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面上,她和小若确实没见过几次面。这么关心对方,好像是说不过去。
陆鸢鸢斟酌了下,谨慎地说:“也不能说好还是不好吧,我只是觉得,那是一条人命,既然是去救人,那就要全力以赴。”
不想他继续刨挖她和小若的关系了,陆鸢鸢迅速转移话题:“总之,真的谢谢你帮我擦洗,我也会尽快好起来的。”
“刚才的骚乱,已经惊动了城门的鬼差,你的眼睛又暂时成了这样,回去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再走之前的路。”
陆鸢鸢道:“不回去?你有别的办法吗?”
息夜为她擦拭的手一顿:“我们不进城,从城墙外围绕过去,换一条路。虽然路会远一点,但冥寿祭在十天后,时间还来得及。”
陆鸢鸢一怔。
事关重大,她想征询一下系统的意见。
只是,在脑海里喊了几声,也没听见系统的回应。
也对,那玩意儿毕竟不是她的专属系统,没有一键召唤功能。那天夜晚,它也只是离开了小若一会儿。一和她谈妥合作,就马上归位了。
她只能等待系统单向联系她。
息夜提出的办法,似乎是目前最稳妥的。
虽然免不了要露宿荒野,但住在荒野,也比住在那座鬼城要安全多了。
见陆鸢鸢不吭声,像是同意了他的决定,息夜就自言自语:“那就听我的了。”
他的手下移,捻起了她一束长发:“把头低下来,你头发也沾到了,我给你洗洗。”
第132章
头发也沾到了?
哪里?
陆鸢鸢下意识地抬手去盲摸,可还没摸到鬓角,就被对方捉住了手。
“别摸,已经干了。”息夜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温和,但似乎没有给她第二个选择的意思:“头低下来,我帮你用水洗一洗。”
陆鸢鸢迟疑了一瞬:“行,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
夜风拂来,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泥土气味。虽然看不见,但她大致能感觉到河水就在眼前,便分膝而坐,弯腰,垂下头颈。
头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发带被扯开了,黑发散落下来,被一双手撩到了前方。对方的指尖难免会碰到她的脖子,冰冰凉凉的,带起一阵无声的战栗。
陆鸢鸢抱住小腿,眼睫微微一动。
她不习惯将后颈和背部露出来,这是一个暴露弱点的姿势,让她想到在河边垂颈饮水的羚羊,捕食者会伺机扑出来,咬断它脖子上的大动脉。
也许是动作太相似,才会让她产生这种古怪的联想——她感觉到,仿佛有道视线正落在自己的后颈,在那片区域逡巡,让皮肤隔空升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下一秒,“哗啦啦”的水声在耳畔响起,她听见了衣料摩挲声。息夜应该是弯下腰,鞠起了一捧水,给她洗起了头发。
他动作十分仔细,没扯疼她的头发,就连她的耳朵也没漏过。这要是在现代,也是十分敬业的Tony才有这种服务吧……
陆鸢鸢手指动了动,抿紧唇,有些不自在。可人家在帮忙,总不好出言挑刺,便放任自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只是,他未免也在她耳朵上停留太久了,好像那是他的新玩具,搓来错去,耳垂的温度都升了上去。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夹起肩膀,躲了一下,抬起头来。但她忘了自己头发还湿着,这么一动,河水就顺着后颈,飞快地流进了衣领里。
猝不及防被凉得一哆嗦,陆鸢鸢倒吸气,马上低头。然而,动作太急,又看不清眼前景象,她就撞上了一个东西。
是息夜的手。
呼吸打在对方的指缝上,简直像亲了他手心一下似的。
她依稀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凝滞住了。
陆鸢鸢尴尬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不好意思。其实你随便给我冲一冲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的。”
她正要起来,但后脑勺被按住了。看不到
息夜的表情,不过,他似乎对这件事分外坚持:“不麻烦,既然头发打湿了,那还是有始有终,洗到干净为止吧。”
不等她说话,他便十分自然地示意她转头:“到那边了。”
“……”
盛情难却,陆鸢鸢只好将推辞的话吞了回去,扭过头去,让其清洗另一侧的耳朵。
洗干净了,双目却没那么快复明。好在,都只是暂时性的。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他们决定在日出后再出发,就在河岸附近找了一处高地歇息。
息夜守夜,陆鸢鸢抱着双臂,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
感觉到光照在自己面上时,陆鸢鸢的眼皮轻轻一抖,睁开了眼,全身骨头很疲乏,像高烧之后,骨缝里有酸水在蔓延。动一动都沉重。
天亮了?
但转过头,她却看到了圆月当空,月明星稀。自己站在一座拱桥下。河中映照着那轮明月。
还是晚上啊……等等,她能看见东西了?
不对,她又不是瞎子,为什么会有“自己应该看不见东西”这样的念头?
陆鸢鸢摸了摸太阳穴,脑袋有点晕,好像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她环顾四周,看见自己身后是一整条热闹的长睫,华灯初上,充满欢笑声,可不管怎么看,五官却是一团模糊,像化开的水墨。
但桥对岸,却是乌灯瞎火的,民居里没有点灯,商铺也空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没有生者的世界。
怎么回事?
陆鸢鸢有点茫然,摸了摸石桥的栏杆,发现它冷得跟冰块做的一样。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上桥的台阶下,她看见桥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姿修长,仿佛在等人,等得百无聊赖,正弯腰倚在桥栏上,望着明月。
陆鸢鸢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有个声音警醒她,不该再往前,而该转身,回到背后那个热闹的世界里。
但不知为何,她的脚并不听使唤,还是往桥面走了过去。离对岸越近,周围就越静,仿佛桥上有一个真空地带,也放大了她的脚步声。
似乎终于听见了身后的动静,那个人慢慢直起身,转过头来。乌眉红唇,肤白赛雪,那幽邃的眼眸里流转着明珠辉映的光泽。
陆鸢鸢听见自己声音干涩:“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并不语,只定定瞧着她,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这个动作她很熟悉,是让她过去的意思。
她知道,只要靠近,就会被一把牵起手。
陆鸢鸢盯着那一只修长的手,慢慢地,朝对方伸出了手。
有声音在她脑海里叫嚣着“不对”,割裂感让她头痛欲裂。就在这一刻,石桥、灯笼、大街就泛起了水波似的纹路,连同那个人的身影,也化作齑粉。
她心脏一颤,发力去追,梗在喉咙中的名字,终于冲破了重重障碍,冲口而出。
……
陆鸢鸢猝然惊醒过来,睁大眼,却是一片目盲后的昏黑。咽喉很干哑,鬓角都是汗。
刚才那是什么?
是梦吗?
对了,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刚从沼兰出来,明明是靠坐在一块石头上睡觉的。现在却变成了躺平的姿势,身下垫着一块布,隔开了草地和泥沙,像是衣裳。
她一惊,就要撑起身体,但有人倾身而来,及时地按住了她的肩,轻声说:“我在这里,你先躺着,会舒服点。”
是息夜的声音。
但陆鸢鸢还是坐起来了。息夜见状,也没有勉强她,从旁边递来了一个水囊:“先喝点水。”
陆鸢鸢拿起水囊,猛灌了几口,声音微哑:“我刚才是……”
“今天晚上,听了你的描述,我就有些怀疑那条用毒液喷溅你的蛇,是鬼界里一种毒液可致幻的蛇类,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你是修士,这种东西本应影响不了你,但由于你身体里此时寄宿了春蛭,就被它乘虚而入了。”息夜停顿了会儿,安慰她:“不要担心,只是短时间的影响。等毒力消解了,也就没事了。”
致幻?
陆鸢鸢蹙眉,但听到能解决,眉头就松开了:“那就好。对了,我刚才应该没有手舞足蹈,或者站起来乱走吧?”
息夜接过她手里的水囊,说:“你不是凡人,不至于连身体行动也受影响。你只是梦呓了几句。”
她说梦话了?
陆鸢鸢面皮一绷紧。不好,她记得自己最后在梦里,好像大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她该不会真的喊出声了吧?
当然,就算被息夜听见了也没什么,反正他不知道谁是殷霄竹。
她这么想着,唇瓣抿了抿,试探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四周静了下去。
如果她没有失去视觉,便不会错过眼前的青年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握紧手中水囊,指骨发白,咬了咬牙。但深吸口气,一说话,声音倒是控制得很好,清清淡淡的:“我没听清楚。”
顿了顿,他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但我看你的样子,我猜你应该做了个噩梦,见到了什么不想见到的脏东西吧。”
说不清道不明地,陆鸢鸢松了一口气。不过,听见他最后那句话,她垂下眼睫,低低地说:“也……不能算是噩梦吧。”
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她往后摸索了下,背靠在石头上,决定再闭目养神一会儿。
也因疲惫,她没发现气氛的古怪,以及气氛古怪的源头——
息夜死死地盯着她,眸中冷意沸腾,化作狰狞的妒火与怨怒。手指蓦然用力,那有韧度的水囊,硬生生被揉捏成了齑粉,落进了草地里。
这一次,陆
鸢鸢无梦到天亮。
日出时分,他们就出发了。
随后几天,免不了风餐露宿,但离开了那个阴气浓郁的鬼地方,陆鸢鸢的心理压力就减轻了很多。辨别方向、寻找食物和饮用水、选地方休息,也都交给了息夜,她只要确保自己不掉队就行。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第一晚过去,她就觉得息夜心情不太好,很少主动说话。
陆鸢鸢也没太在意,她现在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
也许因为春蛭和会致幻的蛇毒的双重buff,她的视力恢复得比预计慢一点。三天过去了,只勉强能看见淡淡白光。不过这事儿也急不来。
……
双脚又疼又累,陆鸢鸢踉跄了一下,仰起头,她看见了浓雾中隐隐约约的一线天,那是两面高耸的悬崖拢合在一起露出的天空。
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