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宝玉,提了环儿,这是个眼里放了人的。
李纨见姑母为丈夫说话,又夸儿子伶俐,微微低了头,亲自奉茶递了过去。
贾敏接了,看老太太:“一家子和和睦睦,母亲当放宽心。”
“珠儿……我是不指望了,他康健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的。兰哥儿还小,许是会有出息,可我如何等得到。环儿上不得台面,也就宝玉……如今瞧着倒好,或是将来可为官做宰的。”
说着,拉着女儿的手:“这家里,你瞧瞧,哪个是勾着宝玉学好的?别的不提了,林姑爷探花出身,便是指点一二,宝玉便受用不尽。而今,我这做母亲的少不得求你,将宝玉带了去,莫要让他跟这些混账行子一般不成器……”
贾敏:“……”这还是要提宝玉与黛玉的婚事。
她把手收回来了,借钱的事自己可以应承,但女儿的婚事绝不行。
想到此处,贾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母亲,女儿自问……尽孝了。宝玉父母双全,如何轮到我们老爷管教?况且,王大人在江南任上,亦是有学问有本事,舅父教导外甥乃是天经地义,这姑父……如何都得要退一射之地。
如若真带宝玉走,置二哥于何地?怕家中带累,可送至书院。便是寿哥儿,也在外附学。一则,学着交际;二则,交好同窗,互为臂助;三则,书院确有名师。
若是母亲真有心宝玉科举,此事我便应承了。若要请名师来家里,我请我们老爷举荐;若是去书院,我们老爷亲自给送去都可;便是想要给皇孙做伴读……”
贾敏咬牙道:“女儿也应承!今儿回去便去拜访公主。求公主代为斡旋,看哪个王府的皇孙身边还需要人,可送宝玉前去……”
不管是哪个,只要舍得,都可!也都可给宝玉换一份前程。
王夫人眼睛一亮,问说:“皇孙身边……是极好的!多劳……”
话没说完,贾母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指着王夫人:“……我知道,都瞧着我多疼宝玉,容不得我们……”
贾宝玉跑过去,扑到老太太怀里,抱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抱着宝玉安抚的拍着,一边哭着骂:“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肠……”
王夫人:“……”
“当那给主子做伴读是什么好去处?主子犯错,先生的板子打谁?主子闹了脾气,受过的是谁?宝玉自来体弱,如何受的住?”
王夫人:“……”回头便去跟小姑子私下说,亦或是给哥哥去信,看此事可行否?
贾敏擦了眼泪:“原来宝玉体弱呀!”那你想着配给黛玉作甚?黛玉还体弱呢?“体弱自家精心照看吧?”我更不敢带回去照料了,出了差错我如何交代?
这般体弱,书院也没法收了。
便是去做伴读,难道王府养着个病歪歪的?
贾敏起身,跟王夫人道:“倒是我粗心,竟不知宝玉体弱。之前的话便作罢吧!母亲说的对,伴读是个苦差事,就怕孩子熬不住。珠儿也是读书郎,二嫂是知道的。那读书人为了应考,是不避寒暑的。这不论读书习武,自来都是苦差事。”
尤氏顺着道:“是啊!横竖咱们这样的人家,懂些道理便罢了,很不必那么熬着。没的累坏了身子。”
贾敏:“……”
王氏:“……”这说的是什么话?
老太太闹了一场,晚上了,王氏叫了大儿子和儿媳妇,拉着长子的手:“我知你跟驸马有交情,如今托你一事。”
贾珠看着母亲:“您说。”
王氏便把贾敏白日里说的话说了:“……你姑母这话,竟是处处为宝玉打算。寿哥儿尚且送出去教养,家里请的先生也不过是教林姑娘的,教导宝玉念书,缺有些欠缺。
便是家里请了先生,难道老太太就不插手?或是今儿天冷,不起了;或是夜里走了困,第二日没精神,也不学了;再要么家里来客,家里有大小宴,又不念书了。这么一算,一年有几日是念书的?”
贾珠:“……”是啊!书不是这么念的。家学里也不像个样子,兰儿是不去的,他也不会送去的。而今才开始,等再大两岁,就送去他外家在京城的家学,李家乃是书香门第,子弟都读书。便是寄养在李家念书也是可以的。
因着打着补嫁妆的名义,偷摸置办产业。这事学得跟岳父与大舅子小舅子说好,因此,岳父对自己改观许多。很乐意接兰哥儿去念书。
这么想着,就听母亲又说:“去书院吧……宝玉懒散,自来不是个上进的性子,没有人看着,必生是非。但凡给老太太撒娇,老太太恨不能叫人砸了书院。”
贾珠没有反驳,这是老太太会干出来的事。
“唯有去做伴读,只要选上,老太太便是心疼,也不敢驳了去。”王夫人低声道,“给主子做伴读,一则以情分;二则宝玉生的比别人强些,若是能得郡主、县主的青眼……便是乡君……将来也是不愁的。”
意思是长在王府,许是看在养在身边,知根知底,又模样俊俏,家世尚好的份上,能得一贵女呢?
王夫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儿呀,你的身子但凡争气……有你照看,那孽障就由他去了……你说你们而今这般,生养你们一场……你叫我将来指望谁?”
贾珠:“……”
“不管成与不成,劳烦你去央求央求驸马,打问打问,许是就成了呢。”
贾珠:“……”元春在皇后身边,是有原因的。这必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留了元春。可若是非要给宝玉求这么一个去处,怕是也行。
不过……元春怕是就得回家了。
她不远回家,她想拼前程。
一时间,贾珠也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
他问说:“母亲,您可得想好了?”
“这有何要想的?不管是教养元春,还是教养你,我可曾有心软的时候?”王夫人很坚持,“儿啊,娘舍得你与元春,自是舍得宝玉。于娘而言,手心手背,有何不同?”
贾珠:“……”他长叹了一声,然后看李纨:“拿了我的帖子,打发人送公主府,问问驸马几时能得空一见。”
第1159章 红宇琼楼(101)二更
桐桐接了帖子,这个时候来拜访,莫不是因为置办产业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四爷一般都是下半晌在家。
她此刻在看甄莲写的求助信,甄莲说:东平王府急着还债,逼着她拿嫁妆。
甄莲出嫁的时候,那真是十里红妆。甄家何等财力势力,她又是甄应嘉的嫡长女,陪嫁不比皇室嫁女耗费少多少。
她信上说,她早有和离之意,正寻契机。此不若一刀两断,彻底和离的好。
木城倒是拦了,未曾拦住。被家里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王妃自是不愿意舍了儿媳的嫁妆,可而今亦被关入了佛堂。
这种境况,属于家事。自己改了姓,这事怎么去管?
桐桐给甄莲回信:既然将事做的这般绝,那倒是简单了。告到衙门去,谁也别想好。婚姻都不要了,怕的什么?
东平王府宠妾灭妻是一宗罪,谋取媳妇嫁妆又是一宗罪。
才惩戒了西宁王府,东平王府却还不引以为戒,此便有蔑视皇权之嫌,敢问它东平王府可承担的起?
他们敢欺你,你不妨鱼死网破闹一闹,自此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欺你了。
甄莲有何不敢?信放在桌上看了又看,内室里,母亲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甄宝玉的读书声不时的传来。
甄莲果断的放下信,想起木城被压在春凳上,一板子一板子打在身上,打的血肉模糊。她的心就狠了起来:那府里,也就木城这一个实心眼的傻子。
母亲喊道:“公主如何说?”
“告官?”
内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你可知……这是得罪人的事。”
“别人怕抛头露脸,我还怕甚?咱家还有甚可怕的?守着这么些钱财,这个不欺,总有那个欺负……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如公主说的,鱼死网破。”
“可你若和离,打你主意的人便多了。女人带着大笔的产业与钱财……是要吃亏的。”
“我不再嫁,拿定了主意,谁能奈何?横竖还有公主可庇护,脏手段恶手段不敢耍……只要如此,哪里就过不了日子了。”
甄夫人心疼的呀,她喊儿子:“宝玉,你可听见了?”
甄宝玉’嗯‘了一声,擦了眼泪,继续念书。
“你要出息……你出息了……才无人敢欺!”
“嗯!”甄宝玉盯着书,可也知道,父亲获罪了,家世不清白,科举无望。读书,与出息不出息,无关。
他陪着姐姐来告官,他不能进去,便在衙门外的茶楼里等着。
却不想看到了堂姐——公主。
桐桐看向一身布衣的少年,少年十分局促,远远的行礼。
他看那少年带个老仆,只要了一户清茶,便叫廖嬷嬷送了一盘点心过去。等了半晌,知道甄莲出来,那少年才起身,道谢后就要往出走。走到门口了,又返回来,走了过来。
桐桐看他:“有事?”
“我能问问三姐……我可还有前程?”
桐桐愣了一下,看着少年固执的眸子,她说:“……读书有用!但你想要的前程,需得拿命去搏!你需要用你的血去证明你的忠诚,你需得有功勋才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读书、习武,总是有用的。
少年愣了良久,然后深深一礼:“谢公主提点。”说完又一礼,“谢公主庇护。”
桐桐点点头,看着少年跑出去,然后上了马车。看着甄莲上了马车,朝这边点了点头。这才起身,“走吧!回吧。”
廖嬷嬷问:“甄家还能起来?”
桐桐摇头:“人总得有希望。”读书习武、端端正正,终是无坏处的。
这官告的,吓了东平郡王一跳。此时是老王妃的主张,并非是他的意思。关了王妃的是老王妃,打了世子的也是老王妃。逼迫世子妃拿嫁妆出来的还是老王妃。
然后被告的确实东平郡王,他当天便去宫里请罪,认罪认罚。
可此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
金钟站在史氏面前,说外面的消息:“……世子妃与世子和离,带走了全部的嫁妆。老王妃被太后申斥,禁足。东平郡王内帷不修,宠妾灭妻,兄弟不和……罚俸三年,黜兵部监理之职……”
史氏垂下眼睑:“……倒了?这便倒了?”
“儿子便是读书不济事,可也知道一朝君王一朝臣。从古至今,多少豪门,如何?当年王谢堂前燕,而今在何处?您怎会以为有那不倒的世家呢?”
史氏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泪如雨下:“这便倒了?你可知史家兴旺之时,那是何等气派?你以为金家这般,比得上当日的史家?”
“史家气派,所以史家败了!”金钟看着母亲,“二叔不许二房奢靡,以简为要。公主与四哥儿与当日在镇子上并无不同。日常穿戴稍微体面些,这是讲着体统。但饮食花用,一切如故。你知公主府这一个月的日常开销是多少?”
不知。
“五十八两!”
史氏:“……?”
“饶是如此,公主尤说,待客多了,花销比预计的多了八两。何为兴盛之家,儿子觉得祖母说的对,奢靡不可长久。唯有谨慎低调谦逊简朴,此方能家族永昌。”
史氏:“……”
金铮一直未言语,此时才道:“母亲,你去山里住吧!住庄子里,儿子得闲了便去小住,可好?”
史氏抬起头愕然的看向儿子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