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像是忘了吴妈妈,经过提醒才想起这事。
她想了想,倒是犯了难,大厨房里各个位置都有定数,而吴妈妈手艺虽比曹妈妈好,但在大厨房里也是下下,否则也不会是个给三等丫鬟仆妇做吃食的掌勺厨娘。
把吴妈妈挪到别处,等会做错了菜食,倒是怨到自己头上。
许娘子想了想,又撇了一眼苏芷寒,三月功夫让苏芷寒的脸颊多了点肉,身量也略略高了些,但顶着那黄松松的头发瞧着便是没长开的小丫头。
让她主事,倒是旁的仆妇丫鬟有意见,倒也麻烦。
许娘子打定主意,道:“往后你便继续做三等丫鬟的饭食。”
“……哎?”
“给寒姐儿打打下手罢。”
别说吴妈妈没作声,整个大厨房里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即便众人尝过炸臭豆腐后,便晓得这回吴妈妈败得惨烈,却没想到许娘子竟是会直接教吴妈妈做寒姐儿的副手。
片刻以后,厨房里遍布嗡嗡声。
吴妈妈嘴唇哆嗦,万万不愿接受从掌勺厨娘沦为给三等婢女打杂的仆妇这种事,急道:“许娘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怎么就,怎么就……”
“三日前,你未提出异议,不就是同意了吗?”许娘子瞥了一眼吴妈妈,说道:“再说我也未将你的月钱降成粗使的。”
就吴妈妈偷学不成还倒打一耙的事儿,罚上三月月钱,又或是降等都是正常的处罚。
许娘子觉得自个儿已很给吴妈妈脸面了。而她话里的意思也让吴妈妈不敢再往下说,生怕惹恼了许娘子,往后真成了粗使,被赶去洗菜洗碗,那真真是丢尽了老脸。
可,可是……
她往后要帮衬寒姐儿做事?给寒姐儿打下手?这怎么不是把她的脸儿丢地上踩呢?
吴妈妈脸色灰败,望着被曹妈妈等人簇拥着的苏芷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迟些做完活计以后,苏芷寒便往家里走。路上不少听闻消息的仆妇婆子,见着苏芷寒连连道喜道贺,教苏芷寒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家。
回到家中,蒋珍娘也从三娘子院里回来了,同样得到消息的她乐得合不拢嘴,搂着女儿便说了一通好话。
原本蒋珍娘还筹谋着要让女儿进三娘子院的小厨房,又或是进四姑娘院里做事,没想到自家女儿这般有本事,不靠自己便升了三等,还直接当上掌勺厨娘。
虽说只是给三等丫鬟仆妇做吃食,但寒姐儿才几岁,往后的前程大着呢!
蒋珍娘对着女儿夸了又夸,而后又把自己知晓的管事经验,还有往年听娘亲交代的那些,一并都教给苏芷寒。
苏芷寒依偎在蒋珍娘的怀里,认真记下蒋珍娘的话语,时不时附和着说上几句。
最后,蒋珍娘提起吴妈妈:“这事一出,吴妈妈定然对你不服气,恐会给你使绊子。”
“我晓得的。”苏芷寒听许娘子让吴妈妈往后跟着自己做事时,便想到了这问题。她认真点了点头,早有了想法:“先尊着重着,再看吴妈妈的表现罢。”
见女儿已有准备,蒋珍娘也不再多说,叮嘱女儿要把手里的活计做好,而后随口说起自己听来的八卦趣事。
这边母女凑在一起说话,那厢吴妈妈也是抹着泪回到家里。
她的女儿绣荷打屋里出来,恰好见着这一幕,她忙把手里的活计放下,上前扶住吴妈妈:“娘,您这是怎么了?谁还敢给您委屈?”
吴妈妈只抹泪,不说话。
绣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先扶着吴妈妈进了屋坐下歇歇脚,而后又转身去倒了一盏子茶,送到吴妈妈手里:“我的娘,到底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您告诉我,我给您出气。”
“我的儿……”吴妈妈揽着懂事的女儿直抹泪,半响才诉苦:“往后你娘我就不是掌勺厨娘了,还,还,还得给个黄毛丫头打下手!”
“怎会如此!”绣荷心中一惊,手里的盏子没拿稳,直直摔在地上。
别看吴妈妈只是个给三等丫鬟仆妇做吃食的掌勺厨娘,可日日能接触到各院子的仆役,打听些琐事。
也正是从大娘子院里的人那得到些许消息,绣荷才得了机会露了脸,加上吴妈妈使了钱,教她顺顺利利进了常哥儿的院子。
要晓得常哥儿可是大娘子所出的长子,也是嫁入荣王府的大姐儿的胞弟,是府里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去处。
她面露担心,支支吾吾询问道:“阿娘……您说的黄毛丫头是谁,莫非是映红?”
“映红那傻丫头能做……”吴妈妈拿着帕子抹了抹泪,她瞧不上映红,闻言先是反驳,而后怔了怔。
“你说映红做什么?”吴妈妈顾不得自个儿的事,手里捏紧了帕子。她抬眸端详女儿的神色,见绣荷目光漂移,登时急了:“莫非,莫非你得罪了珍珠姑娘?”
“什么姑娘啊?她和我一样,也是就个丫头罢了。”绣荷闻言,下意识反驳道。
“我的好女儿呦……你咋如此糊涂!”吴妈妈顾不得自己的事了,急得双手捂住胸口,而后又紧紧抓住女儿的手:“那珍珠是个有前程的,原看着映红在灶房里做事,对你也有些面子情,你怎么,怎么还稀里糊涂地得罪人家?”
常哥儿屋里的丫鬟有十余个,像是大娘子陪房所出的珍珠,自是最得脸的存在之一。
虽说她还拿着二等的份例,但院里人都说珍珠和另外几人前程好。
绣荷觉得奇怪,回来与吴妈妈说。吴妈妈后来使人打听一番,才晓得珍珠与另外几人都是大娘子挑的通房人选,如今正跟着妈妈学习,据说等常哥儿通过科举,便要开脸伺候的。
“我陪你道歉去。”
“我才不去!”绣荷的脸儿涨得通红,甩开吴妈妈的手。
“你这傻丫头!往后珍珠……”
“我才不傻呢!”绣荷打断吴妈妈的话,委屈道:“珍珠还没我容貌好,她当得了通房,我难道当不了吗?”
“我不要,我才不要往后被主子随便指个人成婚,又生出一帮奴婢来!”
“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当常哥儿的通房,让我肚里出来的孩子也能当上主子!”
吴妈妈没想到,自家女儿竟是有这般的志向。她瘫坐在炕上,半响都没回过神来:“我的儿,这条路哪是好走的……”
老侯爷当年名动京城,看上老侯爷的千金又何止老太太一人。待到两人成亲以后,屋里的通房妾室更是数不胜数。
可如今呢,府里只留下了老太太和她的血脉,其余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些年见着有自己走了的、有被卖了的、有被转赠他人的,还有的不明不白死了的。
当通房,当妾室,当养娘……
瞧着多富贵,多体面,多让人欣羡的事儿,可里面的福气又有多少人能享到?
吴妈妈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事,苦口婆心劝着女儿回心转意。
可绣荷进了常哥儿的院子,早被那些富贵迷花了眼,又哪里是她三言两语能拦住的。
第28章 醉酒 正当吴妈妈忘了大厨房事,苦劝女……
正当吴妈妈忘了大厨房事, 苦劝女儿回心转意之时,那厢秋月和素兰也面带愁容, 分头离开大厨房。
现在除去吴妈妈以外,大厨房里最尴尬的便是她们二人。
秋月和素兰本是跟着吴妈妈学厨艺的,是正儿八经的厨娘后备役。
可如今,苏芷寒的异军突起教本跟着吴妈妈学厨艺的两人地位尤为尴尬。
要是两人天赋不错,又或是家里有门路,此刻定是寻家人相助,寻个别处学习厨艺。
只是两人之所以跟着只给三等丫鬟仆妇做吃食的吴妈妈, 便是因为两人又没钱, 也没权, 天赋更是一般般。
秋月抹着泪儿, 往家方向走,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渺茫。她回家里诉苦两句, 就被自家娘亲塞了酒水吃食, 领着出门去:“你这丫头,说傻的时候又挺聪明, 上回晓得私底下去寻曹大丫道歉。”
“可说你聪明, 你又傻了。”
“上回的事儿都过去了, 那事也是吴妈妈起的主意。”秋月她娘手里提着一份,教秋月拎着另外一份,准备领着女儿去寻曹妈妈:“我领你去, 请曹妈妈帮忙到苏娘子跟前说两句好话,曹妈妈与苏娘子关系好,定然能教你安安稳稳过去的。”
“阿娘,倒也不用讨好寒姐儿吧。”秋月低下头,瞅了眼手里拿着的东西, 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她又没啥本事,教不了我什么的,给她还不如省着给小妹……”
她爹娘都只是三等的仆妇打杂,家里攒下的银钱只够送一个人进院子做事。
在姐儿院里做事的小妹月钱多孝敬给管事了,每月拿不回几个,还得家里帮衬。
阿爹和阿娘与她说,等小妹升上三等二等,往后有了脸面,也好教她到小厨房里做事。
“你这丫头,你和你妹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我疼她,也疼你。”
秋月她娘撇了一眼傻乎乎的女儿,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人现在是掌勺厨娘了,你得尊重着,哪能开口闭口说人没本事的?”
“再说苏娘子真没本事,吴妈妈又不愿搭把手,这不刚好就是你出头的时候?”秋月她娘倒觉得是个好机会,年纪小的苏娘子总比人怪会算计的吴妈妈好忽悠。
她领着女儿一路寻到曹妈妈家,曹妈妈见着秋月母女两人到来,便晓得她们的心思。
曹妈妈并未刁难,只拎起酒水吃食,带着两人往蒋家走:“寒姐儿性好,不是那些刻薄小性记仇的人,想来不会苛待秋月的。”
“走走走,我领你们去。”
“怕什么……怕吴婆子瞅见秋月你?哎哎哎,不用怕,她忙着呢,回家以后屋子里就闹腾到现在。”
曹妈妈摆摆手,她刚回来时便听到吴妈妈在屋里嚎哭。
说句不好听的,那声音和丧钟似的,让她心惊肉跳的。
晓得的人晓得吴妈妈是丢了活计,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吴妈妈是丢了命呢。
曹妈妈吐槽几句吴妈妈,热情满满地把人领到蒋家院子,敲了敲门,往里唤道:“寒姐儿在不?”
坐在门口洗菜的王媳妇见曹妈妈领着人来寻苏芷寒,登时打起精神,用眼角余光撇着那边的动静。
片刻功夫,蒋家大门吱呀打开。
苏芷寒从里面探出身来:“曹妈妈寻我……秋月?还有这位是……”
秋月她娘脸上堆笑:“您就是苏娘子吧?真真是年少有为。我是秋月的娘,也姓蒋,说起来和蒋娘子还是同宗呢!”
蒋珍娘闻言,也走上前来。她瞥了一眼直往这边窥视的王媳妇,拉着苏芷寒侧身让开路来:“都站在外面做什么?到屋里来坐坐。”
随着一行人鱼贯进了蒋家屋子,王媳妇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手里拿着的菘菜呱唧一下,尽数掉进水盆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苏……娘……子
苏娘子?苏娘子!?
府里年岁小,加之无甚地位的粗使丫鬟,旁人多会直接称呼名字,或是称之做某姐儿。
等到粗使丫鬟晋升为三等和二等的丫鬟,又或是岁数年长些的,那粗使乃至隶属于她的仆妇婆子便会用娘子来称呼。
要是晋升为一等的大丫鬟,那府里上下仆妇婢女便会用某某姑娘来称呼。
因此在侯府里,不同的称呼代表了不同的地位。
王媳妇虽不认得秋月和素兰,但瞧着她们年岁都要比寒姐儿大上一点来看,正常也只要唤寒姐儿就可以,怎会唤苏娘子……
更何况,王媳妇还注意到三人手里拎着的酒水和吃食,分明是来给寒姐儿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