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近几年对兄弟姐妹，亲朋好友越发宽容的原因，先天后天的条件俱不如人，好比要求所有人都学习贝多芬，哪怕双耳失聪，也去扼住命运的喉咙，做大音乐家。”

　　商赟默默听完，道：“听起来你有很多牢骚。”

　　“完全没有。”罗学云摇头道，“若是十年前，我会愤恨兄弟不成器，非但不帮忙，反而冷嘲热讽，背后中伤，若是五年前，我则怒其不争，明明吃食摆上餐桌，都不肯动筷非要人喂。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宽容，尊重他们的选择。”

　　他缓缓转身，望着商赟。

　　“人如此，物亦如此，即便是做慈善的青云公益，也得需要的人或者学校打申请，阐述困难证明必要性，地方的发展不能靠一些人的一厢情愿。”

　　商赟哑然失笑。

　　“说到底，我们的立场不同，只是道理相通，真希望玉阑之地多出几个学云一样的人物，我们也能长出口气。”

　　“恐怕真出现了，你又不喜欢。”

　　“哈哈哈，起码陈清和地区不会自毁长城。”

　　罗学云跟着笑笑。

　　他对商赟、王世佑没什么恶感，但就实打实的魄力来看，到底不如张武山、易宗阳，那种关键时刻敢顶在前面，拍板并承担责任的人，永远会吸引人追随，即便没有全卡卡那样，舍得把好处分享下去，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旗帜。

　　就像顺风农用车，倘若王世佑肯大方些，管理权交给罗学云，说些家乡的未来就看你的，大胆干万事有我，就算贴本，他也会做成。偏偏不爽快，只想要钱，结果成了裹小脚，顺风农用车艰难上市，不仅大打折扣以求收回成本，还得青农深入乡里帮忙打广告。

　　原本亮眼的成就黯淡许多，实在差强人意。

　　仪式结束后，罗学云跟袁晓成会合，谈及与商赟的悄悄话，军师听完肯定了他的猜测，道：

　　“地区新来的杨中立绝对精明强悍的实干派，张王二人虽说磕磕绊绊，到底打下如此基础，他不可能按兵不动，若要有所作为，了解情况的商赟倒是很好的人选。早则今年，迟则明年，一定宣你上殿。”

　　“你是说商赟给杨中立打前站？”

　　“不然呢，不去会议室，趁着机会边走边谈，摆明摸底，就算不依赖你提供战略意见，总得试探你的态度，地区内堪称财大气粗的企业，谁？青云食品，能纠合一批资源，投资工厂，捐建学校，谁？你罗学云。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能不找你？”

　　“王世佑好歹是老交情，杨中立却素未谋面，我想他不会冒昧到再建一个顺风农汽吧。”

　　“如果说之前，很可能如此，打打感情牌，软硬兼施，总要留下点东西，就像张武山留下青云，王世佑留下顺风，现在可能不一样。”袁晓成慢条斯理道，“给玉阑囯企争一个上市指标，做成全国名牌，其发挥和带动的作用不是青云能比的。”

　　罗学云直翻白眼：“那不还是要帮忙？”

　　“难道不该帮忙嘛。”

　　“该，非常该。”

　　“那不就得了，不管大家伙初衷如何，目的却是一致的，都是希望在现有的框架里，把玉阑变得更好，再怎么都是殊途同归。”

　　“陈清好就足够。”

　　袁晓成拍了拍他肩膀，促狭笑道：“兄弟，你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又说人微言轻，说话不听，现在言重，说了能不办吗？何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本来唇齿相依的，如何分得开你我。”

第850章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时间飞逝，世事不断变迁，物会变，人亦会变，纵然凡夫俗子看不透，经历得多了，就有习惯性。生理学叫老茧，生物学叫耐药性，心理学称脱敏，文学称麻木，是以当时情绪激动，过后又是歌照唱，舞照跳，重复的平凡日子才是主旋律，颁奖啊、结婚啊、轰轰烈烈啊都是片段。

　　譬如老罗家的生活，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平静，哪怕三个女儿尽皆出嫁，一个儿子寓居在外，都是从来不敢想象的状态，如今都像石子砸进池塘，咚咚水花过后，涟漪抚平一切。

　　但罗学云依然奔忙。

　　婚礼之后，他跟秦月带着孩子们在玉阑江城逛了几圈，让梨梨亲眼瞧一瞧与她家乡截然不同的风景，小姑娘很惊奇，一路欢呼雀跃，虽然她姥姥家情况一般，还住过公屋，到她出生后就发迹，亲娘亲舅亲姨齐上阵，将她出生时没含到的金汤匙愣是补回来。

　　打小就是别墅保姆，出门就是花园车子，导致她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成群飞过的野鸟，肆意生长的荒草，一片连着一片的田野树林，看不到尽头的低矮房屋，都是全新体验。

　　上罗坡那些打赤脚，光屁股的孩子，同样令她惊诧，然而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却是罗学云的家，以至于反复确认那真是罗叔叔的家嘛，弟弟妹妹真是在那里出生的吗？

　　“陶莹虽然管得严苛，却真是倾尽关爱，把孩子当公主养。”罗学云悄悄跟秦月咬耳朵，“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觉得云云真会喜欢梨梨。”

　　“为什么？”秦月迟疑道，“云云打小文静，厌烦妹妹吵闹，不是最喜欢梨梨这样温柔知心的姐姐？”

　　“不，那是一种暂时的假象，从山里走到城里，对混凝土和钢铁森林自然而然的好奇和欢喜，就像梨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乡下，进入深山。这种喜欢很容易因为时间的推移消退，说白了就是看惯风景后缺乏新鲜感，需要更恒久的东西支撑。”

　　“就像大山和田野？”

　　“一点就通，云云乡下出生，在亲近大自然的环境中生活，看起来文静秀气，实则坚韧皮实，这样的人长大会喜欢更有生命力，更有活力的东西，不是捧在手上稀世珍宝，跌在地上立刻粉碎的花瓶。”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孩子性格吗？打小就往这方面培养，放纵月月，鼓励云云。”

　　“咱家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失败无数次都能重头再来，直到成功降临，所以我只担心他们太脆弱，连接受失败的勇气都没有，那样不光守不住家业，连做好自己都难，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状态的孩子暴露大众视野，以谁谁孩子的身份行走天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算是苦心孤诣了。”秦月道。

　　…………

　　居所定在香江，重心自然倾向清兰和泛亚娱乐，也是希望给青云集团“新上任”的总裁们发挥空间，照架构，杨朗钟乐袁晓成这些总裁副总裁本来就是直接为董事会服务，全面负责子公司经营的，只是各公司发展迅猛，变化连连，大家伙习惯罗学云做靠山，不保驾护航容易滋生疑虑。

　　但事实上罗学云担任子公司CEO较少掺和日常经营，有什么子公司内部的事，也不是非得等他签完字，若不如此，让新人撑起局面，青云集团何谈更高更强，何谈做得更大？

　　当下，远跨数地，跟北方牧场合作，就地建立原奶加工处理厂，构建更丰富的冷链运输体系，这样的大活青食都敢扛了。

　　杨朗很强势，态度也鲜明，就是不想大事小事都麻烦罗学云，在后者明确表示自己等人要承担更多责任的情况下，还要等着远方传来可与否的决定，非常尸位素餐，完全辜负袁晓成退让的苦心。

　　他一定要推行既定战略。

　　“青食作为大哥得承担更多责任，关于产品用奶的问题，不管金雨食品，青云餐饮，还是饮料部、零食部，都由青食供应链负责。藉此，他们免得忧愁质量管理和运输问题，青食也能提高订单量，在整个供应中占据优势。”

　　神州奶行业与国外不同，食品商或者说乳品企业常常是将养殖端放在整个生产体系中，因而具有更强势的定价权，分散的奶农和牧场不如国外同行有话语权。

　　当下通行的议价方式主要有两种，企业根据市场供需定价和行业协会牵头，牧场与企业协商，不同地方青睐的方式不同，但有一点共通，订单量越大的企业声音就越高。

　　没办法，自然禀赋不行，大多采用圈养，非但建设成本高，还需要海量饲料，而国外知名牧场延续传统放牧，能减少很多成本，还能营销奶牛身心健康，环境生态友好，产出的牛奶都是高质量绿色有机，不光价格能爬上去，产量还大。

　　即便没被食品商收编的牧场和奶农联合起来，照样难以拿到高价，海内敌已众，海外敌更多，怎么搞？你一提价，人家就去大量进口。

　　青食在商言商，自然要整合需求，拉高订单量，不光议价，也得摊平成本。

　　范兴宗帮腔道：“青创旗下用奶潜力很大，不管冰雪蜜城的奶茶项目，还是辛大树奶糖、金雨AD钙奶、奶粉酸奶纯牛奶、蛋糕烘焙等等，都会随着产品打入市场提高需求量。

　　即便青食自己，雪糕冰淇淋、小熊饼干两样越做越大，同样需要很多原奶，还难保将来不涉足更多乳制产品，实在不能没有大型奶企的自觉。

　　更为关键的是，青农没有到北方寻找合适牧场经营奶牛养殖的打算，只会在周围地域改造加工，也就是说青食需要单打独斗，把所有需要承担的责任都扛起来。

　　早前青云做奶牛养殖时，罗总三令五申，牛奶制品关乎孩子未来，必须是最高等级的重视，每天一斤奶，强壮华夏人，我们担子很重，不能刚开头就做坏了。”

　　供应链中心的总监张俊峰或许是想缓和气氛，也或许想给自己部门发声，道：“范总大可放心，供应部门不是吃干饭的，不管对供应商的管理，还是检测采购运输，绝对都是最高规格，像对待敌人一样，可以吧？”

　　范兴宗脸色当即冷了，道：“张总监，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青农是集团的一份子，罗总的要求一样作用他们，所以他们不能抱着弄虚作假的心态，以为瞒过我们就万事大吉。但外面的供应商，尤其新加入合作名单的，你知道他们揣着什么心思？”

　　会议室的头头脑脑其实没觉得什么，可张俊峰自己挂不住，嘴角一抽反驳道：“正是因为摸不清他们的路数，所以像对待敌人一样防范，这不是符合范总的中心思想吗？怎么就是开玩笑。”

　　“好了。”杨朗及时打断，“我们跟供应商相互依赖又相互竞争，只是防贼防敌太过片面，说不得就导致双方关系紧张，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得到更好的产品，更好的服务吗？全靠监管和审核，得增加多少成本才能把离心离德的供应商安抚住。你说这话不是开玩笑就是没动脑子。”

　　张俊峰耷拉着脸，当场老实。

　　杨朗继续道：“今年是咱们主管青食的第一年，往上没有袁总遮风挡雨，出什么事就得咱们抗在前头，话说回来，做出成绩，罗总和集团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不会偏谁少谁，我希望大家都慎重点，好好做事，不然袁总能走，我也能走，大家都能走。”

　　话说到这份上，近乎不留情面，休说张俊峰，就是范兴宗、罗学杨都得肃然，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别以为稳了。

　　“范总，你继续说。”

　　“我们在北方考察了几处综合评分不错的生产地，初步预想是先达成供应合作，两到三年的周期内，评估出真正有品行，有能力，有愿景的合作方，跟他们联营，为他们提升养殖技术和管理水平。

　　经过两轮，基本能筛选出适合养殖奶牛的地方，值得投资入股的合作对象，青食就可以顺势投入资金，继续升级设备，扩大生产，引进优质奶牛……”

　　范兴宗说完，众人脸色有些怪异，足足停顿半分钟，才有人吱声。

　　“协助提升养殖技术和管理水平，不就是农机农技服务，还有资金入股供应商，介入原材料生产，都是青云农业的活呀，青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

　　陈帆的疑虑说出大家的心声，一家做农业生产，一家做食品加工，本来约定好的，突然插足算怎么回事？张山茶、云极道茶多好，愣是青农种，青食卖，不就是为了专业分工吗？青食独立经营不是单走，得跟着集团的脉络。

　　“还有问题吗？除了担心青农方面。”范兴宗问道。

　　“刚才你说青农没有去北方建设牧场的打算，据我所知，这是他们接下来的战略，同样在更新换代，除却明星产品和强势项目，很多种类都在下放，不再自产自销，仅出售种子种苗，回收成品。

　　连青农都在精简聚焦，我们青食突然插进去，真的好吗？虽说原材料需要牛奶，但毕竟不是乳制品企业，主营产品没有大量且长期需要牛奶的，除非打算做奶粉、牛奶这些，可先前打下的基础又移交青创，我确实有些不理解深入其中的原因。”

　　范兴宗点头道：“根本的原因就是青食需要确保稳定且高质量的奶源供应，我们必须从监督他们，管理他们，变成融入他们，在生产的所有环节把控产品质量。

　　饮料，解渴之物，零食，解馋点心，都是即吃即消化，很难出大问题，即便有些瑕疵，也无碍大局，但奶粉和牛奶是为了孩子健康成长，营养成分不足就等同欺骗，若再有些更复杂的问题，可以谢罪了。

　　相关产品，哪怕我们只做一瓶，也得用上一整套流程保证它的质量，不管青食出产，还是青创经营，都是一样道理。再者，青食只是当下新品频出，忙不开手脚，等将来青食如愿做成罗总期望的食品帝国，每款产品都是近百亿的销售，十数年风靡，届时就一定不会增加奶制品业务吗？

　　依行业惯例看，我们若不插手奶羊养殖，要么拿不到高品质牛奶，要么得出高价形成竞争优势，两者都是不能接受的。”

　　陈帆犹豫再三，没有接话，但紧盯着他的范兴宗看得一清二楚。

　　“青农不会生气，更没有超出集团界限，因为生产更多奶制品，尤其营养健康的奶粉和纯牛奶，是罗总的期望，我们事实上替金雨牛奶承担包袱，就像青农做的那样。”范兴宗环顾四周，一字一句道：“罗总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出生，依旧得进口奶粉才安心，这是集团所有公司的责任。”

　　陈帆呆在当场，瞪大的眼睛化作一丝苦笑。

　　“这么多年过去，罗总的初心一如往日。”

　　“健康、安全、美味，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口号。”

　　“理应如此，我欠考虑了，不该想当然。”

　　“这不是你的错，我对罗总的决心也是相当惊讶。”杨朗接过话茬，“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不想扩大奶制品生产，以避免一丝一毫影响当下经营的因素，但罗总的理由我无法拒绝。咱们要么为人父母，要么将来为人父母，辛苦挣钱除了为自己，就是为家，照顾不好孩子，于心何忍。”

　　众人点头鼓掌。

　　范兴宗补充道：“青农没有被排除在外，纵然他们没有把奶牛养殖开拓到北方的打算，但是我说的提高技术，增加管理水平这些生产方案，都得他们提供，一旦养殖场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电话打来，坐飞机也要派技术员赶过去。

　　哦，对了，奶牛养殖成本占比最高的饲草料，已经在青农研发立项，他们需要培育出适合北方种植条件的优质牧草，养殖场不想办，草场跑不了。”

　　“哈哈哈。”会议室一群人笑得前仰后翻，仿佛看到钟乐僵着脸答应条件的场景。

第851章 先后之别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如果不考虑运营成本和冷链距离，北方和西北辽阔的草原就是适合畜牧业，气候条件好，牧草就长得好，牧草长得好，牲畜自然得宜，逐水草而居简简单单五个字道尽畜牧业真谛，即便各种技术手段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农业，这些东西照样是难以取代的天然优势，

　　因而有四大牧区的称号，多少著名奶企都以草原上有专属牧场为营销重点，打造高端品牌。

　　杨朗范兴宗原无涉足奶制品的计划，但是罗学云胸有沟壑，一方面让优选投资关注母婴产品，一方面小范围试产奶粉和酸奶，重视之心不问可知。而在达能食品跟哇哈哈合资后，迅速进军水饮料业务，他们愈发支持。

　　跟达能的新仇旧怨倒在其次，主要是哇哈哈的饮料业务对青云饮品冲击越来越强，相比较康师父堂而皇之山寨，每款必出竞品，还一五一十照做，不寻求上市的哇哈哈更低调，在销售端暗自发力，造成的战果反而超过康师父，不得不警惕性拉满。

　　茶饮料、果汁和**水饮料不用多说，寸土必争，以捍卫龙头之地位，而金雨做AD钙奶同样要大家支持，青云饮品以茶饮料起家，哇哈哈就是儿童营养品出名，即便没有达能介入，你做初一，涉及我核心，我自然做十五，反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