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又有人回喊:“你不正是因为放火残杀季公子母亲才进去的吗?你难道不清楚?”
容显资用下巴蹭了蹭宋瓒脖颈,呢喃道:“大人,你的未来妻子是杀人犯,怎么办呀?”
宋瓒喉结滑动,声音比平时低哑许多:“无妨。”
她不是想听这个的。
看着宋瓒紧绷的下颚,容显资收了那亲昵的姿态,大失所望地松开握住宋瓒的手:“也是,被骂的是我,干大人什么事。”
容显资的手一撤开,那点来之不易的暖意也被尽数带走。寒意成倍反扑,刺骨而来,宋瓒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住了离他而去的容显资。
“我会消了你的罪名。”宋瓒忙不迭开口。
话一出口,宋瓒便后悔了。
她是故意的,罪名悄无声息抹了便是,她非叫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翻他自己定下的罪名。
自己怎么就这么上当了。
得言的容显资顿时喜笑颜开,将那箱子里剩余的钱币一把撒下:“宋大人说我不是罪人咯,普天同庆,这算我和宋大人的喜钱!”
听到喜钱二字,宋瓒被容显资三言两语弄丢的魂终于归了位,他转头望向喜动颜色的容显资。
高楼之上,不见形形色色毫不相干的碌碌众人,也没有杂乱街巷凌乱屋宇。
他只看见在苍天流云下一身红衣张扬夺目的容显资。
宋瓒别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倏忽大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容显资离开此地。
容显资并未挣扎,十分自然搂上宋瓒肩脖,由着他抱自己下城门。
想要的结果有了,她也不想再丢人现眼了。
.
宋瓒本想揽着容显资打马长街,但容显资看见那马的时候就咳嗽了两声。思及容显资尚在病中的身子,宋瓒偃旗息鼓,转而又想到什么,笑得一脸风流抱她回了马车。
那马车夫被容显资甩在了珍宝阁前,费了千辛万苦才寻到她,才把心放回胸膛,转眼间真阎王爷就上了车。
他连喘气都怕,僵着身子连勒缰都不敢出声,忽然身后传来响脆的巴掌声。
耳朵怎么能闭起来?!
马车夫心底咆哮。
没了锁链的桎梏,容显资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叫宋瓒嘴角都溢了点红。
“畜生,莫对老子动手动脚。”容显资压着火气,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宋瓒用拇指刮去嘴角血丝,却也不恼:“你今日这般闹我,还不许我向你讨要些补偿。”
容显资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漱口,又慌忙拉了拉自己衣衫:“技不如人得认输,难道你没有派人看着阿婉寻人么?是你自己太自负了,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宋瓒脸色冷峻,他俯身上前想揽过容显资继续方才的吻,被她一脚抵住拉开距离。
“宋瓒,别逼我。”容显资冷声道。
望着踩在自己心口上的锦鞋罗袜,宋瓒喉结微滑,他圈住女子脚踝,哑声开口:“我知晓你身子尚未痊愈。”
宋瓒眼底翻涌:“所以,我伺候你。”
车厢内不时传来两声充满克制的闷哼,车夫几乎不敢动弹,瞬间调转马头寻了条僻静远路。
到府门时,马车足足停了三炷香,里面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宋瓒闷笑:“本官头一回伺候人穿衣。”
容显资仰头倒在软缎上,喘气粗重:“滚。”
被骂的宋瓒笑意不减,他用绸娟细细替容显资擦去额间香汗,免得她下车着了寒气。
张内管战战兢兢候在府门前,以为宋瓒会斥她办事不利,却见宋瓒抱着被大氅拢着的容显资神清气爽地进了府,连余光都未扫她一下。
她不由诧异多看,注意到一身玄衣的宋瓒,似乎衣领处更黑了些。
.
“张内管说你早前便出去了,连午膳都没用,现在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宋瓒将容显资稳稳当当轻放罗床上,眼含笑意“九天阁约莫快送膳来了,你要是饿得慌,可以尝尝小厨房的手艺,我特意寻了凤翔的厨子。”
容显资面无表情道:“我要吃腊八粥。”
宋瓒轻声道:“好,我去吩咐人做腊八粥。”
容显资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脚下床出门,就看见张内管拿着她落在马车上的干货匆忙赶来。
她一把拿过张内管手里的纸包,砸在赶过来的宋瓒身上。
“你做。”
宋瓒接住那干货,有些难以置信:“本官做?”
容显资皱眉:“不然还我做?”
一旁的张内管被这话砸得发蒙,瞅瞅瞠目结舌的宋瓒,又瞅瞅横眉冷眼的人容显资,最后瞅向那纸包。
她扯扯嘴角:“夫人,这些事让我们下人来做就成……”
“我一大早挤着人堆去买食材,难道不该他做吗?”容显资不耐烦打断。
宋瓒将手里的干包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冷冷抬眼:“君子远庖厨,何况本官。”
容显资同他对上眼神:“我说,宋瓒你去给我做腊八粥。”
她挑眉:“我就是在使唤你,管你想不想做。”
语毕,恰有断枝坠雪之声传来。此后,庭院阒然,唯闻风雪簌簌,再无人语
容显资踩雪走至宋瓒面前,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带:“我领你去厨房。”
.
当冰冷彻骨的的寒水没过宋瓒修长干净的手时,那股荒谬才把他从混沌中拽回来。
为什么我总对她听之任之?
容显资倚在门框上,静静看着。
看着他将混杂着谷壳的米与水一同倒入锅中,看着他将未去核的桂圆、未泡发的干硬薏米尽数扔进,看着那锅逐渐沸腾、咕嘟着可疑气泡的“腊八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半生不熟的、混杂的甜腻气息。
容显资咬了口冻梨:“重做。”
宋瓒扭头看去,容显资神色不变,又重复了一道:“重做,你这个闻着就难以下咽。”
一旁局促的张内管搓搓手,正想开口说什么,倒是宋瓒先开口了:“容显资,你莫要拿我寻开心。”
他话说得有些严肃,容显资上前一把打翻泡着的米碗:“我说你没做好,我吃不了。”
她走进几步:“宋瓒,我会饿肚子的。”
看着女子认真的神色,宋瓒慌乱别开头:“且再等我片刻。”
宋瓒虽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悟性不低,粥也简单,最后磕磕绊绊还是煮出来了品相尚可的腊八粥。
小厅内灯火温然,一张花梨木小桌,两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相对而置,清甜的米枣香气在空气中淡淡萦绕。
宋瓒觉得心底也有些暖,连煮粥的难堪彻底烟消云散了去。
容显资接过宋瓒端来的腊八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朝张内管道:“这碗桂圆有些多,你帮我盛一碗桂圆少的来,但还是要有两颗,增个味道。”
说罢,便将那碗推得里自己远了些,恰在二人面前。
容显资未用粥,他也莫名不想吃,看着容显资随意问道:“张内管说你出门穿了身白衣,怎的换了。”
容显资看着桌上腊八粥,垂眸回道:“这件昨日看上的,尺寸不合适让改,我喜欢这件,就急着换了。”
宋瓒若无其事地抿了口粥:“这件衬你,比白衣好看。”
闻言容显资转过头,冷冷看着宋瓒:“宋瓒,你有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必拐弯抹角。”
宋瓒动作一顿。
此刻张内管恰好端着粥来,容显资轻轻吹了吹温热的粥:“我不给玹舟送行。”
她低头尝了一口,又道:“对我,不要试探。”
这话说得张内管都有些心惊胆战,诧异这时候夫人不是该对季玹舟避而不谈吗?
却听容显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送。”
她目光缓缓挪向桌上那碗腊八粥。
我不信鬼神,玹舟。
但我想和你过腊八节了。
你且先用着刽子手的粥,我保证,下次便是他的骨血。
恍惚间,白日里那些人的辱骂又回响在容显资耳边。
“季公子因她而死,今日季公子起灵她却穿的一身喜庆,也不怕九泉之下季公子来找她追魂索命。”
他才不会呢。
穿得漂漂x亮亮的,不给玹舟看,我在这个鬼朝代,还能和谁:看。
.
兰婷尚在抽条,平日里打扮多是靓丽颜色,要赴季府的丧宴,定是要去买件素净成衣的。
故而当兰席听到容显资在珍宝阁一掷千金时,便明白得去那寻这位被宋瓒看着的人。
他看着桌案上的白纸黑字。
是兰婷默写下来的对话。
一切如常。
兰席抬手抚过这几个字,忽而将手攥紧,唤来书童。
“去,告知三大殿那边,砖石仍可四月至京。”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