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慌忙抬手抹去泪痕,仍是被他察觉出些许湿意。
他握住她抹泪的纤细手腕,沈星晚要缩走,他指尖微微用力,不肯放手,顺势往身前一扯,将她身子掰向自己。
沈星晚刚要挣扎,他向她挪近一些,伸手穿过她腰际将她揽向自己。
燕景焕手臂收紧,将她拥在怀里,轻抚她背脊,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哄着:“没事了。”
沈星晚心下一松,脸埋进他胸膛,再也忍将不住,低低呜咽哭泣起来。
燕景焕静静拥抱着她,直到她慢慢平复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他没有成事。”
静谧夜色中,她喃喃自语似地,如蝴蝶振翅,几乎微不可查。
燕景焕的动作停了下来。
感受到怀中身子渐渐僵硬,微微颤栗着,燕景焕松开她些许,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小姑娘双眸闭的紧紧的,愈发蜷缩起来。
“看着我。”他说。
沈星晚睁
开眼睛,缓缓仰起头望向他。
他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正深深望着她。
“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沈星晚哭的更狠了。
燕景焕重新拥紧她,在她发顶印下一吻,“睡罢。”
也不知哭了多久,久到她再也撑不住,终是在暖意融融的松香味里沉沉睡去。
一夜安睡,再醒来时,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眼,意识仿若从遥远的梦境中悠悠归来。
晨光透过轻薄的帷幔,温柔地倾洒在床榻间。
清风徐来,拂动帐间轻纱摇曳,带来窗外新绽花枝的芬芳,与枕畔清新的冷松气息交融在一起,沁人心脾。
沈星晚悄悄侧目,看向身侧双目轻阖的燕景焕。他鸦黑羽睫覆在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挺直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墨发肆意铺散在枕间,仿若流淌的墨瀑。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过他,这才惊觉,他竟生得这般好看。
他右眼尾下那一点妖异的朱砂小痣,更是无端添了几分独特韵味,引得她忍不住转过脸,细细打量起来。
“醒了?”
燕景焕忽然睁开眼睛,眸中清明一片,见她被抓个正着,羞赧拉过被子捂脸,不由得弯了眼角。
“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卯时我们入宫去见皇上。”
沈星晚听见这话,把被子拉开些许,露出眼睛望向他。
看出她眸中犹疑,燕景焕轻声解释:“大婚次日,依礼需入宫觐见谢恩。”说着,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嗯。”
沈星晚应了,她相信他。
燕景焕先行起身洗漱更衣,去了书房处理事物,沈星晚也没心思再睡了,心事重重地坐起身来。
听到动静,候在门外的丫鬟们立刻轻轻推开门扇端着洗漱用物鱼贯而入。
绯云快步走了过来,眸中含泪怯生生地跪倒在沈星晚榻前。
“小姐,奴婢昨儿也不知怎的,跟着您去皇贵妃娘娘宫里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异香,没多久就头晕目眩、人事不知了,竟一觉睡到这会儿才醒,误了伺候您的大婚之夜,奴婢实在该死,求小姐责罚。”
沈星晚心里明白,这是魏子麟和皇贵妃存心设局害她,绯云也跟着遭了殃,又怎能怪她呢。
看眼前绯云的模样,显然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想来是燕景焕在背后做了诸多安排。
沈星晚伸手扶起绯云,关切地上下打量她,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无妨,你现下可好些了?若还觉得头晕,就去歇着,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
“不,奴婢没事的,奴婢就想跟在小姐身边,尽心伺候您。”绯云连忙说道。
沈星晚点点头,没再言语。
绯云执起梳篦替沈星晚洗漱梳妆,期间,她瞧见沈星晚身上种种细微痕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等到替沈星晚细细敷上脂粉,看着菱花镜中沈星晚略显疲惫与憔悴的面容,绯云终于忍不住瘪了瘪嘴,嘟囔起来。
“小姐,您昨儿大婚,原是喜事,可瞧您这模样,实在令奴婢心疼。”
沈星晚疑惑望向绯云。
绯云撇嘴,一边轻柔地用粉扑沾了珍珠粉,为沈星晚遮去略显乌青的下眼睑,一边说道:“您瞧,手腕上都淤青了,小姐您身子娇嫩,碰一下就容易泛红,如今又这般憔悴,一看就是被姑爷折腾了大半宿,他也太不懂得心疼人了。”
“......”
沈星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心疼?”燕景焕从外头走进来,听见了话尾,走过来搭腔。
绯云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言语,专心替沈星晚挽好凌云髻,簪上珠花。
“走罢。”燕景焕伸出手。
“嗯。”
沈星晚起身,指尖放入他掌心,燕景焕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齐往外走去。
绯云跟在后面,瞧着燕景焕气色极佳,暗自撇嘴,心想回头得给自家小姐炖些滋补的汤品,可不能让姑爷只图自己快活,把小姐的身子累垮了。
晨光熹微中,光线折射宫中金瓦熠熠生辉,燕景焕与沈星晚并肩而行,漫步在宫道上。
燕景焕一袭玄色蟒袍,腰束玉带贵不可言。沈星晚则身着月白锦缎长裙,重工密绣海棠花纹,头戴赤金嵌宝凤钗,行动间流苏摇曳,仪态万千。
不远处,魏子麟携太子妃陆玉芝、侧妃唐琳儿也朝着养心殿走来。
魏子麟身着朱红太子蟒袍,意气风发,陆玉芝穿着正红色宫装,凤冠霞帔,端庄大气地走在魏子麟身侧。
唐琳儿则是浅粉色罗裙,垂首跟在两人身后,虽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的一丝落寞。
几人在养心殿外站定汇合,魏子麟眸光阴沉,望向燕景焕和沈星晚,最终停留在沈星晚面上,久久不曾挪开。
那眸光里的意味复杂难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仿佛是爱而不得的恨意。
沈星晚瞟向他憔悴乌青的下眼睑和裹着纱布隐隐洇出点点血迹的手,晓得他昨晚一定也不好过。
她心下稍稍松快了些。
她就是要让他不好过,他的这点儿不好过根本弥补不了她所受伤害的千百万分之一。
接下来,她一定要步步为营,彻底将他摁进无间地狱。
等候通报后,皇上传众人入殿觐见。
几人来到养心殿内,整齐行礼。
燕景焕声音沉稳有力:“本王与王妃前来向陛下请安。”
魏子麟也恭敬说道:“儿臣与太子妃、侧妃叩见父皇。”
缠绵病榻的皇上抬眸,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微微颔首,“都起来吧。”
自上次围场一别,沈星晚再也没有见过皇上。
宫中曾数度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皇太后和皇贵妃把持着养心殿,言明为让皇上安心养病,不许任何人觐见打扰,一应朝政全部交由摄政王与太子和一众内阁大臣商议决定。
朝臣久不得见天颜,不免议论纷纷,民间甚至谣传皇上恐怕早已驾崩,只是太子尚未立稳脚跟,众皇子蠢蠢欲动,才被太后摁下消息,秘不发丧。
若非这次太子大婚是延续国祚的头等大事,几人根本无法得见天颜。
而如今,沈星晚亲眼所见,皇上还活着。
龙榻之上,皇帝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的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锐利的目光此刻变得浑浊而黯淡,满是疲惫与无力。
他强撑着病体,勉力抬起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向燕景焕招了招。
待燕景焕走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眸光投向燕景焕,眸中满是忧虑与关切,虽已虚弱至极,却仍透着深深牵挂。
燕景焕心领神会,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而沉稳,与皇帝的眼神交汇。
他眸中传递出不容置疑的信息:十四皇子安然无恙,陛下无需担忧。
那坚定的目光仿若一道暖流,瞬间让皇帝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皇帝眼中的忧虑渐渐消散,缓缓闭上双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神情,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他强撑着精神,对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躺回床榻,挥了挥枯败的手,“朕乏了,都退下罢。”
众人应声向皇帝行礼,正要转身告退,忽然,一道娇柔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且慢。”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皇贵妃莲步轻移,从内殿缓缓走出。
她身着密绣牡丹纹的华丽宫装,头戴凤冠,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尽显尊荣。
皇贵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开口道:“几位新妇难得入宫,不如留下,去本宫那里坐坐,也让本宫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给诸位新妇教导些侍候夫君的规矩。”
沈星晚心中陡然一紧,下意识往燕景焕身后挪了挪,轻轻揪住他衣袖,指尖微微颤
抖。
燕景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轻轻握了下沈星晚的手,转身上前一步,抬眸直视皇贵妃。
“不劳皇贵妃费心。”
“星晚乃是大燕国二皇子妃,自有燕国皇后悉心教导,皇贵妃终究只是属国妃嫔,恐怕还轮不到您来对我大燕国的皇子妃,传授教诲。”
燕景焕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原本看似平和的气氛。
皇贵妃面上登时青红转换,笑容僵在唇畔,她眸中划过惊怒杀意,却又渐渐强忍了下去。
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令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皇贵妃被燕景焕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