间屋子走去。
谢辞昼看着几个女使被带走,吴真甩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去,这才大步往停尸的屋子去。
林笙笙方走到门口,就被一人拦住。
闻令舟神色凝重,语气严肃又关切,“笙笙,里面是尸体,不可进去。”
林笙笙摆摆手,“我不怕,你放心。”若是有可疑的气味,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消散,与其再去找人耽搁时间,不如叫她来闻闻。
对于香道,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闻令舟并不让开,上前一步要去拉林笙笙的袖子,却被一道身影挡住。
谢辞昼不知何时走上前,挡在林笙笙与闻令舟之间,“闻将军,大理寺办案,还请回避。”
他的语气冷又沉,如北岱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怎么回回和闻令舟碰面,都有谢辞昼?】
林笙笙懒得掰扯,趁着两人对峙,提裙走入屋里。
屋内,林笙笙仔细查探着荨娘指甲里、衣裙上的气味。
一旁的仵作见眼前这姑娘如此大胆,心中肃然起敬。
听闻谢大人娶的是林相的小女儿,是个吟诗弄月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娇娇,嫁入谢府后不得夫君宠爱,终日自怨自艾……可如今看来,才知众人谣传。
林笙笙围在尸体旁闻了许久,除了今日喜宴上用到的几种常见的香料比如荷叶、檀香、乳香、麝香等,还有一刺鼻苦涩的味道掺杂其中。
山奈、砂仁?林笙笙摇头,不该如此刺鼻。
肉蔻、良姜?她又摇头。
这苦涩的味道有些许熟悉,好似小时候闻过一般,她想了许久——
难道是藜芦?!
藜芦生于北地,气味刺鼻,苦涩无比,是一味毒性极强的药......
制香根本不会用到,荨娘身上为何会有藜芦的味道?
屋外,谢辞昼与闻令舟僵持在原地,晴朗日光下,闻令舟腰间同心佩泛着耀眼的光芒。
方才已然说得多太过,此时此刻不必多说就已敌意满满。
所以二人默然伫立,神色都有些莫测。
气氛降至冰点,只见徐巍大步走来,一只手展开折扇轻轻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捧了一碗冰酥酪——
是林笙笙爱吃的。
一小块阴影下,他的面容清俊明朗,嘴角总带着一抹笑意,他望了望屋里道:“阿姐怎么进去了?”
谢辞昼与闻令舟异口同声:“滚。”
第23章 掌中桂魄 心病
林笙笙一直等到另一名仵作来, 才离开荨娘的尸体旁,她坐在窗下玫瑰椅上,静静沉思。
藜芦这味药她熟悉是因为曾经在北地生活许久, 祖父对于香料、药材颇有研究,她耳濡目染自然认得。
可是云京与北地相去千里,这毒性极大的藜芦为何会传到云京来?
又为何会沾染到司香女使荨娘的身上?
还未想完,谢辞昼大步走到她身前, “可闻出什么了?”
林笙笙知道此时事情危急不是闹着玩的, 自然不会刁难谢辞昼, 她神色严肃点头道:“是藜芦。”
谢辞昼蹙眉, 这是他没听过的一种植物。
新来的仵作走到谢辞昼面前回话, “大人, 死者身上的气味散了许多,光靠现在去闻是闻不出来的, 不知可曾留下什么气味浓郁的物件?”
林笙笙还未说话,吴真从窗外冷冷道:“林姑娘,大理寺办案, 你就别掺和了,万一弄丢了什么重要证据, 该如何是好呢?”
吴真方才被林笙笙做了一局, 现在才想明白, 暗道好险,差点三言两语就被牵着鼻子走,若是害死荨娘的罪名按在他头上,那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所以他咄咄逼人,不再给林笙笙留面子,谢大人的妻子又如何?林相的女儿又如何?不过是个嫁进门不受待见守活寡的小女子罢了。
这位小美人林笙笙的笑话, 谁没听过?
吴真语气十分不屑。
【像极了只敢在门外叫唤不敢进来咬一口的疯狗,嘁。】
林笙笙大步走到窗边使劲关上了窗。
哐啷一声,伴着吴真哎呦一声,他在窗外忙捂住了耳朵,好险好险,差点夹住他的耳朵,这小泼妇!
谢辞昼轻笑,又沉了脸道“吴大人,逼迫民女,拖押救命钱,这两桩事一会还要一一问个清楚,好去圣上面前交差,你稍安勿躁。”
窗外人噤若寒蝉,林笙笙全然不搭理,从一旁小几上拿出一个漆木盒子交给新来的仵作。
“你看看这个。”
仵作打开盒子,只见一截长长的小指指甲,泛着棕褐色静静躺在其中,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苦涩气味。
气味易散,须得特殊保存。
林笙笙调香时为了剂量不同有所对比,常常将香丸储存在特质的漆木盒子中,漆木盒子严实不露一丝空气,可将气味最大程度保存。
仵作迅速闻了闻,又拿起指甲剪掉一小块放入银杯中,对着光看了许久,最后,蘸了一点银杯中的水点在舌尖。
“林姑娘嗅觉竟如此灵敏!”仵作拱手向谢辞昼道:“确是藜芦,此物毒性极强,就算只闻气味也会中毒,北地民间常用此物杀灭害虫,入药倒是少,所以云京几乎见不到此物。”
林笙笙勾唇。
【那是自然,根本就没有我闻不出来的东西!】
谢辞昼不答仵作,看了一眼林笙笙,只见本还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带笑,眼中闪着光亮的她在看见谢辞昼的目光后瞬间归于平静,甚至说得上疏离冷淡......
林笙笙正色道:“既是剧毒,为何荨娘身上会沾染许多,方才我闻过,似是大量炮制此物,所以就连发丝上、指纹里都残留一些。”
仵作点头,“不错,听闻荨娘是司香女使,应该知道此药毒性巨大,若是不慎吸入,轻则昏厥难以呼吸,重则性命休矣,怎会亲自炮制呢?”
林笙笙仔细寻思着仵作的话,“若是炮制,那么炮制好的药粉又去了哪里?”
“谢大人?”仵作见谢辞昼视线停在林笙笙那里,一直没说话。
“将这些记好,尸体移至大理寺,叫齐仲带上人手,全城搜查,特别是香料铺子还有药铺。”谢辞昼面色沉沉。
炮制毒药又被一刀割喉,这药粉应该在刺客手中。
今日人口多,荨娘死后刺客隐匿再无动作,可见如此轩然大波定然不是刺客所愿,应是冲动杀人,且没来得及处理尸体。
谢辞昼走到林笙笙身边,温声道:“你去前厅,带着枕欢先回家。”
林笙笙不自觉后退一步。
【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谢辞昼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吴真在窗外冷哼,“若是吴某没记错,谢大人的夫人,在云京开了间香铺,叫做宝香楼,荨娘平日里最爱去......谁知这劳什子藜芦是不是从宝香楼弄得?”
【吴真这个贱人......】
林笙笙咬牙切齿,冷道:“吴大人慎言,宝香楼做的是香料买卖,怎么会和毒性极强的药材扯上什么关系?你可不要空口无凭诬陷宝香楼,若是宝香楼名声有损,你拿什么来赔?”
这并非闹着玩的,前世周琼毁容,其主母将消息压得那么严实,最后宝香楼还是被大家以讹传讹风言风语搞垮。
如今毒香一事才过去没多久,若是再声势浩大怀疑到宝香楼头上,就算最后证明清白,也难免名声受损,叫姑娘们心中有疑虑。
吴真感觉到林笙笙的紧张,奸笑道:“谢大人,听闻大理寺办案公正不阿,想来不会因为是您内人的产业而潦草放过吧。”
谢辞昼看向林笙笙,“荨娘时常入宝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