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为平叛者,这场叛乱过去才几个月而已,宇文家被针对报复,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事情推到了另一边。
宇文承趾目露赞赏:“英雄所见略同!某亦有此猜测。”
三个人推杯至盏,谈的很愉快。
宇文承趾给两人留下请帖:“改日府中设宴,静候二位。”
“敢不从命?!”
宇文承趾要走,邀请四爷:“一起同行?”
四爷:“……”不好推辞呀!他欣然允诺,已经知道谁是谁了,跑也跑不丢,那就走吧!正好安排人给桐桐送点合用的东西,再尽快送些钱财来。看那可怜样儿,把日子过成啥了。
桐桐笑送二人离开,等着四爷送来的东西。
果然,换上四爷送来的衣物,暖和多了。
正拾掇呢,外面喧闹了起来,桐桐出门去看。便有禁卫军前来搜查,家中尽皆宇文家和唐国公府送来的礼物,自然是无人敢放肆。只是里里外外,查的甚是仔细。
桐桐问说:“敢问,京都混了贼人进来?”
“郎君莫慌,羁拿杨玄感余孽而已。”
桐桐:“……”哦!那缉拿去吧!这杨玄感余孽可真是太坏了。
第二天,桐桐得去见见林药郎,有些话还是得跟他沟通,两人的言辞得一致。巢府倒是不用去,只叫人递了口信,两人在食肆见面即可。
食肆不大,几样酒菜。当日落魄的二人,皆穿的人模狗样。
林药郎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那说辞:“……”也好!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家事,他也不知!但应该是真的!那可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他的心放下了,联宗就联宗,联宗乃是家事,谁管的着?礼法大如天,尊礼法而行,何错之有?
他心情好了,便喊了店家:“切二斤羊肉来!”
桐桐朝后一靠,正惬意呢,就见外面有禁卫军进来,查路贴。而客栈角落有一戴着斗笠之人显然有些紧张,他侧坐了过去,将脸对准里侧,只用余光看禁卫军。
这家伙真是杨玄感一事余孽旧党?
是否可用呢?
她没动,只等着看此人能不能躲过去。结果他躲过去了,禁卫军并未查出什么。
等禁卫军出去了,这人看了过来,朝桐桐点了点头。
桐桐颔首微笑,跟林药郎分开之后,她又上马市,想找一匹还算看得过去的马!却不想又看见了那个在酒肆见过的汉子,两人同时相中一匹马。
桐桐才要打招呼,却从对方的袖子里看见一面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篆字——蒲!
蒲?
隋朝有一上柱国李宽,被册封为蒲山郡公!
他有一子承袭了爵位,是为蒲山公——他就是李密!
李密随杨玄感造反,后上瓦岗,前锋营叫蒲山公营!
而李密在杨玄感造反兵败之后被俘,在押解的路上逃跑,藏匿于民间数年!
所以,眼前这人就是——李密!
第1488章 隋唐风云(14)二更
李密而今多大呢?看起来三十岁上下。
桐桐在心里推算了一下, 差不多他也就是这个年纪了。李密曾在宫中做过仪卫,隋炀帝看见他了,就注意到了,问那是什么人。
宇文述说那是李宽的儿子, 叫李密。
隋炀帝就说, 这个人的眼神顾盼,别叫他在宫中当宿卫了。
宇文述呢, 说的很有技巧, 就找李密说:贤弟呀,你是贤才!宫中侍卫这样的官职怎么能配的上你呢?你靠你的才能, 今后会大有作为的。
于是, 李密自己高高兴兴的辞掉了宫中侍卫的差事, 读书去了。他骑在黄牛上,书挂在黄牛角上,一只手拉着牛绳, 一只手拿着书认真的读。
杨素看见了,觉得李密勤奋,就跟他的儿子杨玄感说:“李密这样的人,你们都是赶不上的。”
于是, 杨玄感就非常的佩服李密, 把李密当成密友。当他想造反的时候,先暗中派人秘密的迎接了李密,让他来主持谋划。
所以, 李密的年岁上来说, 跟杨玄感悬殊应该不大。
这么一比对, 年龄算是对上了。
再说什么长相, 这个……多不太靠谱。至于说袖子中藏着的东西被自己看见……怎么说呢?这得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而李密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里是马市!
从南北朝时期开始,皆是一牛车为贵。北魏的皇帝出行,要用十二头牛来拉。每个大臣都有自己的牛车,这是地位和权势的象征。
有个词叫‘犊车麈尾’,这个典故出自《晋书》。晋书上说这个叫王导的,他惧内。背着老婆曹氏在外面养了个小妾,结果被他老婆知道了,他急着跑去给小妾报信,结果牛车跑的太慢了,他急着用麈尾当鞭子驱赶牛,却不想着牛车车辕长,而麈尾太短,打不到牛身上。
这个麈尾类似于拂尘,贵族、官员抱在怀里,代表的是身份。王导就是用这个代替鞭子的。
于是,这个词说的是惧内。
但另一方面也描述了这个牛车的社会地位和大致模样。
而以牛车为贵的时期,一直从南北朝延续到唐初!
所以,在牛市碰到贵人的概率很高,但是在马市碰见显贵出身的人概率很低很低!而若不是很高的出身,从见识上而言,能认出什么?认字么?
况且,李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在被俘虏之后,跟其他几个被俘虏的人说,咱要是被带回去,会被砍成肉泥的,必须想办法逃跑。于是,他们把钱财都拿出来,给看押他们的官兵说:“我们死后,就拿这个安葬我们,剩下的就当是报答了。”
官兵出身低,自来没见过多少好的。李密请求买好酒好菜,这些吃着喝着,这不就放松了吗?日子一长,李密跟其他几个人把墙给挖穿,从墙洞里给钻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投奔另一个造反的头目,叫郝孝德,这个人没有尊着李密,李密便自己走了。
后来到淮阳,藏匿在市井,自称是刘志远,招徒讲学,其中有个少年叫王伯当的,出身市井,拜在他门下,受教了数月,两人自此有了师徒名分。但是呢,李密当是写了一首诗,叫《淮阳感怀》,抒发他闷闷不乐的情绪,写完之后,在市井中眼泪长流……
这幅情态,别人给告发了,于是,他又逃了。
从这里看,李密是个缜密的人么?出谋划策,在大事的谋划上或许有缜密的一面。但真要在细节上亲自操作,他不成!
况且,在洛阳……认识他的人挺多吧!他怎么敢的?或是,他来洛阳是要见什么人?
桐桐打量了对方,却见边上有一精瘦的汉子过来,陪着笑脸:“二位郎君欲买马?”
李密点头,问这人价钱。
桐桐朝边上看了看,那边的大胡子正与人讲价,所以,此二人谁是能做主的人?
她扭过脸再看,却见那精瘦的汉子顺走了李密袖中物。
桐桐三两步过去,一把拉住这汉子,顺手一捞,玉饰攥手心里了,只流苏露着,能叫李密看清。
李密一摸袖口,面色大变。
桐桐看这精瘦的汉子:“尔可知盗窃为何罪?”
精瘦汉子两股战战,真尿了出来。
隋文帝在位时,鼓励百姓相互揭发盗窃行为,凡属实,将没收被告者所有财产给告发者。这个政策的走向不是治安更好了,而是让更多的人利用这条法律发了横财。
有人故意把贵重的东西丢在路上,等着人去捡,捡起来就去告。告了就罚没这个人的财产到自己名下。
你就算是巨贾富商,一旦被人这么设计,那你的所有财产都将转移给另一个人。
这个结果就是,偷盗的人数暴增,人人争相揭发。
于是,朝廷又颁布了更严厉的律法,规定,只要偷盗过一钱,就杀头暴尸;凡受贿过一钱,谁要是知情但是却知情不报,那就得被处死;
更有几个人合伙偷了一个桶,被杀头的。
几个人路过一田,从田里偷到了一瓜,皆被砍的。
这都是在杨坚晚年施行的严刑峻法,百姓闻之丧胆。
桐桐压低声音:“快滚!”
“喏!喏!”那汉子吓的钻入人群,一眨眼便不见了。
李密连忙过来,拱手致谢。如此严苛律法,竟敢有人偷窃,当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桐桐将玉饰递过去,“请阁下妥善保管。”
李密接了过来,攥于手心,而后问说:“敢问小郎君,可是相中这匹马?”
这匹马只是还行!她点了点头,“是啊!走遍马市,只它……还瞧的过去。”
李密便笑了:“那这匹马……赠与小郎君,如何?”
“不敢……”
“诶!”李密打量桐桐:“小郎君满脸英气,不是池中物……”
桐桐打断了他,“阁下盛情,心领了!但小子斗胆一猜,先生比小子更需要这匹马……”逃命!
说完,转身就走!
李密:“……”这是被人认出来了?他攥了攥这玉饰,正要走,两个壮汉走了过来,站在李密身侧,低声唤了一句:“郎君。”
李密追着桐桐就去,低声吩咐家将:“跟上。”
喏!
桐桐知道有人跟着,择小巷而入,而后站住,转身看了过来:“此地非阁下久留之地,阁下纠缠在下又何必?”
“郎君误会了!”李密笑容温厚:“还不知郎君姓名,故而一问。”
“阁下莫要忧心!知情不报,我非死不可;知情去报,便会被盘问如何认出阁下,与阁下究竟是何关系,是否有旧。能认识阁下,偏孤身一人出现在马市……小子已然落魄至此,如何经得住盘问,又如何敢惹是非。”
桐桐说着,便一拱手:“先生,此一别,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这话一句实在的没有,可却是句句意有所指!
李密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追。此人也应该是家中遭遇祸事,能认出自己,出身一定不低。他不会去告密,只是警告自己:赶紧走!
玉饰若被偷,那是得赶紧走!这次,被人认出身份,同样也不敢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