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肖瑞此时已成惊弓之鸟,就算市局找上门去,他会不会将一些关键证据交出来,也是问题。
萧良思量着,还是决定先不说他曾暗中指点过肖瑞偷藏证据这事。
罗智林默默吸了两口烟,转过身后,倚靠着窗台,跟唐继华说道:
“省纪委最近有收到好几份关于船机厂问题的举报信。我也提前看到这些举报信。我年初找老唐你了解船机厂的情况,老唐你当时显得顾虑重重,我还以为你没有了当年在我面前拍办公桌的锐气了。看来是我低估了地方上的复杂性啊!”
唐继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罗智林现在能理解他之前的为难心态就好。
他也一向主张暂时搁置对船机厂的彻查,看来现在不用在这件事跟罗智林有什么分歧了。
许建强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说道:“沈君鹏、孙仰军已经决定注资嘉乐了,不知道这次事情发生后,会不会打退堂鼓……”
“我看不会,他们可不像知退而去的人。”萧良看了罗智林一眼,笑着说道。
他前世跟孙仰军打过交道,可以说对孙仰军的了解,要比许建强深刻得多。
孙仰军、沈君鹏他们可能自己不会直接做脏活,但绝对不会介意跟做脏活的人合作,甚至会觉得有这样的合作者,能省却他们很多手脚,能从地方攫取更多的利益。
他们要是知道取舍,许建强也不可能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们也善于通过“财务投资”进行隔离。
也就是说,赚钱他们跟着分,不怕别人敢昧他们的,出事就拿“财务投资、不参与经营”的名义撇干净关系。
他现在不把一些事情说透,一个关键原因,就是沈君鹏、孙仰军眼见要跳进这个坑里了,他这时候把这个坑给填掉,不是放这两孙子一马吗?
而就算他这次愿意放孙仰军、沈君鹏两孙子一马,他们就会不钻到东洲的水潭里掀风搅浪了吗?
真要这么简单,钟云峰的这个市长,在他们眼里不就没有利用价值吗?
不可能的!
再一个,好不容易将“坑”挖起来,才刚刚将肖裕军、周斌这两孙子坑死,就这样收手,却又未必能将袁桐、乐宥、朱金奇这几条小毛鱼都一把坑死,也是太可惜了啊。
他现在希望这个坑能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叫更多的人栽进去,叫那些后来者为了求生,不断去踩践先入坑者的尸骸,才是真正的精彩大戏啊。
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些精彩,做一个无趣的人呢?
第195章 糟老头子想法还挺多
“哦,是吗?”
唐继华、罗智林都是第一次从许建强这里听说孙仰军、沈君鹏将投资嘉乐的事情,但下一刻,他们两人的眉头同时皱紧起来。
罗智林、钟云峰到地方任职,很多旧识跟随过来寻找发展机会,罗智林也都不以为怪。
从招商引资的角度看,他们甚至都应该积极主动的引导以前认识的企业家、投资商,到东洲来发展,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他们也应该尽可能为之创造便利条件。
然而企业家、投资商到地方发展,却是有高低不同的。
“有些事情,我之前也知道一些,也隐晦的跟他们提过,”许建强很是无奈的说道,“他们倒不是很在意这些。”
“……”罗智林蹙着眉头点了点头,却没有去说什么。
沈君鹏是钟云峰的妻兄,孙仰军这两年跟沈君鹏合作要密切得多,罗智林都是清楚的;之前也都认识。
倘若沈君鹏、孙仰军无视许建强的提醒,执意注资嘉乐,实际上可以视作钟云峰的一种偏向性。
这也意味着省里安排他跟钟云峰同时到东洲任职,一开始的部署很可能就落到了空处。
“‘嘉乐灵芝液’春节期间没有‘脑健灵’做得好,要差一大截,但沈君鹏、孙仰军注资嘉乐,你们两家以后的竞争会加大了吧?”罗智林问萧良。
萧良当然知道罗智林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是简单关心两家在保健品市场上的竞争,搓手笑道:
“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谁是真正做市场、做产品的,时间总归能检验出来的,投机取巧成不了大势。”
这种事聊是聊不出什么名堂的,但能叫罗智林更清楚的了解地方上错综复杂的形势,意义就足够了。
萧良前世虽然知道很多信息,但接触不到核心层,很多东西都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现在他是真正明白前世唐继华为何投鼠忌器,不吭不响做了一任县委书记就调走了,现在他才真正明白,罗智林为何手脚会被束缚得那么厉害,拼力想要揭开沉沉黑幕,却又毫无作为了。
钟云峰看似无害,碌碌无为,实际上前世他通过孙仰军、沈君鹏这些人跟地方派合流了;又或者说钟云峰就是无能,从头到尾都被孙仰军、沈君鹏牵着鼻子走,跟地方合流。
再加上省里的意见也不可能完全统一,罗智林能力再强,又怎么可能打开局面?
萧良没有在罗智林这边多留,与许建强一起离开,又到综批市场坐了一会儿。
泛华综批市场以原棉织厂十三栋大举架厂房、仓库为基础,改造的一二期场馆,年后就基本完成招商入驻工作,剩下五栋大举架仓库,将作为三期场馆进行改造。
在萧良的思路引导下,许建强调整原先的计划,将根据东洲及周边地市的优势产业,三期改造以专类场馆运营为主。
他还计划将三期场馆与一二期进行隔离,大幅提高内外部的改造标准,将改建玻璃天窗增加透光性,建廊桥,将五座场馆连接起来,将中高端的专业场馆形象塑造起来。
这么一来,不仅改造成本将大幅上涨,改造周期也将大幅延长。
综批市场下一步还将招聘更多的优质员工,在原有招商运营团队的基础上,组建一支有能力为商户提供物流仓储、贸易洽谈、国内外客户开发、会展策划、品牌及广告运营乃至生产管理、工业设计等真正深层次服务的高水平团队。
这也是罗智林、唐继华希望许建强做的事情。
“还想着今年就能产生盈利,”许建强感慨道,“现在要源源不断的把钱砸进去,两三年都不指望能听到一个响了!”
“我那边还不是一样要源源不断的将钱砸下去?”萧良笑道。
“孙总、沈总那边恐怕多多少少会有些意见吧?”陆峰、韩涛两名泛华的副总,他们又不知道中午罗智林家密谈的内容,只是单纯觉得孙仰军、沈君鹏不大可能会同意泛华下一步的经营思路,担忧的说道。
孙仰军、沈君鹏是约定不干涉泛华的具体运营,但他们注资泛华,肯定是指望能获得红利回报,甚至还希望三四年后有机会能将泛华打包装进某家香港上市公司,获得超额的利润回报。
现在调整计划,泛华两三年间都会对综批市场源源不断的投入更多的资金,财务报表上很难做出利润来。
不要说分红了,到时候想打包装进某家上市公司也没有可能。
这么一来,就跟孙仰军、沈君鹏最初的设想有冲突了。
“做企业不能只看两三年,”许建强微微一笑,说道,“倘若十年之后,泛华能做成全省交易规模最大的综批市场,前期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不需要十年,”萧良笑道,“孙仰军、沈君鹏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们的投资肯定会有超额的回报!”
罗智林、唐继华这时候意识到跟钟云峰不是一路人,但有些矛盾不可能随意扩大、宣扬的。
目前孙仰军、沈君鹏仅在泛华持股百分之二十,只要许建强打定主意,就不怕他们的干扰。
至于孙仰军、沈君鹏是从泛华撤出,还是继续持有泛华的股份,暂时也都不是什么事了。
看时间已经过下午三点了,萧良站起身来告辞。
回到公司没有看到张斐丽的人,萧良还以为今天发生的事,对她的内心冲击很大,下午休息一下没有来公司也好。
萧良分别跟何雪晴、徐立桓通了一小时电话,了解他们初到浙省、鲁省的工作开展情况,又将纪红群找过来,谈销售部对目前江省经销商分类的事。
九四、九五年,国内从事日用商品分销批发的经销商、渠道商,绝大多数都处于资本积累的早期阶段,实力弱小、经验不足。
即便有一些经销商积累了一定实力,但“脑健灵”上市之初,人家则未必能瞧得上宿云生物。
他们前期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要愿意接受现款现货交易就进行合作(现款交易在这个年代其实本身就是极高的门槛),后续对渠道进行优化、整合,是宿云生物接下来需要长期坚持去做的一件事。
萧良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利益联合、区域市场管理严密的优质多级分销、联销体系,宁可多给出一些利润空间,也要将更多的物流、仓储以及市场开拓、价格管理等职能,交给有资本实力、有市场开拓能力的一、二级经销商去承担。
这样宿云生物才能有效控制住销售团队的规模,有效控制营销成本,将主要精力放在生产、市场宣传等重点工作上,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减少市场波动,对公司的冲击。
夜里在接待站用过工作餐后,萧良带着几份文件回到梅坞街十九号,却发现下午不见人影的张斐丽睡在卧室里。
除了外套脱在一旁,张斐丽里面还穿着羊绒衫、长裤,甚至连鞋也没有脱,和衣裹着被子睡得正熟,然而脸异样的红。
萧良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厉害。
叫萧良有些冰的手激了一下,张斐丽悠悠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想要挣扎坐起来,骨头却像散了架似的,虚弱的问道:“下午累得慌,就在这里躺了一会儿,怎么就天黑了?”
见萧良按住张斐丽的肩膀,让她躺好,说道:“你发烧了,别动——我去买体温计跟药。你是不是中午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张斐丽脑子发蒙,晕得厉害,想爬起来都没有力气,也想不起来中午有没有吃东西。
见张斐丽都烧得有些神智昏迷,萧良帮她将靴子脱下,让她整个人都裹被子里,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十九号院斜对面的药店买药跟体温计。
站在药店里,萧良看到张斐丽他爸从前面走过来。
张斐丽她爸却没有看到萧良,见梅坞街十九号院的大门敞开着,就走了进去。
萧良有些尴尬,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张强打招呼,说他女儿纯粹是生病,下午才睡那里的,他跟他女儿啥事都没有干?
萧良刚付过钱,拿着体温计跟药要回去,却见张强这时候又走出十九号院,扭头就径直往南面走了。
萧良有些奇怪,拿着药跟体温计走回去,看到张斐丽还虚弱的蜷在被窝里,问道:“你爸过来看你病倒在这里,怎么就走了?”
“啊,刚才是我爸过来了?我躺被窝里,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你在外面走动呢。”张斐丽迷糊的说道。
“……”萧良恨不得立马出去追张强,告诉他千万别以为你女儿睡我房间里就有什么啊,真是生病了啊,你个糟老头,怎么不跟自己女儿吭一声,就跑了呢?
张斐丽也是迷迷糊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萧良将体温计塞张斐丽的腋下,手触碰她的肌肤也是一片灼烫,测过体温都快有四十度了,赶紧兑了一杯温开水让她服药,又打电话让接待站做了一份拆鱼粥送过来。
第196章 一夜无事
张斐丽勉强喝下小半碗拆鱼粥,头还晕得厉害,浑身软绵无力,让萧良帮她将里面穿的羊绒衫、外裤脱下来,又昏沉沉的睡过去。
等药效发挥作用,张斐丽醒过来,开始还以为是在家里,转身看到萧良和衣睡在一边,都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下午发热头晕得厉害,就想和衣躺一会儿,却不想越睡身子越冷,神智都有些迷糊了,断断续续的想到萧良给她买药、喂粥的事情。
萧良醒过来,见张斐丽盯着自己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总算是退烧了。
“现在几点钟,我在这里睡了多久?下午头痛都快裂开来了,现在像是捡回了一条命。”张斐丽问道。
萧良打开灯,拿起寻呼机看了一眼,说道:“刚到十二点了。”
“都这么晚了啊!”张斐丽坐起来,伸手要将叠放在床头柜上的衣裤拿过来,准备穿上。
“你这时候回去?”萧良诧异的问道。
“这时候回去怎么了?”张斐丽转过头来问道,“有你这样会剥削人的老板,我这个点回去的次数还少吗?我爸说不定还在文化站大楼等着呢。”
“你跟你家里怎么解释?”萧良问道。
“要解释什么?”张斐丽愣了一下,有些记忆片段闪过脑海,转过头盯住萧良,迟疑的问道,“我睡在这里时,我爸来过,然后没吭一声就走了?”
“……”萧良耸耸肩,说道,“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啊!”张斐丽伏身将发烫的脸埋在膝盖上,叫道,“叫你害死了,我今天整个人都烧迷糊了,以为是做梦呢。我爸也真是的,人都过来,怎么就不吭一声就走呢?他宝贝女儿是生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