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了天微微亮起,他们也没看到类似的交易,只好暂时离去。
离开人市,他们按原路返回,穿进一条小巷。这里安静了很多,陆鸢鸢终于解开绳索,活动了两下腕关节,正要说些什么时,她突然听见空气里传来一种微弱的声音,蓦地望向了巷子的另一端。
“我好像听见了一些怪声,来这边!”
陆鸢鸢没想太多,一下拽起息夜的手腕,将他拉向前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出手太过突然,她感觉当她碰到对方的手时,他的手指好像颤了一下,但没有反抗。
来到巷子另一端,陆鸢鸢悄悄地探出头去。此刻,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一栋乌漆嘛黑
的楼宇前,马车的车厢很大,还用深色的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头坐了什么人,却可以听到一阵阵少女哭泣的声音,显然,里头关着不止一个少女。
一瞬间,陆鸢鸢想到了“专收年轻人类女子”的传言,头皮微紧,抬头看了眼息夜,对方也恰好看向她,显然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这时,除了哭声,车厢里传出了一道虚弱的叫骂声。
“你们这群混账!识相一点就快放了我们!我爹我娘都是大剑修!你们敢对我做什么,他们肯定绕不了你们……”
这条路很冷清,他们无法靠得太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车厢被整个卸了下来,抬进了院子里。
陆鸢鸢神情微微凝重:“我们跟进去,说不定可以问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这事儿肯定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他们转到后方,翻墙潜了进去,来到一丛植物后,正好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鬼差从一扇暗门里走出来。
陆鸢鸢屏住呼吸,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照葫芦画瓢,打开那扇暗门,前方出现了一道通往底层阶梯。
那是一个阴冷的牢室,盖着黑布的箱子,就被置于墙边。
陆鸢鸢走过去,正要伸手,另一只手比她更快伸来,掀起了笼上的布。
陆鸢鸢定睛一看,吃惊地看到,这狭窄的笼子里,竟密密麻麻地挤着近十个妙龄少女。因为笼子还不到一人高,身形这么纤瘦的少女,也伸展不开手脚。
另一边厢,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笼外,笼中的少女爆发出一阵惊恐的惨叫,不断地往后缩去,试图离她远点儿。
怕她们叫声引来注意,陆鸢鸢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也是人类!”
听了这话,少女们的惨叫声小了一些,突然间,不知是谁看见了她背后的人影,又尖叫了一声:
“妖怪!是妖怪!”
“你肯定骗我们,你要是人,怎么会和妖怪混在一起!”
陆鸢鸢踟蹰了下,回头看了息夜一眼,说:“他不是坏妖,他和我是一起的。”
少女们面面相觑,有的在拭眼泪,有的则还在半信半疑。
为了取信她们,陆鸢鸢一咬牙,道:“真的,他是我相好!”
同时,她用力地捏了捏息夜的手,示意他配合。
息夜好似看了她一眼。
大家看他们的目光终于有了些不同。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细弱似猫儿的嗓音:“那你们能不能救救我们?”
一开了这个头,哀求和哭泣声就如洪流决堤,此起彼伏地响起。
“求求你们,打开笼子,放我们出去,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想死,我们不想被鬼吃掉……”
“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陆鸢鸢抓住栅栏,安抚她们:“大家都冷静一点,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但我来这里,也是要救一个人,我也需要你们帮我,把你们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你问吧。”
正是刚才那个唯一还敢叫骂的少女的声音。
陆鸢鸢循声看去,在昏暗中看见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面庞有点脏:“你叫什么名字?”
“蒋翘。”
“你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的?你知道他们抓你们来干什么吗?”
从蒋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陆鸢鸢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这些少女,全是修仙界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儿,被捉到了这里。唯一一个和修仙沾边的,就是蒋翘了,但她也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什么名门之后,只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后人,双亲早已去世。
蒋翘声音颤抖:“抓我们的是一个妖怪,但他应该也是受人指使的。沼兰城主的冥诞马上要到了,那天,他要在宫里举办祭祀仪式。他的部下投其所好,便到处搜刮人类少女,想在那天送一份大礼给他。我们都是被捉去当祭品的。”
旁边一个瘦弱的少女哭丧着脸,搭腔:“蒋姐姐原本有机会可以跑掉,她是为了我们才会被捉来,连武器也被缴了。”
陆鸢鸢眉头微皱。
果然,说法也对上了。系统那天说,越歧要拿小若祭祀。看来,小若的死期,就是越歧的冥诞。内城有人重金买入人类少女的说法,也是空穴来风。
这时,息夜开口:“城主的部下应该都是厉鬼,但抓你们的却是妖怪?”
他语气沉静,态度也不严厉,琉璃般的眼眸,冷光涟涟。但相比陆鸢鸢,少女们显然有些畏惧他,都不敢回答。
最终还是蒋翘咬了咬唇,说:“抓我们的妖怪,不是沼兰城主的部下,只是想用我们去拿些好处。但他肯定已经和城主的某个部下搭上关系了,我亲眼看见的,他带我们经过城门时,给那鬼差看了一个腰牌。听说有了那个东西,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内城。”
陆鸢鸢双眼一亮:“腰牌?!”
原先,他们还在烦恼怎么混进内城,现在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送人的路子都已经打通了,只要能拿到那个腰牌,他们不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小若了?
计上心头,剩下的就是行动了。
经过询问,他们得知,那妖怪还有三个手下,每天入夜后,他们都会来给她们送点吃的。
现在时间还早,陆鸢鸢再三保证了他们一定会回来,才无声无息地溜走,回到客栈,那掌柜见他们回来,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
没说什么,息夜拉着她回到了房间。一关上门,陆鸢鸢就快步将他推到了床边,礼尚往来道:“还有几个时辰才天黑,现在也该轮到你休息了。你睡一会儿,换我来守着。”
“不必了。”
息夜想拒绝,但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和衣躺下了。
陆鸢鸢拖了把椅子,坐在门边。房间里一片寂静,她忍不住瞄了两眼,息夜的睡相很好。但他太高大,那么大一张床,她睡起来觉得很空,他平躺上去,就好像把位置都占满了。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这种时候,他也依然不摘面具。
他睡觉难道都不翻身的吗?
要是翻身,难道他不嫌硌得慌?
意识到自己盯了太久,陆鸢鸢才将头偏回来,盘算起了今晚的事情。
这里毕竟不安全,她不敢闭眼修炼,在房中待到了天色变暗,就要去叫醒息夜,可还没靠近,他就突然睁开了眼,像身体里有个闹钟一样。
陆鸢鸢一愣:“你没睡着吗?”
“没睡死。”息夜说。
按照计划,今夜,息夜会去抢玉牌。陆鸢鸢则去放人。
这么多人,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从城门一个个离开。所以,她们到时候会藏在马车上,在城门旁边等待息夜,前来汇合,直接用那玉牌离去。
在这个计划里,时间是唯一的变数。所以才要兵分二路,用时越短,就越安全。并且,真要打起来,陆鸢鸢免不了要用到仙术,容易留下修士来过的证据。还不如让息夜去杀,即便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妖怪在黑吃黑。
陆鸢鸢和息夜埋伏在屋顶,果然就和蒋翘所说的一样,差不多时间,前屋就亮起了灯,屋子里的妖气也浓郁了起来,是时候行动了。
和息夜一分开,陆鸢鸢无声地落在地面,迅速地摸到了今天早上的密室。笼中的少女们果然都在翘首以盼,一看见她,都激动地凑了上来。
陆鸢鸢往掌心注入灵力,比手腕还粗的铁链咔地断裂了。少女们一个个从狭窄的笼子里钻了出来。陆鸢鸢护着她们,跑到了后门:“快走!都上马车!”
这一路没有受到阻挠,比想象中要顺利。驾车来到了城门旁的隐藏地,陆鸢鸢终于能喘一口气,但一掀开车帘,她却发现满车厢人里少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惊愕道:“蒋翘呢?”
她明明记得自己数过人数的。
但一车少女却没人说得出蒋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半晌,角落里响起一个
弱弱的声音:“她有没有可能是回去取她的剑了?我记得蒋姐姐说过,那是她双亲留给她的遗物……”
不好。
万幸这里离刚才的宅邸不算远,陆鸢鸢给马车做了一些伪装,嘱咐车上的少女不要做声,就飞快地原路折返。
宅子里一片昏黑死寂,前院的灯也灭了。息夜已经得手了吗?
陆鸢鸢环顾四周,耳尖微微动,注意到二楼冒出了黑烟,连忙三两步冲上去,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趴在了蒋翘身上。
……不,那不是绑走蒋翘他们的妖怪!
蒋翘正痛苦地挣扎着,鼻子、口腔有淡淡的白光溢出。很显然,单独回来拿剑的她就如同幼童抱金独行于闹市,被盯上了,还被尾随到了这里,在被吸食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陆鸢鸢从袖下挥出一团灵力,那通体漆黑的东西吃痛弹开,尖啸一声,但他根本不是陆鸢鸢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无形的灵力钉死在地上,整个身体开始化成烟雾。
蒋翘剧烈咳嗽起来,看起来没有大碍,似乎没想到陆鸢鸢会回来找她,她的脸上闪过了深深的慌乱、后悔和羞愧,嘴唇嗡动:“我……我……对不起……”
陆鸢鸢叹了口气,不过想到她回来的原因,到底不忍苛责:“你爹娘要是知道你会为了这把剑拼命,大概宁愿一开始就没有把它交给你。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蒋翘眼圈一红,用力一点头,用手背狠狠一揉眼,就要捡起落在地上的剑。刚才被袭击时,这剑被压到了那妖怪身下。然而,就在将这妖怪的尸身翻过去的瞬间,一条细长的东西弹射着,从那妖怪的衣领里钻了出来,猛地弹向了二人。
陆鸢鸢一瞪眼,反应极快,立即出剑,将它切成了两段,这才看清了那是一条小毒蛇,似乎是那妖怪豢养的小宠。
明明已经头身分离,但那蛇头却还有生命力,猝不及防地,近距离喷出了一道毒液,陆鸢鸢首当其冲,她忙不迭闭上双眼,但眼皮还是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马上淌出了泪水。
祸不单行的是,此时又有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蒋翘全身僵硬,视死如归地将陆鸢鸢挡在了自己身后。但一看清来者,她的声音就激动起来:“姐姐!别怕,是你那个、那个妖怪相好来了!”
……
后面的事,是一团混乱。
他们一人不少地通过那面玉牌出了城,马车交给了蒋翘驾驶,双方分道扬镳。这种情况,沼兰根本不会有追兵来追,只要她们跑得够远,就安全了。
虽然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但由于屋子失火,最后还是引起了小范围骚乱,惊动了城门的鬼差。
是夜,沼兰城外的河边,河上一轮残月,涟漪澹澹。
陆鸢鸢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闭着眼睛,息夜沾湿了布巾,给她擦干净了眼皮上的东西,陆鸢鸢脑袋晃了晃,就被他的手扣住了下颌:“别躲。”
陆鸢鸢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她感觉到,他好像很生气,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想了一会儿原因,她抿了抿唇,说:“对不起,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息夜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沉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顿了顿,他的手又放轻了,低低地问:“还疼吗?”
陆鸢鸢感觉他的视线从很近的地方落在自己面上。她有些不习惯,微微将头后仰,说:“一开始是有点痛,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如果是普通修士被溅到,应该会失明吧。我一两天就好了,没事儿。而且,我们这次也没有白白付出,拿到那面腰牌,今后行动就方便多了,总比在城里晃悠几天还没进展要来得好。”
冷不丁地,她听到息夜不冷不热地说:“哦,你和王妃的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要为她这么拼命?”
是错觉吗?他的语气,好像有些怪怪的。
仿佛含了一丝对小若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