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荣说完还不解气。

　　“蠢，愚不可及，论文化素养，你哪一点比得上学云，论今，人家英语说得地道流利，环游世界都不带虚的，论古，中医名手武术大家，没上学只是因为他是农户出身，不代表人家不学习。

　　我最无法理解的，就算学云再怎么外行，作为二老板过来参观视察，你不说好好招待，反而莫名其妙红眼，阴阳怪气摆架子，我实在不能相信你面对客户，面对下属，能做到平等对待。”

　　“雷总，我错了我狗眼看人低，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让我回去写板报，拿死工资半辈子看不到头，再给我一次机会。”梅桡苦苦哀求，差点没跪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雷荣面无表情挥手，“回去吧，安心做事改改臭毛病，将来还能有出头之时。”

　　辛治跟杨善可都不是大嘴巴的人，没想着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但雷荣亲自上门请客，跟罗学云赔罪，还是把事情传出来。

　　袁晓成等人惊讶雷荣如此郑重之余，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蠢人要得罪老板，吃人家饭服人家管，不明白这个道理么？二老板也是老板啊。

　　“不值一提的小事，你要是翻来覆去说，我反而要放在心上。”罗学云笑道，“本人走南闯北，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若是对梅桡生气，看到郑林和的时候，就该掉头走。”

　　“我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日看着文质彬彬，谈吐不凡的小伙，怎么就鬼迷心窍，搞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堂。”雷荣叹道，“我更是没法忍受的是，他被戳穿之后表现得那样不堪，活脱脱的伪君子烂小人。”

　　罗学云给他添茶，意味深长道：“这正是我提倡老雷搞文化产业的原因，纸媒时代，谁掌握报纸杂志书籍，谁就有褒贬的权力，无形中就能影响别人的声誉。

　　对个人而言，脏水太多白也成黑，对公司而言，负面太多好也成坏，若是遭遇尴尬处境而没有援手，届时百口莫辩很有可能百年修为一朝散去，传统文化对名人声誉的苛求，你应当比我清楚。”

　　雷荣皱眉道：“所以你把雷云文化当成一件法宝，保护你的产业？”

　　“只是一方面，青云优选自己也要做好品牌公关，维护好形象，不过，自己说和别人说重要性不一样，有雷云敲边鼓容易形成一个好汉三个帮的声势，届时泼脏水的人，必须得付出更大的力量。”

　　“合着你不是真觉得雷云文化能赚钱？”

　　“屁话，元旦歌会作为预演不是已经让你赚到真金白银，还信梅桡的鬼话？你只要坚持一点，彩印和明星周边，不说大富大贵，维持运营根本不成问题。

　　倘若你慧眼识金，选到好的负责人，把销量做上去，品牌立起来，以此勾连的资源，才是真正的财富。

　　试想一下，若是有人公开抹黑你，呼啦啦一群明星都出来作证，说雷荣前辈是个很好的人，提携后进，关心行业发展，热心公益事业，他们影迷形成的舆论就能成为保护你的屏障，谁还能说得动你坏话？”

　　雷荣倒吸一口冷气，结巴道：“你竟然考虑这么久远？”

　　罗学云耸了耸肩，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的不说，苏。”

　　“苏什么？”

　　老大哥还在呢，罗学云想了想，换个古代的例子。

　　“苏轼、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三个人的故事你知道么？”

　　“故事很多，你指的哪些？”

　　“关于王安石变法新政引起来的一系列故事，在我们的课本上，因为这三人的文学作品和历史典故，而令三人形象都有不同程度的美化，尤其是司马光，因而忽略他的个人品德和政争残忍。

　　再说难听点，许多历史人物的形象，多少都受古代文人的作品影响，黑变白，白变黑都并非新鲜事，想要保护自己，就绝不能做沉默的哑巴。”

　　雷荣望着罗学云认真的神色，喟然长叹道：“你总给我一种所图甚大的感觉。”

　　“我不是所图甚大，只是见得多了，不想明知有坑还有去踩，这对你的作用比我大，许多事我能辩得清，至不济掏心掏肺给别人看，你不能，所以得有人替你张口。”

　　“明白了，我会做好雷云文化。”

　　“别这样，搞得我是你领导一样，给你下达任务，你保证完成，轻松点，说些你小子就是心眼多的骚话，暗地再学着好好做。”

　　“你呀，真的是……”雷荣无奈摇头。

　　……

　　辛治和杨善可约莫就要两地出差，促成青云全家福广告项目的完成，罗学云却不能功成身退，卸下一差，还有一差。

　　“青云农业应该明白，我们五谷行不仅是你们素有交情的合作伙伴，还是你们唯一的合作伙伴，若没有我们，贵司的农产供应香濠会非常费劲，你们地区并没有能量搞定你们庞大的订单。”

　　再见郭明，不知怎地又硬气起来，先声夺人似乎想镇住罗学云，惹得后者很是头疼，这次出差怎么诸事不顺呢。

　　“老郭，以咱俩的交情没必要说套话，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就是，搞这套糊弄不了谁。”罗学云添酒开宴，微笑道：“我们地区甚至本省对青云出口很重视，你们要拿卡脖子威胁青云，恐怕得来个有分量的人往前站一站。”

　　郭明眉头狂跳，勉强维持住严肃表情，道：“青云农业……”

　　咣当！

　　木盒砸在桌上，瓷瓶上红纸写就的标签清晰可见，顿时把郭明的话噎回去。

　　“职场得意，情场也要得意，老郭觉得我说的对吗？”罗学云自酌自饮一杯。

　　“说的是啊。”郭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木盒收起来，笑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工作重要，身体也不能耽误，我敬罗总一杯。”

　　“干。”

　　罗学云微眯眼睛，不得不感慨，伪君子太虚没有真小人痛快，最起码人家想要什么会说得明白明白，不像伪君子扭扭捏捏，想要又不直接说，在背后耍阴招，点名岳不群，白折腾许多事。

　　“我司想要青云农业持续提供一批肉食产品，贴五谷行的牌，等同是我们委托你们生产，质量要跟青云黑猪青云蔬菜媲美。”

　　“不是，你们做平台搞渠道的，为什么要做内容？”

　　“谁跟你们说我们不搞食品生产的，就算之前不搞，现在想搞不行么？”

　　“行是行，那你自己建农场啊，让青云代工是怎么回事，咱又不是没品牌。”

　　“那不是别人都没你们青云厉害么，特别是高档农产，从生产到营销，你们数一数二，按老总的话说，还没见过你们这么会玩的。”

第591章 机会与考验

　　做出版的签作家，做院线的投资电影，做超市的入股厂商，大约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想着扩大业务范围，提高盈利能力，在跨行风险极大的情况下，选择从身边做起无疑是非常稳妥的办法，毕竟代理业务清楚产品质量市场需求等问题，等于是要做成什么样心里有谱。

　　五谷行功勋卓越背景深厚，响应母公司战略涉足生产，并非是什么新鲜事，面对风起云涌的市场，举凡是有点眼光的谁不知道得抓紧机会，大干快上？

　　但是看重青云就让罗学云很难绷，尤其是这种类似贴牌代工的模式，会直接扼杀青云的潜力，非但培养可怕的对手，还会让自己陷入极大困境，相比较杨记窥探青云菜只是一己之私，五谷行的想法则是光明正大地为公。

　　这就意味着罗学云很难通过私人交情劝说对方改变主意。

　　“青云农业尚在起步，品类不丰实力不厚，没有能力承担贵司的要求，我同样觉得在青云农业已经营造品牌的情况下，双方战略合作的方式比另起炉灶好得多。

　　若是消费者看到两家味道相同，品牌却不同的东西，难免产生疑虑，到时候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对双方都不是好事情。

　　再者，以贵司的能量，完全可以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公司，每个分公司的规格都能匹敌青云农业，如此才是蓬勃旺盛发展的正确道路，跟青云搅合反而会限制你们的速度。”

　　罗学云斟酌字句，将自己的意思表明。

　　郭明道：“先前五谷行都是做代理业务，对于生产经验不足，贸然扩张容易扑街，而老总非常欣赏青云的质量管理体系，你们提供的农产从品质到**到全程服务都排前列，若是你们答应，我们在香江的夏润超市愿意给青云食品保留专柜，无论你们卖什么，咱们都不管，还会替你们介绍订单。

　　你应该知道五谷行有进口食品的代理分销业务，在国际市场有那么点资源，青云若是想做大出口，跟我们加深合作有益无害，光靠清兰公司我只能说事倍功半，很快就要被别人追上来。”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罗学云肯定是懂的，若是跟五谷行以及背后的夏润集团贴近关系，几乎可以说铺平壮大的道路，一句话，青云的产品将会不愁卖，可劲发展就是。

　　唯一的问题就是青云农业可能要摘掉牌子，青云食品做的那些品牌要么搁置，要么消失，要么转卖。

　　若是袁晓成田秀禾当家，真未必站得住立场，面对这样的飞来馅饼，多半要开心吃下，期待将来腾飞，但罗学云不一样，他看过太多例子，很明白失去自主性，失去品牌的下场。

　　就好比是宋江招安，朝廷的官爵米粮确实舒服，但让你打谁就得打谁，最后身不由己，一朝梦碎，罗学云一直劝说饮料二厂不要跟可乐公司合作，免得将来对方按掉你的品牌，你无能为力，他怎么自己反而犯这样的错误呢？

　　罗学云道：“青云跟五谷行的友谊长存，无论什么时候需要我们，一声令下绝不推辞，只是这种模式的深度合作，我不太习惯。”

　　郭明道：“你是担心我们卸磨杀驴么？我们可以跟你们签长期合约，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三十年……”

　　罗学云凝视着他，道：“等过两年贵司自营贸易壮大，收购青云农业作为分公司，是这意思么？”

　　郭明耸了耸肩，道：“不好么，意味着青云农业有更多的订单，更稳的靠山，说不定将来能遍及华中，老职工的薪资地位都远超同行，若不是五谷行刚刚涉足生产，加上两家又是长久合作伙伴，老总认可你们的实力，还不一定有这样的好处哩。”

　　“你说得对，但是……”罗学云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青农职工都是公司的股东，他们给自己做老板，赚多赚少都能分到自己腰包，给贵司打工终究是要看你们脸色，即便不卸磨杀驴，也会喜新厌旧。”

　　“所以，你的答案是拒绝？”

　　“我劝贵司慎重考虑，如果需要种苗，青云农业乐意销售。”

　　郭明自顾自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罗学云道：“老总说你如果再三拒绝合作，就将这封信交给你看。”

　　信封没有什么信息，但口是封住的，意味着郭明可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罗学云指甲一划，封口便整齐切掉，看得郭明目瞪口呆，连到嘴边的茶都喝不下去。

　　先看落款，还真是老总，五谷行的总经理叶智勇，饶是罗学云的心境高深，已经不觉得级别高就怎么样，仍旧觉得意外，没想到五谷行对青云这么看重，几十分之一的供应商都还能得到亲笔信。

　　内容言简意赅，肯定青云的成绩，表扬学云的能力，而后发出邀约，若是罗学云肯带着青云加入，内地事业部随便挑，过去就是分公司总经理级别，未来前途无可限量。

　　信中也透露出叶智勇看重罗学云的原因，五谷行要扩大业务，涉足肉食、大米和调味品生产，原本青云农业还不怎么显眼，但是十全香、阿嬷豆瓣酱、陈清田黄米之后，青云黑猪跟着上线，难免让人家有一种想吃空心菜来个卖藕的感觉。

　　若是将青云农业作为五谷行涉足自营生产的第一步，以此为基础建立玉阑五谷分公司，既可以试水，给公司验证可行性，还可以积累经验，以它为模板全国推广。

　　罗学云还是相信叶智勇的，青云业务本来就杂，谁搞农产都可能撞上，他没道理刻意针对一个地方企业，也相信若是自己过去，将来能好好干得到好待遇。

　　但问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要是为富贵，还需要跟人雌伏做小？神医和武术高手两个titile足够哄得内外名人团团转，而后凭着记忆结交或投资，随随便便财源滚滚。

　　可那有什么意思？

　　罗学云收起书信，举起茶杯，笑道：“替我多谢叶总美意。”

　　郭明急道：“啥意思啊，表个态。”

　　“等我两天吧。”

　　罗学云本想严词决绝，以示绝不妥协之心，可转念一想，这却是很好的考验，对于青云公司班底进行一次摸底，未来十年究竟谁能扛鼎，带领青云走向辉煌，或许现在就能看出端倪。

　　他带着书信来到江城分厂，直接找到张光辉，让他召集袁晓成、范兴宗、谢裕等人齐聚开会。

　　“我得到一个消息。”

　　罗学云本来想装出满面笑容，诳一诳众人，可公司经营毕竟不是儿戏，他也不是演员，若是搞得过火很容易起到反作用，干脆维持古井无波的淡淡模样，不叫人摸出喜怒。

　　“你们先看看吧。”

　　书信从袁晓成手上，经过张光辉，一路到徐长淮手上，连许谦和、辛治、杨善可也幸得一观。

　　众人表情变化很快，似袁晓成张光辉这种久经历练之人，不动声色，教人从外表看不出想法，范兴宗谢裕徐长淮则是陷入沉思，只有许谦和这些小年轻，眉飞色舞，一副抑制不住激动的模样。

　　“有愿意先开头讲讲想法的么？”罗学云道，“畅所欲言，不会怪罪谁。”

　　范兴宗并不藏着掖着，见袁晓成跟张光辉沉默，举手就要发言，但是罗学云按住他，反而点了杨善可的名字。

　　“要我说么？范经理不是……”

　　“要给新人些机会。”

　　杨善可道：“那我就聊聊看法，有什么不对的，请各位领导指出来。

　　青云公司是做农产的，不信天上掉馅饼，只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五谷行背景再大终究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而他看上青云，一定是青云有哪些好处，对他们有用，我们不必将自己放在货物一方，天然贬低自己。

　　跟他们合作固然有好处，但也意味着我们要放弃扎根家乡的初心，须得根据他们变阵，五谷行主营肉食大米调味品，那我们的蔬菜茶果是要放弃，还是怎么说？将来我们还能自己说得算么？

　　我觉得应该拒绝。”

　　罗学云不置可否，看向辛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