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酒盏翻倒,酒水顺着桌沿淌落,滴落在地,溅起几点细小的水花。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他眸光凌厉,死死盯着那名角儿,咄咄逼人,“本官赏你银子,邀你喝一杯酒,你竟这般不识抬举?”
周围的宾客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梨香园老板急得沁出一额头冷汗,连忙上前,低声劝道:“陈大人息怒。”
“您看...这位姑娘唱了一出好戏,嗓子确实要好生保养,若是毁了嗓子,岂不可惜了......”
“本官让她喝,她便得喝!”
陈侍郎脸色铁青,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猛地指向台上的女子,盛气凌人,“戏子便是戏子,既然要出来讨生活,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名角儿仍旧神色从容,微微一礼,低垂着眉眼。
“大人莫要动怒,是如烟的不是,只是如烟实在饮不得酒,还望大人能容许如烟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她话语温软,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推辞。
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起,不少人看热闹的目光望向陈侍郎。
沈星晚坐在二楼雅间之中,执起茶盏,缓缓吹开茶沫,眼神微冷。
陈侍郎涨红了脸,低咒一声,抄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台上冲去,“巴子的,老子给你脸了?”
第90章 护短没打死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喊我……
梨香园内香烟袅袅,余韵绕梁。
戏已停,台下众人皆惊得睁大双眼,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侍郎那涨红的脸扭曲可怖,一只手死死扣着名角儿纤弱的下巴,另一手高举酒壶,粗暴蛮横地往她嘴里灌着烈酒。
那清冽甘甜的酒液透着灼热辣意,一股脑地灌入她喉中,辛辣灼痛,呛得她泪水涟涟,身子颤抖着想要挣扎开来,却哪里挣得过他那般糙汉?
戏台两侧的戏班子武生见状惊怒欲狂,正要冲上台相救,哪料几个穿着劲装的随从早已飞身挡在台口。
那几个随从满面不屑,其中一人冷笑道:“别不识好歹,这位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谁敢动手?”
戏园老板更是急得额头见汗,战战兢兢想要上前劝阻,谁知才刚迈出一步便被一名随从狠狠一推,踉跄跌坐在地。
那随从俯身低声道:“老实点,陈侍郎在太子跟前吃香得很,你一个开戏园子的,也敢管这闲事?小心连命都赔了。”
陈侍郎得意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又将那酒壶狠狠按到名角儿唇边,凶狠低吼:“你再推本大爷试试看?敬酒不吃吃罚酒!”
名角儿眸中泪水横流,玉面泛红,唇角已被灼酒烫得通红,她一手死命推拒着陈侍郎的手,另一手挣扎不休,唇齿间逸出破碎哭腔:“求求您...奴真的不能喝酒,会毁了嗓子的,奴......”
忽地“砰!”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一只白瓷茶盏自二楼雅间直砸而下,恰好砸落在陈侍郎脚边,碎片四溅,热茶洒了一地,几滴滚烫的茶水还泼溅到他华贵的朝靴上。
陈侍郎猛地一震,怒火更盛,扭头朝二楼大声喝骂:“哪个王八蛋敢坏老子兴致!”
话音未落,那雅间珠帘被轻轻撩动。
绯云缓步上前,缓缓拨开垂纱,露出沈星晚的倩影。
她一袭月白锦衫,乌发如瀑,眉眼如画,气质冷峻端凝,眉目间不怒自威。
纵是半遮面纱,也难掩那倾城之姿。
她静立于帘后,声音如寒玉撞钟,清亮冷冽:
“住手。”
陈侍郎一愣,眼见她气度不凡,心头略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朝中高位,又怎肯轻易低头?
他强自压下心虚,怒道:“你是哪家的妇人,竟敢多管老子的闲事?识相的,就给我滚一边去!”
沈星晚唇角微勾,冷笑不语,眸中寒光微现。
她缓缓踱步至窗边,轻轻抚上一旁雕花木窗的栏杆,语气冰冷如霜:
“我叫你住手,听不懂?”
陈侍郎眼中凶光一闪,满是不屑:“本官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妇人置喙。”
“等我收拾了她,再来好好调教你这个多事的贱人!”
话音未落,他已然再度将那名角儿按倒在台面上,酒壶高高举起,恶狠狠地往她嘴边送去。
只听“啪”的一声,沈星晚一掌拍在窗台上,眸光陡然森冷,口中缓缓吐出一句:
“来人,剁了他的咸猪手。”
语落,登时便有几道破风之声掠过。
刹那间梨香园的屋檐上、角落中,赫然翻入数名黑衣暗卫,身形疾如鬼魅,脚步轻若无声,人人蒙面,身手凌厉。
下一瞬,数枚寒光暗器接连“嗖嗖”飞出,寒光闪烁间已然正中陈侍郎双手手腕。
只听他惨叫一声,酒壶脱手而落,手腕间鲜血喷涌而出,他的两只手软软垂下,竟已是筋脉尽断!
“啊!!”
戏台下一片惊叫,众人顿作鸟兽散,纷纷尖叫着逃出梨香园,满地狼藉中是尽翻倒的桌椅、洒落的酒水和满地碎银。
陈侍郎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疼得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他惊怒交加,冲他的随从们暴喝一声:“杀了那个贱人!”
一众随从闻声而动,立刻飞身冲向二楼,剑拔弩张之际,数名黑衣人自雅间两侧掠出,齐齐拔刀护住沈星晚,其中一人怒喝:“摄政王妃在此,谁敢动她!”
这声喊得如惊雷落地,顿时令那几名侍从愣在原地。
“摄政王
妃?!”
有人失声惊叫,“她是摄政王的女人?!”
“咱们这......这可怎么办?!”
陈侍郎登时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腿软得几欲瘫倒。
他努力稳住身形,向后连连退去,口中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奴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王妃...奴.....奴才这就走......”
沈星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眸中寒意不减。
“刚才不是气焰嚣张的很,肆意欺辱人么?”
“怎么,想走?走得了吗?”
她抬手一挥,冷冷道:“打。”
话音刚落,那些暗卫如狼入羊群,瞬间扑上前去,拳脚交加,刀鞘棍影齐出。
那几个护卫陈侍郎的随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连连后退,口鼻流血,一个个哀嚎不止。
而那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陈侍郎,也被两名暗卫死死摁倒在地,按头跪于戏台之下。
名角儿瘫坐在地,双眼惊恐,嗓子沙哑颤抖,咳嗽不止。
沈星晚缓缓自二楼走下,裙摆曳地,风姿若雪,一步一步走向戏台,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早已跪倒在地、鼻青脸肿的陈侍郎。
“本宫记得,朝廷律法中,有欺辱民女者,杖责八十,贬籍流放”
“你说说,你该不该罚?”
陈侍郎嘴角淌血,连连磕头:“饶命...王妃饶命......是奴才有眼无珠......”
沈星晚垂眸冷睨,转头看向身旁暗卫:“拖下去,送进大理寺,叫他们查查这几年他收了多少银子,又替谁做了多少事。”
暗卫恭声领命,拖着陈侍郎离开戏台,只留下满地血迹和一屋惊魂未定的看客。
沈星晚轻柔扶起名角儿,温声道:“莫怕,今日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名角儿泪眼婆娑,哽咽着跪倒叩谢,“多谢王妃仗义出手相救,如烟感激不尽。”
正午阳光微斜,梨香园内,渐渐恢复了寂静,而摄政王府前,一阵急促喧嚷却打破了王府一贯的静谧。
几名身着便服、满面惊惶的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急切地快步走上台阶,脚下几乎都带风。
守门侍卫上前拦阻,那为首之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太子金令,气喘吁吁道:“快去禀报摄政王!我们有要事相告,是...是关于王妃的!”
守卫接过金令查看,眉头微蹙,却也不敢怠慢,当即转身入内传报。
片刻后,几人被引至摄政王府书房外候着。
庭院中竹影摇曳,风吹过,细碎斑驳的光影碎金般散落一地,风雅极了,仿佛丝毫未曾受到他们这股慌乱气息的影响。
书房内香炉轻烟袅袅,一缕缕冷松香氤氲在书卷间。
燕景焕身着墨色常服,坐于长案之后,指尖翻动着几份卷宗,神情专注,眉眼间仍带着些许晨间朝会残留的清冷倦意。
门外小厮低声通报:“王爷,来了几个太子的人,说是有急事禀告。”
燕景焕淡淡“嗯”了一声,不急不缓地搁下手中竹简,拈了帕子抹了抹指尖,这才道:“叫他们进来。”
几名男子鱼贯而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齐齐磕头,口中叫苦连天:“王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您的王妃在梨香园大打出手,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眼看都快要打死人了啊!”
“是啊是啊!那可是兵部陈侍郎,朝中实权重臣,她、她竟敢让人当众断了他双手!”
“那血......满地都是,吓得戏园里的人全都跑了!”
“我们好心相劝,她非但不听,竟还命令暗卫围攻我们,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您若再不管,怕是外头都要传出摄政王府欺压朝臣、不顾王法的消息了啊!”
燕景焕微微挑眉,整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轻轻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打死人了?”
那为首的男子语塞了一瞬,吞吞吐吐地说:“倒...倒也未曾......”
“只是那陈侍郎...伤得不轻,手废了......”
燕景焕唇角微勾,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是没打死。”
他一手支着颔,语气淡然得仿佛只是听了件街头坊间的闲话,半点没有动怒或惊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