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萧良也需要南亭湖果汁厂的无菌热灌装生产线,要不然他也没有办法空手变出产品来……
第33章 清晨
睡了三四个小时,叫清晨的闹钟吵醒。
萧良看到他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碌,洗漱好就跑过去帮忙。
早餐除了粥、酱菜外,还有昨天夜里剩下的一些肉菜。
家里没有冰箱,这天不赶紧吃了,到夜里大家下班回家,饭菜都要馊掉。
萧良看他哥没有怎么睡,气色不算太差,看来保健品配方跟生产工艺这事,暂时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了。
萧良从他爸手里抢过今天的晨报,翻看了一遍,除了九四年美国世界杯开幕外,其他新闻都没有什么印象。
看到他妈拿着一叠报纸包裹的东西坐过来,隐约还有些樟木气味,萧良疑惑的问道:
“妈,怎么回事,一早这么严肃的盯着我看。”
“我跟你爸合计了半夜。你工作调动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解决,但还是要尽可能跟乡镇上那些人少接触,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你以后能住家里就住家里,坐公交车要转车,不大方便,你拿这钱去买辆摩托车……”
从市区到云社镇上,只有十一二公里,但这个年代横穿宿云山的乡镇公路状况很一般,公交车行驶缓慢、沿途停靠站点也多。
萧良算上从家到九路公交车的始发站师范学院有两站地,再算上中途等车的时间,他每天乘坐公交车往返云社,单程差不多都要一个小时以上。
这在九十年代的东洲市,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通勤时间了。
要是有辆摩托车,通勤时间只要二十分钟就够了。
“我就算回家住,坐公交车也没啥不方便的。”萧良说道。
“给你钱就拿着。现在家里只有四千块现金,要是不够,家里还有一张定期快到时间了……”葛明兰不由分说的将钱塞萧良手里。
吃过早饭萧良拿了他爸的报纸就出门,这时候正值早高峰,走到巷口看经过的城区公交车就像沙丁鱼罐头,塞得满满当当。
九十年代公交车上盗窃异常活跃,萧良想了想,还是步行前往两站路外的师范学院,从那里坐上前往云社的九路公交车。
公交车缓缓行驶到宿城镇上时,萧良隔着车窗,看到林羲站在站牌前,没有看到何红她妈的身影。
萧良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半钟,初夏的太阳刚升过树梢,林羲背着沉重的书包站在站牌前,眼睛有些红肿,嘴唇紧紧抿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声来。
站牌前还有几个人同时在等公交车,与林羲拉开些距离,正窃窃私语。
云社与宿城两镇同属于狮山县,但隔着宿云山,两镇的联系没有那么密切;之前强奸未遂案好几天都没有传到宿城镇来。
不过,林学同昨天搞出的动静更大,前后有好几百个村民围观,消息一天之间在宿城镇上传遍,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萧良坐在后排不动声色看着林羲背着书包上车来,费劲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币买了车票。
他的目光从小姑娘身上移开,落回到搁膝盖的报纸上,片刻后眼前暗了暗,抬头见小姑娘神情复杂的站在自己跟前。
九路公交车,上午进城比较拥挤,下乡却很空旷,车里有很多空位。
说实话,萧良面这时候也有些猝不及防,看小姑娘的神情很显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实在不知道要跟小姑娘说什么。
小姑娘咬着嘴唇,默默坐到萧良边的空位上,然后将沉重的书包卸下来,放在膝盖上。
萧良伸手将书包接过来,放在左手边靠窗的空位上,见小姑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也就沉默着继续看手里的晨报。
到云社镇上,萧良将书包拿过来,帮小姑娘背上,看着她下车先往不远的镇初中走去,他才往北面的镇政府大院走去。
经管站在办公大楼的二楼,站长杜学兵也没有独立办公室,与三名干事、两名借用人员共用一间大办公室。
不过,萧良赶到办公室,除了停职接受调查的杜学兵外,其他人都没有到岗。
萧良拿着热水瓶到开水房打了水,给自己泡上一壶浓茶,然后将办公室角落的报夹摆到办公桌上。
现在还没有互联网,要重新熟悉这个时代的点滴细节,最好的方法就是翻报纸。他不确定汪兴民一定会主动找他,但他应该有些耐心,正好翻翻今年的旧报纸。
“萧干事,你这么早就来了啊,昨天汪书记不是说给你放两天假好好歇一歇吗?”一个圆圆脸蛋的女孩从门外探头,问道。
圆脸蛋女孩是党政办的另一名干事吴云,看到她,萧良先是脸色一阴,但将报纸放下来,又笑眯眯的说道:
“我昨天跟梁主任说了,现在县里调查南亭果汁厂的问题,我对南亭果汁厂的情况比谁都清楚,我这个节骨眼在家里休息,不是耽搁县里办案吗?吴云,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你突然跑过来,就不怕我这个强奸犯对你怎么样啊?”
吴云两年前跟萧良同期分配到云社镇政府工作,一开始对萧良也比较亲近,中午晚上休息时间,动不动就喜欢跑到萧良的宿舍里说话。
不过,萧良那时候脑袋就算不是榆木疙瘩做的,也是暗暗关注着何红。
他见吴云年纪轻轻,却喜欢在他跟前说别人的是非,还特别喜欢阴阳怪气说何红的怪话,心里就很是不喜欢,那时都还没有意识到吴云总往他身边凑是什么意思。
吴云几次到宿舍找他,他都找借口出门,几次下来,吴云对他就变了面孔,说话也阴阳怪气。
萧良这次遭诬告陷害,吴云甚至是最早站出来落井下石的人。
不仅仅是前世被关看守所期间以及回到云社工作那段时间落井下石,萧良从车祸现场逃离这几天,吴云就已经迫不及待到处宣扬萧良曾狠狠追求过她,甚至宣扬对她有过动手动脚,幸好她火眼金睛早看出他不是个东西,远远躲开了。
吴云这时候被梁朝斌当枪,自己送上门,萧良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吴云心虚的脸色一寒,不满的说道:“好像我乐意过来似的?”
“谢谢啊,”萧良走到门口,站在走廊里,大声说道,“以后拜托吴干事离我远一点,要不然吴干事以后再在镇政府里宣扬我手脚不干净,喜欢对谁动手动脚,我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啊!还有啊,吴干事有空最好买面镜子,又或者脱下裤子往地上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张驴脸,配不配我动手动脚?”
汪兴民不主动喊他过去谈话,梁朝斌却差遣吴云过来试探,萧良怎么可能不把动静搞大一些?
见二楼的工作人员都被吸引出来,萧良一把拽住想逃跑,都快哭出来的吴云,厉色说道:
“吴云,你这几天在镇政府诬陷我的那些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说清楚,当初你动不动就跑到我宿舍,我躲还来不及,到底是怎么对你耍流氓的?你也不要想否认,我找出人来跟你对质,只会叫你更难看。肖裕军、何红都已经进去了,我这次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要好好想想,捏造事实、诬陷诽谤他人的后果,是不是你能承受的!”
第34章 新的安排
乡镇机关还没有膨胀到十几二十年后那么大的规模,不到一百名在编以及借用性质的工作人员,都在这栋三层回字型办公楼里。
有什么风吹草动,整栋楼都惊动了,更何况三楼早就有人在关注下面的动静。
不过,看到梁朝斌从对面三楼的走廊探头看过来,萧良见好就收,放狼狈不堪的吴云离开,表示自己也不是一个太咄咄逼人的人。
“你真在外面胡说八道了?”看着吴云抹着眼泪走进办公室来,梁朝斌阴沉着脸问道。
“我哪有?萧良张口就乱咬人!”吴云抹着眼泪,在梁朝斌面前矢口否认。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哭哭啼啼了,”梁朝斌后悔安排吴云下楼去试探萧良的反应,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萧良这几天脾气急躁、火气大,也是正常的,过两天就没事了,你别往心里去。以前没说就算了,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搬动是非,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没有人会替你保密的!”
将抹着眼泪的吴云打发走,梁朝斌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才拿起笔记本,敲门走进书记汪兴民的办公室。
见汪兴民指了指桌上的烟盒,梁朝斌走过去取出一根烟,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坐下来说道:
“汪书记,我觉得这事不能怨萧良。谁身上背了这么大的委屈,而且整件事背后的真正指使人是谁,大家心里都已经心知肚明了,让他怎么甘心当这事已经过去了?换了我刚二十出头那会儿,心里也很难想通啊。”
“是啊,”
汪兴民在云社能信任的人太有限,跟梁朝斌还能交心说话,头痛的揉着太阳穴,说道,
“萧良不愿意放假,我们又不能强迫他在家里休息。现在比较头痛的就是,要是萧良在办公楼里遇到范镇长他们都没能控制住情绪,可能就要让人看笑话了……”
萧良脾气闹大了,闹得不可开交、沸沸扬扬,汪兴民他狼不狼狈另说,一旦被县里那些人认为他没有能力掌控局面,肯定对他以后的发展不会有利。
在镇上也有损他的威信。
不过,要是萧良没有脾气太好打发,让范春江就这么容易过关了,以致范春江背后的人以为他都没有出什么力气就摆平了整件事,汪兴民肯定也不乐意。
那样的话,他也拿不到什么好的交换条件。
他现在头痛的是如何把握住这个度。
梁朝斌昨天夜里翻来覆去都没有怎么睡好,就是琢磨整件事要如何处理,见汪兴民还瞻前顾后不能下决心,便建议道:
“要不要找周副书记商议商议?周副书记毕竟分管组织人事——过段时间杜学兵要回到工作岗位,再让萧良继续留在经管站,坐同一个办公室,肯定要炸锅,现在也应该考虑萧良岗位调动的问题。”
汪兴民点点头,知道梁朝斌是什么意思。
虽然诬告陷害极可能就是范春江在幕后指使的,跟周健齐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周健齐跟肖裕军之间就清白了?
萧良得不到好的安抚,事情继续折腾下去,对周健齐就有利了?
因此安抚萧良这事,不能让周健齐缩头躲在后面。
江兴民皱着眉头问梁朝斌:
“你觉得萧良这个人怎么样?”
“业务能力肯定是很强的,毕竟是名校毕业的正牌大学生,我都不如的,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分配到我们云社来了,”
梁朝斌说道,
“要说萧良的性格,以前是有些耿直,书生气重,不怎么合群,但主要也是没有经历过锻炼,心绝对不坏。我相信经历这次事情之后,他绝对会念着汪书记的好。他心里也很清楚,要不是汪书记果断推动对南亭湖果汁厂的调查,他这次没有办法这么容易熬过去……”
“恐怕未必哦。”汪兴民有些犹豫的说道。
肖裕军对萧良下狠手诬告陷害,以及萧良从车祸现场逃脱之后,范春江大肆组织人手排查搜捕,江兴民是有些瞻前顾后,但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不过,萧良名校毕业却被分配到云社来,梁朝斌他们不清楚细情,汪兴民还是听说过一些事情。
萧良名校本科毕业进入乡镇工作,起步职级就要比其他人高得多,工作将满两年,他是可以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将萧良推到一个相对重要的岗位上,但他担心的,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余波是不是已经彻底过去了?
当然了,在云社他也没有几个能用、能信任的人手就是了。
想到这里,汪兴民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周书记,是我,汪兴民。我在办公室里,周书记你有没有空?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对,小梁也在……”
云社镇汪兴民是书记,范春江是镇长兼副书记,党委副书记周健齐分管党务组织人事,明面上是云社的三驾马车。
比起范春江,已经五十岁的周健齐在云社资格更老;又因为与汪兴民之间更隔着一个范春江,因此在镇上也显得有些人畜无害。
不过,周健齐的爱人梁爱珍刚从溪口镇党委书记任上,调任县政府办主任,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周康元跟前的红人,在狮山县却要比周健齐风光得多,是狮山县官场谁都不能轻易忽视的一个角色。
周健齐拿着他自己的保温杯敲门走进来,笑嘻嘻的问:
“汪书记,找我商量什么事啊?汪书记你现在是云社的火车头,有事你拿主意,通知我一声不就得了?”
“周书记,你坐,”汪兴民站起来,递了一支烟给周健齐,也不管他是不是装疯卖傻,坐下来就将萧良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萧良的工作还是有必要调动一下,不然等杜学兵回到工作岗位,办公楼闹得不可开交,也不是一个事啊。”
“小梁,你怎么说?我记得萧良刚到云社,你带过一段时间。”周健齐笑眯眯看向梁朝斌问道。
“萧良自己的意愿还是想继续配合县里对南亭糊果汁厂的调查,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暂时先将萧良派驻到南亭村去,甚至都可以直接安排萧良驻村工作重点就放在果汁厂。”梁朝斌建议道。
肖裕军的案子会不会牵扯出镇上主要干部,关键在于肖裕军的嘴紧不紧,梁朝斌不觉得查果汁厂还能查出更多的事情来。
当然了,梁朝斌这几年在云社就是不愿意跟范春江、周健齐这些人走得太近,也没有少受排挤,真要从南亭果汁厂挖出更多的东西,他也乐得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