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辆突然闯入的摩托车吸引了过去。
雷骁依然保持着冷静:“各单位注意,西头出现可疑目标,但行为异常,不排除是佯动。东侧单位尤其提高警惕,防止声东击西。诱饵组,保持状态,注意观察所有方向。”
几乎在雷骁命令下达的同时,真正的杀机便从东侧方向爆发!
东头人行道旁茂密的绿化带深处,一个利用植被阴影完美隐藏的高大壮硕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利用了警方对西头突发情况的瞬间关注以及光线昏暗、植被遮挡的极限条件,毫无征兆地猛然窜出!
是屠建雄!
他根本没有和钱大荣一起从西头出现,那辆噪音巨大的摩托车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吸引警方注意力的幌子!
屠建雄独自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造型狰狞、寒光闪闪的匕首,刃口在昏暗的路灯下划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弧线,精准而狠辣地直取梁九善的后颈!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经过无数次暴力实践形成的、令人胆寒的熟练和极端残忍。
“东头!屠建雄!一个人!匕首!目标后颈!致命攻击!”狙击手的报告声前所未有的急促。
“九善!东侧!规避!”雷骁的怒吼声在梁九善耳机炸响。
在听到预警和感受到身后那股实质般的恶风袭来的那一刹那,梁九善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完全是凭借千钧一发的本能和事先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过无数次的应急预案,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右侧前方全力扑倒翻滚!
“嗤啦——”
匕首的寒光贴着梁九善的左大腿外侧划过,割破了裤管和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温热的血流。虽然规避动作已极快,但屠建雄的爆发力和精准度依然造成了伤害。
梁九善疼得闷哼一声,翻滚的动作因腿部的剧痛而稍有迟滞变形,但他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忍住,单手撑地,迅速拉开与屠建雄的距离。
屠建雄发现这志在必得的致命一击竟然落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愕然,但随即被更浓烈、更疯狂的嗜血和暴戾所取代。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明星企业家竟然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和闪避能力。他没有任何废话和停顿,手腕一翻,匕首在空中划出一个更刁钻的角度,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再次扬起,这一次直接抹向梁九善暴露出来的脖颈。
速度比刚才更快,更狠,完全是奔着一击毙命而去!
“开火!”雷骁的命令毫不迟疑。
“砰!”
一声沉闷而压抑的的枪声,骤然划破了学府路的夜空。声音并不响亮,显然是加了消音器,但在这极度的寂静中,却如同死神的叹息,清晰可闻。
屠建雄前扑的凶猛动作猛地一滞,就像是高速播放的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眉心处,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洞赫然出现。
扬起的匕首僵在半空,离梁九善的脖颈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他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凶残和暴戾瞬间凝固,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涣散、黯淡下去,最终变得空洞无物。高大壮硕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向后倒去。
“嘭”地一声闷响,屠建雄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扬起一片细微的灰尘。手中那柄沾血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一旁。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从屠建雄暴起发难到他被精准击毙,不过短短两三秒时间,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反应!
现场有刹那的、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有西头那辆破摩托车还在徒劳地、滑稽地轰鸣着,骑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声彻底吓傻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那个原本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下车。
那是钱大荣。
他没有看倒在血泊中、已然毙命的屠建雄,他的眼里只有梁九善。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脸上混合着极致的恐惧、歇斯底里的愤怒和一种彻底扭曲的疯狂,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嘶吼着,以一种同归于尽的绝望姿态,扑向刚刚忍痛站起的梁九善。
“梁九善!我要杀了你!都是你!都是你们害的!!”他手中握着一把弹簧刀,毫无章法地、胡乱地挥舞着,刀片在灯光下反射出混乱的光斑,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恨意。
梁九善腿部受伤,鲜血直流,行动严重不便,面对状若疯虎、完全失去理智扑来的钱大荣,他只能踉跄着急速后退躲避,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钱大荣!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四周埋伏的便衣警察如同神兵天降,从各个角落,店铺内、车辆后、绿化带中……迅猛扑出,厉声呵斥,形成合围之势。
但钱大荣似乎耳朵已经聋了,完全听不进任何话,充血的眼睛里只剩下梁九善这个他恨了多年、视为一切灾难源头的目标,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他撕碎、捅烂!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上好大学!能开大公司!能上电视风光!能人模狗样地站在这里!!”
钱大荣一边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刺砍,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口水混合着鼻涕眼泪四下飞溅,“而我呢?我却要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在臭水沟里,吃馊饭,挨冷眼!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要不是姜凌那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我不会进少管所!我爸不会坐牢!我妈不会不要我!我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全毁了!都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我!!”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却充满了偏执到极点的怨恨,将自身所有的不幸和选择都简单粗暴地归咎于外界的迫害,把自己塑造成唯一的受害者。
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察已经迅猛逼近,试图从侧后方制服他。钱大荣此刻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拼死挣扎,弹簧刀毫无规律地乱挥乱捅。
“控制住他!”
随着一声令下,一名特警直扑上前,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如同铁钳般扣住了钱大荣持刀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狠辣。
“咔嚓!”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脆响。
“啊——!!!”伴随着钱大荣杀猪般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他的手腕竟被生生反向折断,白色的骨茬甚至隐约刺破了皮肉!弹簧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掉落在几米外的地上。
另外一名特警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顺势利用钱大荣前扑的惯性和剧痛带来的僵直,猛地一拉一拽,脚下同时巧妙地、精准地一个低扫绊踢!
钱大荣那庞大却虚浮的身躯顿时彻底失去平衡,惨叫着、挥舞着那只扭曲断折的手,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前重重扑倒,“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下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涌出,牙齿也磕掉了几颗,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一时半会儿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钱大荣的疯狂在训练有素的合击面前毫无作用,弹簧刀瞬间被夺下,人也被死死按倒在地,粗暴地反铐起来。他的嘶吼变成了被压制后的呜咽和徒劳的挣扎。
梁九善忍着剧痛,缓缓走向被警察架着的、状若疯魔却已无力反抗的钱大荣。腿部伤口的鲜血滴落在路面。他低头看着像一滩烂泥般被警察架起来的钱大荣,看着他眼中依旧残留的不甘和深深的怨恨,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和怜悯的冷笑。
“钱大荣,”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忍痛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到现在,尘埃落定,你一败涂地,差点杀了人,自己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你还觉得,是我们毁了你吗?”
他顿了顿,目光锋利:“少管所里进去又出来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有的人能吸取教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你,却只在里面学会更狠毒、更下作的手段?社会上是非曲折那么多,为什么大多数人哪怕遭遇不公和困境,也能守住底线,拼搏向上;而你,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人犯罪,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社会?”
“你父亲坐牢,”梁九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酷,“是因为他贪婪成性,贪污受贿,触犯了国法,罪有应得!你母亲离开,是因为再也无法承受家庭巨变和你一次又一次的自甘堕落、屡教不改!而你——”
他猛地伸手指着钱大荣的鼻子,语气斩钉截铁:“你从来就只会像个没断奶的巨婴一样怨天尤人,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推给别人,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全世界都欠你的!却从来不敢,也从来没有真正反思过自己一丝一毫!”
“你以为够狠就能闯社会?告诉你,钱大荣,你是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悲的懦夫!一个只敢向更弱者挥刀、永远不敢正视自己失败和无能的可怜虫!你的人生道路,不是别人给你毁掉的。是你自己,一步一步,用你的懒惰、你的怨恨、你的自私、你的残忍,自己亲手走成了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算没有当年那件事,没有我和姜凌,以你那早就腐烂发臭的心性,迟早也会因为别的什么由头,烂在另一个肮脏发臭的泥潭里,谁也救不了你!”
梁九善的话,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在钱大荣心底那层自欺欺人的、厚厚的外壳上,将他内心最不堪、最卑劣、最懦弱的真相血淋淋地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钱大荣猛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还想反驳,还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但看着梁九善那双冰冷的眼,看着周围警察那严肃的脸,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像一只被彻底抽走了脊椎骨的癞皮狗,眼神彻底涣散、空洞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死寂。
直到这时,姜凌才猛地从那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回过神。
刚才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场景,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尤其是匕首寒光闪过、划破梁九善腿部的那个瞬间,她的心脏骤停,几乎窒息!
前世种种不好的回忆汹涌而来——那些冰冷的档案照片,受害者家属绝望的哭喊,以及自己无力改变一切的深深遗憾……她猛地推开车门,甚至顾不上和雷骁交代一声,朝着梁九善的方向飞奔而去!
晚风刮过她的耳畔,她的心跳得如同疯狂擂动的战鼓,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钝痛。
“九善!”她冲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目光第一时间就死死落在他那条还在淌血的大腿上,看到他苍白汗湿的脸,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他还白,“你的腿伤得怎么样?伤到动脉没有?疼不疼?”
她快速蹲下身,想用手去按住那不断冒血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根本使不上力气。
梁九善看到她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眼中的冰冷和锐利瞬间消融,似春风拂面般温柔:“凌姐,我没事,只是皮肉伤,没伤到要害,别担心。”
这时,待命的医护人员已经提着担架和急救箱飞奔了过来。警察们正在高效地清理现场,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有人用白布盖住了屠建雄那张残留着狰狞表情的脸,另几人则将彻底瘫软、失魂落魄的钱大荣塞进了警车。
那辆摩托车的骑手,后来查明是屠建雄花了一点钱雇来的一个完全不知情、只是以为来壮声势的小混混,也早已被控制住,吓得瑟瑟发抖。
学府路很快被警方完全封锁隔离,但这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围捕行动,已然尘埃落定,宣告结束。
姜凌看着医护人员熟练地用剪刀剪开梁九善的裤管,用消毒液清洗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看着鲜血被迅速止住,听着医生冷静地确认“万幸没有伤到主要动脉和筋骨,但伤口很深,需要立刻回医院进行清创缝合,注射破伤风和抗生素”时,她一直高高悬在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才终于慢慢地、重重地落回了原处。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和无力感席卷而来,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警车才能稳住身体。
在白布盖上屠建雄之前,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屠建雄的脸。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的犯罪档案。
档案编号: YC-CR-0007-MTJ
保密等级:绝密
姓名:屠建雄
外号:疯狗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68年4月17日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户籍地址:晏城市西区解放路137号
最后已知住址:无固定住所,流窜于晏城市各废弃建筑、城乡结合部
婚姻状况:未婚
教育程度:小学肄业
职业:无业
体貌特征:身高185cm,体重约90kg,体型高大壮硕,肌肉发达,肤色黝黑。
面部特征:方脸,浓眉,三角眼,目光凶狠,左眉骨至太阳穴有一道长约5cm的陈旧性刀疤,鼻梁歪斜(多次斗殴所致)
其他特征:双臂有大量陈旧疤痕及纹身,右手缺一根小指,系第二次入狱期间斗殴所致。
1983年,15岁,因故意伤害罪(重伤)入少管所3年。起因与人口角,用砖块猛击对方头部。
1988年,20岁,因抢劫罪、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8年。手段残忍,使用钢管殴打受害人致残。
1997年,29岁,因在狱中严重斗殴,致同监犯人重伤,加刑2年。
1998年6月,刑满释放。
屠建雄为高度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伴随严重的暴力倾向与虐待狂特质,缺乏共情能力,漠视生命与社会规范,没有亲朋好友,独来独往。于1998年6月释放后,并未有任何悔改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其于狱中接触大量境外暴力、犯罪题材影像资料,并产生模仿崇拜心理。自1999年9月起,在晏城市及周边地区制造了一系列针对无辜路人的恶性杀人案件,总共六起,手段极其残忍,且具有明显的模仿性与炫耀性。
最终,于2000年12月,在他犯第七起案件时,警方及时赶到,将其击毙。但在此次追捕过程中,警方牺牲两人。
当这份罪犯档案浮现脑海时,姜凌这才真正清晰地感觉到,这场持续多日、像噩梦般缠绕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连环危机,终于彻底结束了。
如果不是有了钱大荣这个变数,如果不是有姜凌及时发现线索,屠建雄这个独行恶魔将杀害六名无辜群众,以及……两名警察。
预防犯罪,是对的!
至少,她救下了三名群众、两名警察。
虽然不会有人因此而嘉奖自己,但姜凌此刻一直以来的自我怀疑全部消散,剩下的是庆幸、是坚毅、是欣慰。
梁九善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准备送往医院做进一步处理和缝合。在上救护车前,他努力抬起头,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姜凌的身影,看到她苍白着脸站在警车旁,对着屠建雄的尸体发呆。
梁九善冲她缓缓伸出手,轻唤道:“凌姐。”
姜凌回过神来,走到救护车旁,紧紧握住梁九善的手,指尖有些冰凉:“安心养病。”
梁九善反手用力回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和温暖:“嗯,等我。”
警灯无声地旋转闪烁,红蓝光芒交替映照着学府路上这片纷乱却有序的收尾现场,映照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凝重、放松、疲惫、警惕。
姜凌独自站在路边,晚风吹拂着她散落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李秋芸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以及难以掩饰的惊叹:“总算结束了,姜主任。刚才真是……太险了。屠建雄太狡猾,利用了环境和佯动。万幸狙击手反应神速。梁九善的反应和规避也真是够快,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