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瑜安排了一名干练的女警换上便装，以实习老师的身份进入校园，贴身保护梁七巧。另一名警员则在校外布控，监控周边可疑人员。学校领导也被秘密告知情况，表示会全力配合。

　　梁七巧努力平复着呼吸：“我弟弟，知道这件事了吗？”

　　郑瑜“嗯”了一声，“线索是姜凌发现的，她已经通知了梁九善。梁九善现在京都，凶手基本都在晏城活动，京都更安全。”

　　听到“姜凌”二字，梁七巧的内心终于安定了一些，颤声道：“凌姐也知道？那我不怕了！有凌姐在，我不怕的。”

　　被梁七巧惦记的姜凌，此刻正在电脑前快速操作着，配合技术队筛选可能与钱大荣有关的监控画面和信息。

　　看到被雷骁派来贴身保护自己的李秋芸，姜凌微笑着看着她：“谢谢雷队的关心，也谢谢秋芸，我没事。我住的地方就在市局对面，平时都是两点一线，上下班的路线没有暗角，不需要……”

　　“姜主任，雷队让我来当你的临时保镖，这是任务。”李秋芸的语气很严肃。她对姜凌一直心存感激，知道自己能够进入刑侦支队、被郑瑜收为徒弟，背后有着姜凌的提拔与栽培。听说姜凌有危险，李秋芸很紧张。

　　姜凌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即使微笑着依旧显露出一丝与平时不一样的脆弱：“那行吧。辛苦你了，秋芸。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马上就好。”

　　姜凌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自责和动摇中的时候。

　　抓住钱大荣，抓住那个可能存在的、更危险的同伙屠建雄，阻止他们继续犯罪，保护更多的人，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将那些纷乱沉重的思绪强行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屏幕。然而，那三名无辜女性惨死的画面，以及“疯狗”屠建雄这个名字的出现，还是扰动着她的心。

　　犯罪预警系统，并不是万能的。

　　这种无力感让她内心沉重无比。

　　下班时间到了。

　　李秋芸陪着姜凌走出市局大楼，穿过马路，走进平安里。

　　一路上，李秋芸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目光不断扫视着行人和车辆，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姜凌则相对沉默，看着熟悉的街景，看着夕阳的余晖给平安里的楼房镀上一层金色，心头的阴霾却驱散不去。

　　钱大荣和屠建雄此刻像老鼠一样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钱大荣用鲜血写下的“0、7、9”，代表着他内心幼稚而恶毒的仇恨；屠建雄是一个真正恐怖的杀手，他体力突出、心性残忍，这样两个危险分子的存在，真正威胁到姜凌的生命安全！

　　两人一路无事，来在姜凌家所在的单元楼下。平安里看起来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散步的老人，玩耍的孩子，安宁而祥和。

　　李秋芸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楼道口、绿化带、停车位，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放过，确认没有异常，才示意姜凌和她一起走进楼道。

　　就在她们快要走上三楼平台时，李秋芸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靠墙坐在姜凌的家门旁，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背包，头低垂着，埋在膝盖里，似乎睡着了。

　　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可疑人员都足以让神经紧绷的警察警惕起来。

　　姜凌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她的心猛地一提，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手下意识地探向后腰。因为情况特殊，队里特批她持枪，那枪就别在腰间。

　　就在这时，似乎是被脚步声惊醒，那个身影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路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弧线分明的轮廓，脸上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疲惫，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些凌乱，但那双眼看到姜凌出现，骤然便亮了起来，似星光般闪耀。

　　是梁九善。

　　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接到姜凌电话之后，立即坐飞机从京都到省城，然后坐大巴车回到晏市。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几乎是狼狈地出现在了姜凌的家门口。

　　为什么不提前说？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睡在门边？

　　姜凌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固执地守在这里，等待着她。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梁九善看到姜凌和李秋芸，尤其是李秋芸那戒备的姿态，立刻明白过来。他扶着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的腿脚，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姜凌，那眼神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是否无恙。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是径直走向姜凌，步伐因为腿麻而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

　　在李秋芸仍然带着警惕的注视下，梁九善在姜凌面前站定。他眸光深沉，执着而温柔地看着姜凌。那目光，穿透她那强装的镇定和平静，看到了她内心深处那些惊涛骇浪、沉重负担与不易察觉的恐惧。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却又仿佛理所当然的动作。

　　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将姜凌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暧昧色彩，却充满了安慰、支持和绝对信任的拥抱。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旅途的尘埃，却奇异地给姜凌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可靠感，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阴谋与危险都能被暂时隔绝在外。

　　姜凌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但梁九善的手臂微微收紧，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焦虑的魔力。

　　“别怕，不是你的错。永远都不是！”

　　梁九善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姜凌耳中，也传入一旁稍稍放松了戒备的李秋芸耳中。

　　“即使六年前你没有站出来，没有把钱大荣送进少管所，他的父母依旧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婚，没有坐牢……钱大荣也依旧是个坏胚！他骨子里的自私、暴戾和残忍，不会因为环境改变而消失，只会被隐藏，然后在某个特定情境中，以另一种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爆发出来。”

　　“你做的没有错。你保护了我姐，保护了我，也阻止了钱大荣当时可能造成的更大伤害。你建立预警系统，是为了保护更多人，但不是所有人！现在他再次犯罪，是他的选择，他的罪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把别人的罪恶，扛在自己的肩上。”

　　梁九善的声音不高，还带着一丝沙哑。但他的话，像清澈流淌的小溪，一点点冲刷、瓦解着姜凌心中那冰冷沉重的负罪感、自我怀疑和无力感。

　　他没有说什么“我会保护你”的豪言壮语，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姜凌并不需要这些虚幻的承诺，她现在需要的，是对预防犯罪理念的肯定与支持。

　　姜凌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仿佛在温暖的怀抱中悄然融化，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委屈和巨大的暖意交织着涌上心头，鼻尖发酸，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她没有哭，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所有浊气、沉重和恐惧都彻底地吐出去。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忽然就奇异地、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是啊，九善说得对，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

　　为了预防犯罪，她真的尽力了。

　　即使再提防，作恶者依旧会继续。罪恶的根源从来不在她这里，而在于他们自己内心那片无法照亮的黑暗。

　　而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有人理解她，信任她，并愿意与她共同承担。

　　李秋芸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看着姜凌明显放松下来，看着她肩上那看不见的重担似乎被分担了一些，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为之动容。

　　她悄悄退开几步，更加警惕地巡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将这个温暖而安静的时刻留给他们，默默守护着这份动荡中的宁静与温情。

　　梁九善松开了姜凌，低头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明显舒缓下来的神色，眼神温和而轻柔：“好了，没事。我们一起面对。”

　　姜凌抬眸看向梁九善。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肩膀宽阔、臂膊有力、身形高大，那双让人惊艳的漂亮双眼，此刻写着成熟与坚定。

　　虽然姜凌嘱咐过他就留在京都，那里更加安全，但他还是选择回来，和姜凌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与困难。

　　姜凌没有多说什么，掏出钥匙开了门，抬手按下客厅开关。

　　屋内的灯光倾泻而出，在昏暗的楼道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梁九善拎起他的旅行背包，率先走了进去。他的身影高大，几乎填满了门框，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踏入了这个明亮而整洁的屋子。

　　李秋芸紧随其后，她进入时习惯性地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内环境，确认安全后，才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很快，姜凌端着两杯刚沏好的热茶从厨房走了出来。透明的玻璃杯里，茶叶缓缓舒展，染出一汪清澈透亮的黄绿色，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梁九善接过姜凌送来的热茶，眸光沉静地落在杯中那片载沉载浮的茶叶上，缓缓开口：“如果找不到钱大荣，那不如以我为诱饵，引他出来吧。”

第142章 诱饵

　　梁九善的话音刚落, 客厅里瞬间便安静下来。

　　李秋芸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行！这太危险了。”

　　她急急上前一步：“梁总，你不知道钱大荣，尤其是那个屠建雄有多危险！他们手里很可能有武器, 而且现在杀红了眼, 根本没有人性！让你做诱饵, 无异于羊入虎口！”

　　梁九善是星盾科技的负责人，负责数据中心的数据库建设、预警系统安装与调试，经常出入市公安局，因此李秋芸认得他，并称他一声“梁总”。

　　姜凌的心也被梁九善这话狠狠揪紧, 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杯壁熨烫着掌心。她抬眼看向梁九善, 不赞同地摇头。

　　梁九善昨晚接到姜凌的电话便订票返程，并不清楚警方发现了屠建雄这第二个凶手嫌疑人的存在，他抬眸看向姜凌，眼中带着疑惑：“屠建雄？”

　　姜凌将屠建雄的个人资料简单地说了一下, 最后强调道：“九善，这两人极度危险, 是亡命之徒。抓捕他们是警方的事, 不必你去冒这个险。”

　　梁九善是计算机领域的天才，创办的星盾科技公司已成为国内网络安全和数据库建设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刚刚拿到第二轮融资，市值逼近五千万, 前途不可限量 。像这样的人才，他的舞台应该是互联网的潮头，而不是抓捕一线。

　　梁九善的神情却异常平静，他没有立刻反驳, 只是深深地看了姜凌一眼，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仿佛在举行一个重要的仪式。

　　在姜凌疑惑的注视下，他从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份文件，将它们并排、平整地放在了姜凌面前的办公桌上。

　　一份是盖着鲜红公章的《特殊人才引进派遣单》，签发单位是晏城市公安局。另一份则是《晏城市公安局入职通知书》，职位栏清晰地打印着“数据中心，专业技术民警”。

　　梁九善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姜凌瞬间愕然的眼神：“凌姐，我现在，”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比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也是一名警察了。”

　　他看着姜凌，声音里充满了追忆与坚定：“计算机领域也确实是我的热爱，但它并不是我唯一的梦想。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在金乌路派出所警务大厅，当你将我和姐姐从绝望中救出来的时候，‘当一名警察’就成为了我的梦想。”

　　“这些年，我努力学习知识，创办公司，积累财富和技术，不仅仅是为了商业成功。我一直都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我掌握的技术，不应该只用来创造商业价值，更应该成为守护这座城市、保护像曾经的我一样弱小者的盾牌和利剑。这才是我真正想走的路。”

　　“所以，我回来了。不是以星盾科技总裁的身份，而是以一名新入职的、你的同事的身份。”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追随，“我要追随你的脚步，凌姐。不是站在你的身后受你保护，而是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和所有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姜凌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两份沉甸甸的文件，又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目光坚定、身姿挺拔的青年。一瞬间，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闪而。

　　——面对霸凌愤怒反抗、却无数次妥协的瘦弱无助初中生；

　　——有着出色方言识别与模仿能力、帮助被拐小勇找到父母的少年；

　　——主动参与警方行动在工地卖冰棒搜集情报、哄着小宇爷爷放弃抚养权的慧黠少年；

　　——提前一年考上京都大学，选择计算机专业，在各类竞赛中夺冠，在商界谈判桌上挥斥方遒的年轻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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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所有的影像都汇聚成了眼前这个穿着简单便服，眼中闪着坚定信仰的梁九善。

　　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猛地冲击着她的心扉，酸涩与感动交织着涌上眼眶。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梁九善一时冲动的决定，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人生选择，是他跨越重重阻碍、放弃常人难以想象的繁华与名利，去践行的一份深藏于心的理想与追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理解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你，什么时候办的这些手续？连我都瞒着……”

　　梁九善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水光和软化的语气，知道她已经理解了。他笑了笑，笑容温暖而明亮：“毕业后我就下定了决心，但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推迟到今天才报到。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也更想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决心，而不是空口白话。”

　　姜凌笑了。

　　她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梁九善的胳膊：“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既然你现在也是穿着这身警服的人了……那我就不拦着你了。欢迎加入数据中心，梁九善同志。”

　　“以后，我们并肩作战。”她伸出手。

　　梁九善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而温暖，眼中闪烁着无比明亮的光芒：“并肩作战，凌姐。”

　　这一刻，身份的转变悄然完成，两人之间似乎平地里生出藤蔓，将他们缠绕在了一起。

　　李秋芸好奇的目光在梁九善与姜凌之间流转，但这种微妙的氛围却让她乖觉地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