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松就说服沈君鹏,朱玮兴很兴奋,又看孙仰军问道:
“孙总,你觉得呢?”
孙仰军在江省金融圈的资源很丰足,朱玮兴还是希望拉孙仰军一起促成这件事。
“我才几斤几两啊?”孙仰军打了哈哈,说道,“前后往嘉乐投了两千万,就差不多快将我榨干了。”
孙仰军知道沈君鹏很早就期待鸿臣能扩大在狮山的饮料产能投资,哪怕鸿臣总部一时半会保守了,朱玮兴另想办法筹资进行产能建设,对嘉乐也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弊。
不过,孙仰军他个人即便还能筹集一些资金出来,但不太愿意参与了。
很显然啊,这一块的产能投资,即便将来大概率会被鸿臣集团收购,溢价也会相当有限。
真要溢价高了,鸿臣集团为什么不新建工厂,或收购其他的饮料工厂?
朱家有那么多的子弟叔伯呢,鸿臣不可能无原则将利益往朱玮兴头上倾斜的。
“仰军在秣陵还有一摊事,需要资金的地方比较多,你就不用拉仰军了,我参与;另外我们尽可能在香港多筹一些资金,”沈君鹏替孙仰军开脱道,“当然,具体的操作,我认为可以直接收购狮山汽水厂后再进行扩张……”
沈君鹏南下经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投资需分散风险,不能一味追求高风险高收益。
他个人资产规模也比较大了,现在也愿意在稳健性的实体上多押些筹码。
更重要的是,沈君鹏早就看到鸿惠堂草本凉茶做大规模,才能更充分的发挥嘉乐建设庞大销售队伍、掌握经销渠道的价值来。
嘉乐的价值越高,被收购的可能性以及溢价,也就越高。
沈君鹏看到这点,期待这点,这时候有能力怎么可能不参与进来推动一把?
狮山大大小小的国营企业有六十多家,主要还集中在轻工制造领域,像罐头厂、汽水厂、纺织厂、玻璃厂、铸造厂等等,基本上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罐头厂因为果林资源的问题,早就竞争不过地方上经营风格更灵活的私营或乡镇果汁厂,陷入举步维艰、资不抵债的困境。
为了引进鸿臣的投资,在周康元的推动下,县里将罐头厂的负债剥离出去,几乎是将现有的厂房、设备以及地皮,都白送给鸿臣,仅仅是对鸿臣接下来的投资及缴税额度做了一定的要求。
县里对这一块的争议也少。
狮山汽水厂虽然没能将市场做出去,但八十年代初建厂,在狮山及附近区县一亩三分地里,每年还是有三五百万的销售额,还有一些效益。
在乡镇,五六毛钱一瓶的橙味汽水,还是要比易拉罐可乐畅销得多。
这也是诸多中小碳酸饮料厂最后坚守的市场了。
当然了,他们想要更快速的扩大产能投资,付出一些溢价收购汽水厂进行新的产能扩张计划,是最直截了当的。
要不然,真等筹措到资金,完全从头到尾建造一座新工厂,怎么也需要一年的时间才够。
他们可以先收购汽水厂,以最快的速度对生产线设备进行改造,增添一两条新的灌装线,有望在九月下旬,就推出鸿惠堂PET瓶装草本凉茶产品,有望在年底之前,将月产量做到一百二十万箱左右,配合草本凉茶前期的市场开发。
在这个过程中,再筹资进行更大产能规模的新工厂建设,追赶南亭实业的进度。
南亭实业在南亭工业园早在年初就开始新的大型工厂建设了,却还在四月底收购溪口果汁厂进行升级改造,沈君鹏认为萧良主要也是考虑到产能不同扩张阶段的衔接问题。
“行,我们这就着手注册我们的私人公司!”朱玮兴振奋的说道,“争取九月中下旬,我们就能拿出铝罐与PET瓶两款草本凉茶……”
…………
…………
钱少斌昨天夜里喝得有点猛,回家就吐了酒,一早醒来,脑袋还是有些发木,几乎怀疑昨夜发生的事是在做梦。
坐床沿上想了一会,钱少斌犹觉得真幻莫定。
起床看到大女儿都还坐在狭窄的客厅里批改作业,小女儿则坐一旁嗑瓜子,钱少斌问道:“都几点钟,怎么还不去上班?”
“上午学校没有课。”钱采薇有些憔悴的说道。
“我也没有课。”钱采芸跷着脚,悠哉游哉的说道。
酒店实习已经结束了,钱采芸现在就等六月底拿到毕业证书正式步入社会,现在是她人生最悠闲的时光。
钱少斌拿上装牙刷牙膏的玻璃罐,又将毛巾从洗脸架子上扯下来扔脸盆里,拿到屋外水龙头前洗漱起来。
这两年蒋家园后街也都通了自来水,生活方便了许多。
不过,屋子里太狭仄了,家家户户都在外面拿砖头、水泥板砌了洗漱台。
为了防止有人偷水或路人随便用水,家家户户还都给水龙头装了上锁的小铁盒子;钱少斌嫌这太丢人,没有让妻子搞小铁盒子,看到自家水费动不动就比左邻右舍高一大截,没有少被抱怨。
钱少斌这一觉睡到十点钟才醒过来。
刚进入六月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了,钱少斌洗漱过,就穿着大裤衩、起毛边的背心,站在屋外拿毛巾醮湿水擦拭身子。
“咱今天还要去菜市场进货不?”钱少斌的妻子从外面走回来,看到钱少斌才起床,坐到一旁的矮凳上,问道。
为了保证夜宵摊的食材新鲜,他们都是当天从端平桥农贸市场进货,然后白天在家里摘洗切剁,将食材都准备好,等天黑之后再出摊——他家的夜宵摊车此时也拿铁链子锁在窗台前。
钱少斌愣了一下,才确认昨夜发生的事情真不是在做梦。
钱少斌将毛巾扔洗脸盆里,拉了把矮凳坐下来。
从私人感情上,他应该信任萧长华,但是这几年来,市里那么多领导干部,承诺要解决船机厂的问题,最后落实的又有几样?
还不是令船机厂的干部职工期待了无数次,又失落了无数次?
萧长华现在还不是市领导,钱少斌相信萧长华跟他说什么事不会虚夸,但问题在于,事情最后的走向,并非萧长华就能决定的。
如果事情最后没有落实,他肯定也不会抱怨萧长华什么。
人都活半辈子,他不至于这点都看不通透。
问题在于,七八家夜宵档在蒋家园后街都有相对固定的位置,要是他家这两天不出摊,最好的位置就被人家占了去,就没有办法再要回来了。
“要不这样?你这两天就忙你的事,小丫头快毕业了,现在也没有事做,夜宵摊那边我让她打几天下手。”钱少斌的妻子细声细气,跟丈夫商量道。
他家现在肯定远没有以往那么风光,但出摊一晚上还能赚七八十、百十块钱,人总得生活不是?
第264章 钱家兄弟
“少斌!”
钱少斌正犹豫间听到人喊,转头看到他爸钱裕贵拄着拐杖走过来,他哥钱少明背着手跟在后面。
这两年因为船机厂的问题,钱少斌跟他哥钱少明没少起争执,近乎到不相往来的地步——钱少斌也是闷声坐在矮板凳上,没有说话。
“采薇是什么事,她跟刘明松怎么了,怎么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
钱裕贵退休快十年了,身体又不大好,平时也没有精力去关心船机厂跟小辈间的事情,却是今天一早听到些传闻,又刚好跟大儿子钱少明碰上,就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少斌看了一眼屋里,见大女儿捧起正批改的作业,默不作声往里屋走去,闷声跟老父亲说道:“爸,你别听外面见风就是雨的,没啥事。”
“还没啥事?”
钱少明声调高昂的说道,
“今天一早厂党组会议,这事都叫人拿笑话讲了——我这张老脸都臊得很啊!采薇长得漂漂亮亮的,工作也好,有什么事情放不开,非要闹出这样的笑话?刘明松看着你从船机厂灰溜溜出去了,什么都不是了,不想影响自己的前程,回国就干脆利落的跟采薇断了关系。他是势利眼,是小人一个,但你们把这种人看透不就行了,还过去纠缠不清什么?你们不要脸,爸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厂子里出现了?”
钱少斌额头青筋抽搐了两下。
换作别时,他哥说这番话,钱少斌或许还不会多想,但此时听进耳朵却格外的刺耳,明里暗里都觉得是在对他讽刺,数落他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这是他非要跟郭晋阳这些人闹得不可开交的下场。
不想他爸这把年纪还为这些事烦心,钱文斌忍着不作声。
“你说你,船机厂这几年是出了不少问题,但也是体制僵化造成的,”
钱少明难得见弟弟被他数落不反驳,继续说道,
“现在厂中高层干部归市委组织部管,基层干部又归人事局管,扩大基建投资归计委管,想搞技术改造却又要到市经贸委那里烧香拜佛,日常经管还要事事跟工业局汇报。现在市场千变万化,啥事都轮不到厂子自家做主,你说厂子怎么可能做得好?这一切都是郭晋阳他们的责任?在俞书复市长手里,厂子好不容易在三产投资上争取到一些自主权,却又有太多人不理解,以为厂领导是瞎折腾。你以前也是厂管理层的一员,不说帮着解释,却反过来跟郭晋阳闹得不可开交。我几次帮你说和,你倒把我也给恼上了,一气离开厂子,搞得刘明松这样的小瘪三都敢骑到你脸上耀武扬威。你说说,这一切都怨谁?我看你的性子要好好改一改,一些破事少掺和!”
“我就不明白了,我掺和什么事了?”钱少斌盯着他哥钱少明看了片晌,随即又失望透顶的挥了挥手,说道,“我啥事都没有掺和,你也不用掺和进我家的事情里来!”
“怎么没说几句话,又吵起来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钱裕贵恨恨的拿拐杖砸地,问道,
“大丫头去学校了?你跟大丫头说,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好男人多的是,咱老钱家的女儿不愁嫁不出去的。刘明松那种势利眼早看穿了,是好事,我其实早就不看好那个东西,油嘴滑舌的,分了也好。你们也不要觉得丢不丢脸的——还有你这个混账家伙,别没事就骂大丫头。”
钱少斌刚想反驳他爸,突然想到昨天情急之下,他是骂过大女儿,闷闷的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钱裕贵探头看堂屋就钱采芸坐在那里,问道:“怎么都不上学去?”
“快毕业了,学校没有课。”钱采芸讨厌她大伯,坐在屋里没有起身。
“工作都说定了吧?哦,我想起来你爸说过,你要去子弟学校教书,这个工作不错……”钱裕贵说道。
“我是进东洲大酒店工作。”钱采芸见她爷爷又把她的工作给搞混了,嘟着脸大声说道。
“你瞧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钱裕贵拍了拍脑袋,又说了一会儿话,就颤巍巍的先离开了。
老父亲离开后,钱少明说话就更没有那么客气,走进昏暗狭窄的堂屋,见侄女钱采芸对他爱理不理的,他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跟走进来钱少斌说道:
“你也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不要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刘明松就是郭晋阳鼓捣出来给你好看的,我不说清楚,你都未必能想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掺和到这些破事里去,以为真将郭晋阳整倒了,船机厂就有救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船机厂这样子,换谁都没有用,这是体制问题!郭晋阳还是努力在维持厂子的生存,没有他,厂子早垮了。还有,采芸进大酒店能算什么好工作,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了?大学生进去就真是管理干部了,不做伺候人的事情了?真一个,这种单位,哪有那么清清白白的,事情更复杂,真要传出什么事来,咱家脸面更难看。我劝你不要折腾这些事,我过段时间看能不能帮她调到哪个机关里去。只要你不瞎折腾,我相信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这么说,刘明松昨天过来闹事,你也是知道的喽?”钱少斌盯着他哥的眼睛,问道。
“……”钱少明一怔,随即说道,“我知道什么?我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你不会怀疑这事是我撺掇的吧?我是想劝你不要做傻事,但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头上来?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钱少斌烦躁的要将他哥往外赶,说道,“我没有掺和什么事,你以后也不用掺和我家什么事了。你既然把事都做绝了,也不用担心在郭晋阳交代不了,也可以放心不用认我们的家!”
“哔哔!”萧长华敲了敲门,提醒屋里的兄弟俩,他就站在门口。
“萧主任!”钱少明看到萧长华也是一愣,旋即站起来,挤出笑容迎道,“什么风把萧主任吹过来了?”
萧良站在房门口没有走进去,倚靠着陈旧低矮的门槛,窥着钱少明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爸妈中专毕业后就分配到船机厂工作,最早就给钱裕贵调到技术科工作,从一开始就跟钱家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早年钱少明还是他妈的追求者,很可惜他妈“瞎了眼”,一早就认定他爸,经历那么多的阻挠也最终走到一起——钱少明进厂就是干部子弟,打心底瞧不起他爸妈,但他爸这辈子就像拦虎路一般横在他的眼前。
陈富山执掌船机厂时,他爸很早就得到提拔重用,甚至年纪轻轻就担任分厂厂长。
好不容易熬到陈富山调走,船机厂变成俞书复的天下,钱少明当时给俞书复当文书,他以为可以扬眉吐气给他爸萧长华搞点事,没想到陈富山后脚就将他爸也调到市委,还跟着陈富山水涨船高,很快就解决了副县处级。
陈富山垮台时,钱少明没有少在背后整他爸的材料,大概以为他爸这辈子都要在党史研究室的冷板凳上坐到退休,可他哪里得想,历史的车轮在去年夏季就注定要狠狠的偏离历史轨道?
“……”萧长华也就瞥了钱少明一眼,看向钱少斌说道,“罗书记要见你,你家里又没有装电话,我就直接找过来了。你赶紧换身衣裳,跟我去市委走一趟。”
萧良能看到出他爸眼里对钱少明的鄙夷跟厌恶。
为了所谓的权势,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他爸是有切肤之痛的,当时也是恰恰陈富山面临严锋、俞书复这些人的围追猛打,他爸死活不肯做不利陈富山的供述,他大伯不仅参与对陈富山的举报,甚至站出来举报他爸,以示彻底断绝关系。
而他爸最后受纪律处分所涉及的两件事,又恰恰是他大伯居中百般请托帮人调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