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欲投军,以避祸事!无银钱买马匹,故而取走酬劳,自此两不相干!万万没想到,公子神通广大,竟是找到此处!难为我这柴门寒舍,竟是有贵人驾临。”
宇文承趾:“……”这番说辞,倒也是合情合理。
赶上了乱子,他若不跑,必被抓回去严刑拷问。跑了,又怕迟早查到他,既然都是生死难料,那自然是拼接着身怀武艺,去军中搏个前程。可去军中,自带马匹与不自带马匹的待遇截然不同。
何况,身怀钱财投军,与不得不被征调的投军,这又是不同。
身有银钱傍身,疏通关系,此亦是人之常情。
宇文承趾点了点头,此人该是最无嫌疑之人。既然无嫌疑,小小年纪,一身好功夫,又能变通,当时那般情势,难得他脑子这般清楚,利弊权衡只在一念之间,跟着便付诸行动,毫不拖泥带水。若不是衣衫太破,被刮破了,也不会遗落了桃符下来。
此乃是家寒之故,并非此人谋算的不精细。
因而,心中难免升起了爱才之念。
于是,他换了一副表情,“……你说的对,本公子此来……为的是谢救命之恩。”
桐桐一脸的狐疑:“你我两清!不敢劳公子这一谢。”
宇文承趾看着这破败的房舍,便道:“本公子身边……”
“多谢公子厚爱,小子虽不才,但因着性子桀骜,难以驯服,故而不能借高门屋檐以栖身!”
宇文承趾:“……”这话是说,他的性情不好,给别人当不了下人。
性子如此的狷介耿直,倒是有些意思了。难道本公子是那不能容人之人?收拢人才,贵在以诚!若是这般性子的人能投到自己门下做门人,那于自己的名声而言,是极有帮助的。
于是,宇文承趾哈哈一笑,“小郎君乃承趾之恩人,怎可委屈恩人屈就!误会!误会!”
桐桐就笑了,时人谁不在乎名声?你要不这么想,那才是奇怪。
说什么折节下交……行!给你折节下交的机会。
她收了刀,将利刃朝自己,递给了这个亲随,说了一句:“得罪了。”
对方也不蛮横凶狠了,回了一礼,便站到宇文承趾身后去了。
桐桐朝里指了指:“寒舍简陋,慢待了。”
“无妨无妨!”还真就跟着桐桐进去了。
相对而坐,宇文承趾问了桐桐名讳,就说了此行目的,“除了感谢林郎君的救命之恩,也想打听……那日在山上,林郎君可撞见别的什么可疑的人……”
桐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公子既然问了,小子斗胆说几句。”
“请讲!”
“当日,惨叫声一片,小子不知究竟伤的如何。这一月来,亦是在市井中打听,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可随后便听说,只是小儿戏耍,并无实际伤害。”
正是!
桐桐问说:“戏耍众人,却只有公子遭遇了真刺杀。”
是!
“那小子自然要怀疑,那些被戏耍的人里,就藏着凶手!只有自己变成受害人,才能躲避嫌疑。苦肉计而已,以微小的代价,便能取公子的性命,难道不值得?”
宇文承趾愣了一下,未曾言语:自己从未这般想过。
可如今再去想,难道没有道理?不!很有道理。宇文家查了很多人,却独独未曾查此次一起冬狩之人。
桐桐又说:“便是其他诸位公子未有谋害之心,可他们身边的亲随呢?都来历出身清白吗?真无与宇文家或是公子有恩怨嫌隙之人吗?”
宇文承趾又沉默了,自己并不能保证。
桐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若公子不觉得在下有挑拨之嫌,那这便是在下给您的答复。”
宇文承趾起身:“多谢林郎君!林郎君一言,迷雾顿开!”说着,便从袖中留下名帖:“若有难处,随时上门!某……必不推辞。”
“多谢!”
宇文承趾告辞上了轿,一行人远去了!随后,数车财帛送了过来,摆在了桐桐的面前。
桐桐掸了掸袖子:有宇文家作保,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第1486章 隋唐风云(12)三更
洛阳已尽在咫尺, 也就这三两日,必能抵达。
驿馆客栈中,打着‘李’‘唐’旗帜的一行人安顿在客栈之中。世人皆知,这是唐国公府出行。
从马上下来的少年英姿勃发,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与前者颇为相似, 但似乎更加内敛俊美一些。
驿馆中人打听,这才知道这是唐国公府二公子与三公子。
四爷随着进去, 这一路颠簸, 浑身骨头都疼。所带医者,医术实在是稀松平常。
李世民见他连往下坐时, 都皱着眉, 好似哪哪都疼!
他就:“……”就这样, 你还行伍建功立业?只安抚说:“洛阳城中有好大夫,着人请了调理几日!专请个医者,陪咱们回程亦非难事。”
四爷应着, 以转脸却被驿馆中贴着的通缉令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通缉令似乎贴的时日有些久了,竟是字迹有些模糊。
他便问了一句:“这是通缉何人?”
“怕是公子们路上周转,并不曾留意。”
四爷:“……”也可能是四处起事,政令并不畅通。他没有打断对方, 等着饭菜, 顺便听听,这又是缉拿哪个。
“杨青鸟。”
杨青鸟?四爷皱眉,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看李世民:“二兄可曾听过?”
李世民也摇头, 看向驿馆之人:“此何人?犯了何事?”
“此乃前太子庶女, 以巫蛊之术害君!年方十二……”
四爷裹紧大氅的手一顿, 而后若无其事:“前太子庶女?”
“正是!”
四爷:“……”这个身份可真是……呵呵!
李世民没说什么, 好像只是打听了一点闲事, 而后催说:“饭食快些,需得软烂清淡……”
“喏!”
软烂清淡的……白菜萝卜疙瘩汤,倒是有熟羊肉,没给他吃而已。可饶是清淡到几乎无甚滋味的疙瘩汤,四爷也算是吃顺口了。
不仅觉得这个东西还能入口,甚至当天晚上,起了鼾声。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朝隔壁看了一眼。侍从低声道:“三郎睡沉了。”
这一路睡的都不甚安稳,怕是路上不太平,心有所忧!如今眼看到了,他踏实了吧。
是的!眼看到了。
四爷看着崭新的洛阳城,撩开车帘子,看着眼前的城门。进城需得验查,四爷便主动从马车上下来,并不为难人的样子。
其实他的眼睛在四下里寻,终于在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几个符号。
这几个符号对应的密码翻译过来,只四个字——福源寺东!
李世民很忙,才一安顿下来,就要四处送拜帖,跟长孙家协商婚礼。四爷就提出,“二兄,我四处走走,在市井中转转。”
是说去听听都城的动向。
“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令了,看诊之后,若是身子无恙,方可出门。”
四爷:“……”倒也不急于一时。
他跟管家打听:“太医令乃何人?”
“巢元方。”
四爷:“……”巢元方?耳熟!名医否?自己见过的医学著作浩如瀚海,哪个都是医学大家,其中是否有此人?应该有吧!确实有熟悉的感觉。但更多的……记不住。
他以为能等来巢元方,却未曾想到,巢元方进宫去了。他的大弟子,一个姓林的郎中背着药箱上门了,陪着笑脸说话。
管家进来禀报,“莫如另请名医。”绝不将就。
四爷摆手,再耽搁下去,今儿就无法出门了。他只说:“初来乍到,不拘与何人相处,和气为先!”
“喏!”
四爷便见到了一位林郎中,不像个大夫,倒像个是个走江湖卖艺的。
林郎中坐下,要请脉。
四爷伸出手,放在脉诊上。林郎中搭着诊脉,那手指枯瘦,不像是只做郎中之人。尤其是手上的细微疤痕,像是做过雕刻的活计似的。
许是爱好雕刻?
他看过就算了,谁还没个爱好呢?随意的扫过,才要收回视线,就被此人袖中的钱袋吸引了注意力。
那钱袋上的针脚……可太熟悉了。
四爷看了此人一眼,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敢问林郎中可熟悉洛阳?”
“熟悉!熟悉!还算熟悉。”
“某有一旧友,姓林……听人说,在洛阳城中见过他!你可知洛阳城中有一福源寺……”
林药郎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那小子的根底!眼前这人是知根底呢?还是不知根底。
若是知根底,自己说是林桐的叔父,对方必然以为欺瞒。
若是不知根底,那岂不是跟自己一样,许是那小子用另一套说辞骗了人家唐国公府的公子呢?这要是没对好词,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老江湖就只笑:“说起来,小人也与侄子在福源寺左近小住过,您要去福源寺,何须寻旁人打听?”于是,详细说了福源寺的地址。
而后收了手:“公子舟车劳顿难免,并不大碍。”
四爷朝此人点了点头,可以笃定,此人嘴里的侄儿,应该就是桐桐。只是不知道此人包庇了桐桐,还是压根不知道桐桐的真实身份。
此人离开后,必去给桐桐通风报信。也好!身边总带着人,见面不知身份,却说的投契,这是惹人怀疑的。
桐桐事先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会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