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玉琼推了儿子熊志远一把,走进办公室后,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开门见山说道:“这两个月你的公司在铁矿石上做了不少空单,你有没有可能这两天就平掉?”
商品期货交易虽然通过期货平台交易,采用的是标准制式合约,但每一单都是具体买售方的。
因此熊志磊这两个月开出多少空单,在大的期货交易商那里,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为什么?”
熊志磊没想到他四姑熊玉琼带着熊志远上门,竟然开口就要他平掉这两个月开出的空单?
这是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公司支撑不住了?
就像大的期货交易商会知道他开出多少空单一些,现在市场上也大体清楚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公司这两个月做多,在新加坡期货市场接下多少空单。
毕竟现在做铁矿石期货的圈子还是很小的。
“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公司背后的那个女人,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现在业内不是传她现在止损,也就亏十个亿而已吗?萧良现在家大业大,自己的女人在外面亏十个亿,就兜不住了?”
熊志磊撇嘴一笑,看向他四姑熊玉琼跟熊志远,问道,
“就这点事,值得将你们搬出来吗?我不是记仇的人,四姑你跟志远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可能为两年前的小事耿耿于怀,但是我就挂了五亿多的空单,现在反手做多,将这些空单全都平了,也没有办法扭转铁矿石期货价格下跌的大势啊!”
“储备公司这次会将所有的空单都接下来,然后进行交割。”熊玉琼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告诉侄子熊志磊实情,以免他再经受一次打击,从此就一蹶不振。
熊志磊脸色有些难看,却难以置信他四姑所说的话。
他现在挂的空单,相比现货价格有不少的价差。
正常来说,在交割日之前储备公司不平仓,他手里有足够多的现货履行期货合约,那他该赚到手的钱,都能一分不差的赚到。
问题是,他在新加坡做的裸空,是背后并没有现货支撑的空单。
他要是在交割日之前没有进行平仓操作,进入实质性的交割,却又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在指定的堆场拿出相应的现货,那就是他构成违约,所有的保证金都得赔给买受方。
更关键是他四姑熊玉琼所说,储备公司马上就要横扫市面上所有的空单,除了会将期货价格大幅上拉,一时间现货市场也会紧张起来。
有现货支撑的卖空方当然无所畏惧,但所有的裸空方,将迎来灭顶之灾。
不要说熊志磊是熊玉琼的亲侄子了,就算其他国内的期货贸易公司,萧良也是都要提前放出风声了。
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
本来熊志磊这边,熊志远打一通电话说一声就行了,又或者知会熊玉衍那边,主要还是熊玉琼怕熊志磊这两年心头的气未消,仅仅是通过电话未必会让他信服,才决定亲自来新加坡走一趟。
见熊志磊还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熊玉琼说道:“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基地经过两年的施工建设,目前已经建成五千万吨容量的一期堆场,同时储备公司已经从各大银行拿到二十亿美元的授信,将期货价格反拉到每吨六十美元,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熊志磊脸色更是难看了,铁矿石期货价格要是在三天后的交割日反拉到每吨六十美元,并带动现货市场大幅上涨,他到时候就算能拿到现货履约,每吨也要净亏十二三美元。
但是,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公司真要拿二十亿美元横扫铁矿石期货市场,将所有的空单都拉爆吗?不是熊志远怂恿他妈过来诈自己?
第891章 故人相见
新加坡的空域严格限高,280米高的大华广场大厦已经是新加坡的超级摩天大楼了。狮山湾铁矿石储备公司组建以来,成立的期货子公司就在大华广场;这里同时也是巨鲸贸易在新加坡的亚洲总部所在地。
熊志远陪同他妈熊玉琼见过熊志磊后,坐车来到大华广场,见到这两天也专程为这事赶到新加坡的萧良:
“真的头痛哦——我跟我妈离开的时候,看熊志磊那个表情,好像都在怀疑我们专程跑过去诈他一样!”
换作熊志远的脾气,哪怕再不愿外界看熊家人的笑话,也最多打电话知会熊志磊一声,却是他爸妈还是重视家族感情,做事也讲究一个滴水不漏,才要亲自上门走一趟。
不过,想到他们好心好意上门,熊志磊疑心却还那么重,真以为他手里那三瓜两枣值得他们惦记似的,熊志远也是无语。
在熊玉琼面前,萧良肯定不会对熊家子弟随意评价什么,这是基本的礼貌,只是跟熊玉琼笑着说道:“熊志磊应该能明白熊董事长一片苦心的。”
“不管他了,我们劝都劝了,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他真要搞出什么篓子,也怨不到我们头上了……”
熊志远刚要坐下来说话,这时候萧良身后有两个人走上前来:
一个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孙菲菲,另外一个人面孔熊志远有些熟悉,却忘了名字,却见他主动伸出手来,热情洋溢的打招呼:
“熊先生还记得我不?”
熊志远握住那人的手,肯定以前打过照面,却一时没有想起这个人来,疑惑的看向萧良:
“这位是?”
萧良笑道:“以前在东洲见过面的,你忘记了?夏谢阳、夏经理,现在是江省五矿公司新加坡分公司的经理……”
“哦哦,想起来了,是见过一面,东洲那次见面还有隋婧、周轩、邵芝华!夏经理长得跟我一个朋友有些像,刚才打眼一看,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熊志远这时候恍然记起数年前的一幕,看到孙菲菲手轻轻搭在夏谢阳的胳膊上,又好奇的问道,
“孙小姐跟夏经理现在是什么关系,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在五矿公司任职的?”
“我跟谢阳结婚后,就从省五矿公司辞职了,目前在新加坡的一家贸易公司当文员,”孙菲菲说道,“谢阳过来拜会萧良,我顺便过来见一见老朋友;还以为隋婧这次会一起来新加坡呢!”
熊志远跟他妈解释孙菲菲是孙仰军的妹妹,没想到三四年没有见到面,她跟以前的同事夏谢阳重新结了婚,还在新加坡定居下来了。
萧良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示意大家都坐下来说话,他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接听电话。
“我听说志磊总在新加坡的公司,主要从事铁矿石期货投资,近期还开出不少空单,”
夏谢阳坐下来,看了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接电话的萧良一眼,身子微微前倾,寒暄似的看向熊志远问道,
“熊先生与熊董事长刚才去见志磊总,也是通知他见好就收,以免被狮山湾储备公司误伤?”
“是啊,没想到我们辛苦走这一趟,却未必会被领情,”
熊志远也没有多想,待要多吐槽几句,却见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萧良朝他这边微微摇头,便止住话头,摇头说道,
“家丑不宜外扬,说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萧良接过电话,走过来跟夏谢阳、孙菲菲,说道:“我这次过来行程安排非常紧,后天就要飞西雅图,看来只能等你们什么时候回国,再专程请你们吃饭了!”
见萧良“逐客”,夏谢阳、孙菲菲也很懂分寸的站起来告辞:“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一定会联系隋婧跟你。”
看到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夏谢阳、孙菲菲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熊志远好奇的问萧良:“夏谢阳、孙菲菲他们过来拜访,有什么不对劲吗?”
“孙仰军他人在新加坡。”萧良说道。
“啊?”熊志远拍了拍脑袋,疑惑的问道,“孙仰军跑新加坡来了,他跑新加坡干什么?”
“薇玲很早就注意到孙仰军跟夏谢阳、孙菲菲在新加坡有接触,但孙仰军到新加坡来做什么,一开始也没有想太多。现在看来,孙仰军在新加坡有可能也是做铁矿石期货交易……”
萧良说道。
“夏谢阳、孙菲菲他们这是帮孙仰军过来打探消息的?”熊志远问道。
萧良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熊志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为了避免误伤,但同时又要防止消息进一步扩散,防止国内可能会有一些期货贸易公司非但不收手,甚至还反过来浑水摸鱼做多,储备公司对外散播即将大规模扫货的消息,会在用词以及传播渠道方面,有意进行模糊处理,搞得似是而非。
要不是担心熊志磊这个蠢货有可能弄巧成拙,他跟他妈这次登门也不会说得那么清楚。
正常说来,这段时间内,国内做铁矿石期货贸易的公司,包括江省五矿集团在内,只要不瞎操盘,又或者直接平仓离场,就能避免掉不必要的风险。
正常来说,夏谢阳作为省五矿公司驻新加坡分公司的经理,只要听从总公司的指令,不胡乱操作就行了。
然而夏谢阳、孙菲菲不顾地位与身份上的落差,也不顾以前的关系并没有这么亲近,今天特意跑到萧良面前进一步求证信息的真伪,甚至刚才还冒失的想从熊志远他嘴里打听口风,不就代表他们想撇开省五矿公司,单独在铁矿石期货上搞一票大的?
何况冯薇玲还早就注意到孙仰军最近在新加坡出没!
又或者因为新妹夫夏谢阳比较特殊的职务跟信息渠道,孙仰军才有意拿着前些年转移出去的资金,来到新加坡做铁矿石期货交易?
“孙菲菲刚才说她从五矿公司辞职,在新加坡一家贸易公司任职,会不会就是孙仰军匿名成立的公司?”熊志远想到一件事,问道。
“有可能吧,”
萧良拍了拍脑门,说道,
“真是头痛啊,都过去这些年了,就算知道孙仰军在新加坡,我也没有想对他怎么样,没想到他还惦记上我们来了!”
萧良又问熊志远跟他妈熊玉琼,
“你们刚才见到熊志磊,具体跟他说了什么?”
“怕他弄巧成拙,我们说得还是挺具体的,包括二十亿美元的授信等等信息。”熊志远说道。
萧良想了想,跟冯薇玲说道:
“有人想浑水摸鱼,就由着他们去吧——储备公司将铁矿石期货价格拉到五十美元每吨,这个价格以下的空单全吃就可以了,其他什么动作就不要搞了!”
熊玉琼跟熊志远既然都将话说出去了,萧良先要确保他们的信誉不受损失,扫货这事一定要做,也绝不能随随便便反手做空,搞尔虞我诈那一套。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无限制将铁矿石期货价格拉高,也不可能在元旦之前,就要扫进二十亿美元的铁矿石。
这种情况下,孙仰军又或者熊志磊适当做多,还是能搭顺风车跟着揩到一些油水的——虽然这些年恩怨纠缠,但萧良他们规模越做越大,也没有办法完全杜绝别人搭他们的顺车车。
当然,要是孙仰军或者熊志磊他们,贪欲太甚,那就对不起了。
储备公司不可能无限制拉高铁矿石的期货价格,让那些投机者在每吨五十美元以上,还能摸到鱼!
…………
…………
“储备公司以巨鲸贸易牵头华茂投资、常林钢铁、现代钢铁、盈投控股等企业组建,实力强大,背后也肯定是萧良在主导不假。不过,哪怕就是配合新建成的铁矿石储备基地吸储,哪怕手里捏着银行联合发出天量的授信额度,储备公司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拉高铁矿石的期货价格。萧良之前传出消息,应该也是避免国内的铁矿石期货交易公司操作失误,在每吨四十美元以下还继续盲目做空,导致不可弥补的损失罢了!”
孙菲菲陪同新婚丈夫坐车回到新加坡北区裕廊的一栋不起眼的工业大厦里,见她的哥哥孙仰军,先说出她的主张,
“我觉得我们要搭顺风车,每吨五十美元以下做多,应该还是安全的;再高,我觉得我们真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了!”
夏谢阳也许仅仅是省国贸集团下属三级分公司的经理,地位谈不上有多显赫,但他具体负责省国贸集团五矿公司在新加坡的期货操盘,而省五矿公司又跟秣陵钢铁、常林钢铁等省内外多家大中型钢企保持密切合作,因此夏谢阳能接触到这个领域极关键的数据跟信息。
孙仰军以新的身份来到新加坡,主要也是看重夏谢阳特殊的职务跟地位,拿转移国外的资金做铁矿石期货贸易,这一年多来可以说收获颇丰,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而铁矿石期货交易,不是他们想在什么价位做多都能行的,关键需要对手盘挂出足够多的空单给他们接到才行。
随着消息的扩散,哪怕大多数交易商都将信将疑,但也会变得谨慎起来。
这也意味着每吨五十美元以下的空单,僧多粥少,他们吃不进多少,自然也不要指望这一波能赚多少钱。
“我们可以在六十美元左右大规模吸货,然后用五矿公司的账户,在更高的价格买入,我就不信萧良他们敢让五矿公司蒙受惨烈损失!”孙仰军一年多前来到新加坡坐镇,面对前所未有的确定机会,哪甘心轻易放过,咬牙说道。
他们偷鸡只有一次机会,可能这次过后就会引起萧良的警觉,又或者夏谢阳与菲菲刚才去见萧良,已经引起猜疑了,决定要做,就做一票大的。
孙菲菲脸色剧变,反对说道:“这么做,五矿公司以后哪里还有谢阳的容身之地?”
罗智林现在是省长,五矿公司又是省属国有企业,他们先在每吨五十到六十美元价格,吸到足够多的货,然后夏谢阳再动用五矿公司账户里的资金,将铁矿石期货价格拼命再往上拉,迫使萧良为了避免省五矿公司蒙受惨烈损失,不得不以更高的价码扫货。
更关键的是,确实是储备公司提前放出风声说要扫货,这将令萧良更没有办法置身事外,要不然所有的矛头就会怼到罗智林的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