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屋子里没有点灯,只能依稀辨认出床边端坐的侧影。
陆今朝静默而挺拔的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
“醒了?”陆今朝回过神来,“我怕烛火晃到你,没让人点。”她说着叫门外的老仆进来送灯。
烛灯高照,整个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陆锦澜揉了揉眼,“您怎么在这儿?我睡了多久了?”
“才一个时辰,听说你在苦读,我来看看。你爹在给你熬参汤,等会儿喝了早点睡下,不必太用功。”
陆锦澜不由苦笑,这算什么用功啊?这跟备战高考天天披星戴月比起来,不值一提。再说,要不是之前底子太差,她也用这么恶补。
可见大少娘从小到大真是没吃过苦,瞎胡混了一十六载,全家还当她宝似的。
陆锦澜感觉这人生瞬间从困难模式切换到简单模式,她还真有点幸福得不适应。
复习个功课,一堆人跟着伺候。陆今朝探望完前脚刚走,严氏便带着爱心参汤来了。
陆锦澜喝了几口参汤,吃了半块点心,又赶快回到书桌前。
严氏:“就吃这么一点儿怎么行呢?身体受不受得了啊?”
“哎呀爹,您就别管我了。吃饱了容易困,我还有三本书没背呢。您回去休息吧,我饿了会吃的。”
严氏无奈的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么上进,我不吵你了。”
他对洗墨和庆儿道:“你们好好照顾着,别让大少娘休息得太晚。”
可这种情况注定是不能早睡的,夜一深,陆锦澜便让两人回去休息。
庆儿忙道:“这怎么行?哪有主子苦读,下人反去休息的道理?再说,我们都走了,您想喝个茶都没人伺候。”
陆锦澜一笑,“那我还能渴死吗?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去找水喝。你们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什么上人下人的?你们打份工而已,到点儿上下班,赚的是应得的辛苦钱,不要自己看低自己。”
庆儿和洗墨越听越迷糊,彼此对视一眼,噗通跪下。
“我们绝对不敢这么想,我们对陆家对您忠心耿耿,绝对安分守己,不敢失了奴才的本分。”
“……”陆锦澜一时愕然,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她现在说这话,确实有点太超前了。
“好吧,总之我喜欢静,你们不用一直守着我。”
庆儿道:“那让洗墨回去吧,我在这儿伺候着。”
洗墨不满:“我一个老娘们儿,怎么能让你一个男儿家在这儿值夜呢?还是我来吧。”
“我来吧,照顾人这事儿你们女人哪做得来啊。”
“我来吧,我和少娘都是女人,照顾起来更方便。”
两人在一旁叽叽喳喳,陆锦澜埋头写字,不由得啧了一声,“别吵了,要不都留下,你俩就在榻上睡吧。”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庆儿讷讷道:“您说什么呢?女男有别,我一个黄花大小子,怎可……”
陆锦澜差点忘了这茬了,赶紧把庆儿撵出去,让洗墨躺下睡觉,耳边终于安静了。
陆锦澜挑灯夜战到黎明,睡了两个时辰,匆匆吃了口饭,又继续用功。
如此恶补了两天两夜,心里还是没有底,毕竟还有半本书没过目呢。
在去考试的路上,陆锦澜依然捧着书争分夺秒的记忆。
西州书院,西州境内的顶级学府。
嬅国一十七州,西州富庶名列前茅,商贾颇多,文化上却显得相对贫瘠。也不知是风水还是土地的原因,好些年都没出文人了。
这些商贾之家不信邪,为了家族后代,大家出了不少钱。以西州首富陆今朝为首,出资建了规模宏大的书院,聘请全国名师,奈何学生就跟榆木疙瘩似的,资质太过平常。哪怕在西州是不错的,和全国学子一比,就不够看了。
更别提陆锦澜这种,在西州就吊车尾的差等生了。
陆锦澜听说这些事之后,都替陆今朝心疼。这跟花几十万送孩子上补习班,而孩子只考十几分有什么区别?
她严重怀疑,她这个就读名额是钱砸出来的。这么大个西州城,她这一届只招了两百零三个人,就有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幸好只好招了两百多个,要是招了八百多个,说不定她要考八百多名了。
马车晃晃悠悠,洗墨提醒:“大少娘,咱们到了。”
陆锦澜刚一下马车,正瞧着西州书院匾额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一个娇憨的年轻女子亲昵的搭着她的肩膀,“陆少,好久不见啊。”
另一个圆脸白白胖胖的姑娘亲热得挽着她的手臂,“你怎么眼底乌青呢?没睡好啊?”
陆锦澜瞥了眼她们脑侧的提示条,得知这两位就是和自己轮流做倒数第一的孙少娘和殷少娘。
“我这两天复习功课,没怎么睡。”
两人愣了一下,放声大笑。
“你?复习功课?哈哈哈哈……”
“我说陆大少,你是不是怕我们没睡醒给我们讲笑话?你那课本跟刚发下来一样新,你还复习?别逗了。”
陆锦澜正笑着和二人闲聊,身侧忽然飘过去阴恻恻的一句:“差生就是差生,复习也没用。早就该退学,把名额让人有需要的人。”
三人脸色一变,殷少娘不由叫住那人,“吴思群你站住,少阴阳怪气的,是个娘们儿就把话说清楚。”
吴思群转过头,冷冷道:“抱歉,我只是忍不住说出事实而已。”
孙少娘忍不住打抱不平,“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吴思群冷哼一声,“我讨厌蠢货,不行吗?”
“哼,你有多聪明啊?你上次不过考个一百八十名而已,轮得到你瞧不起我们吗?”
吴思群微微一笑,“在下不才,是一百八十名,但这个排名可比你们倒数一二三高出了一大截。”
陆锦澜看身边这两位气得牙痒痒,笑道:“不必无谓争执,咱们以这次考试定输赢。也不赌别的,谁考的差,谁就站在书院门口大喊三声‘我蠢钝如猪’,如何?”
话一出口,孙少和殷少吓了一跳。
吴思群爽快应道:“好,我考过你们三个,你们站在这儿喊。你们三个任何一个人考过我,我喊。”
陆锦澜:“一言为定。”
殷少、孙少:“哎?不是,打赌之前,能不能和我们商量一下?”
“怕什么,我对自己有信心。一百八十名就是这水平?如此傲慢无礼,有什么可怕的?我连她都考不过,我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陆锦澜拉着两人进了考场,考场内吵吵嚷嚷,吴思群不时投来挑衅的目光,直到师傅进门。
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用教鞭敲了敲桌子,“肃静,考试开始。”
“嗯?”陆锦澜拿到试卷不禁一愣,怎么考这个?
她押错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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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孙殷二人见到陆锦澜这么高兴,是因为陆大少不来,她俩就要轮流倒数第一了……
第4章 男人用得我用不得
陆锦澜一直以为这个世界考八股文,就是从书本中摘取一个句子,让考生按照严格的八股格式做文章。
她头脑灵活生性散漫,最讨厌这些条条框框。所有文体中,陆锦澜最烦的就是八股文。
可为了应付这场考试,这两天她搜肠刮肚,做梦都在研究八股文的写法。
结果打开试卷一看,考的是策问和诗赋。
陆锦澜心中涌起一丝微妙的感觉,虽然之前的准备没什么用,但又有一种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的畅然。
策问的题目非常务实,一题问如何防止官员贪污,另一题问嬅国边境和邻国时有冲突,该如何治理。
陆锦澜一看,这不跟国考的申论一个性质吗?作为考公圣体,这两道题目真是撞到她心坎上了。
现代读书人的优势是博古通今,策问这两个问题堪称千古问题,历朝历代都有不同的解决方案,各有利弊。她可以择优选取,组织词句,转化成文言文写出来即可。
陆锦澜略微思索片刻,提笔作答。
在考卷上大谈专款专用,高薪养廉,监督官员资产等等。
片刻后忽然收起笔,眉心微蹙,暗暗思索: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这句话该怎么写来着?
她笔尖微顿,随即从容写道:“以制为笼,囚权于其中。”
论完“权柄制于法度之笼”的事儿,又写了半天边境应敌之策。
陆锦澜在现代做的是民政基层,她哪里懂得什么边境治理?全靠文学素养和历史经验,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她在作答中极力主战。
两道策问做完,手腕都写酸了。
外面传来一声锣响,监考提醒考生,“还有一刻钟。”
十五分钟?诗赋题我还没看呢!
陆锦澜暗道糟糕,匆忙的翻到第三张,对着“不限题目不限韵”的要求,开始冥思苦想。
正常人不学作诗,但汉语言专业多少有点不正常,所以涉猎了一点。
她倒不是完全不能作,可时间太紧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同学们都是什么水平,怎么想都觉得不要冒然自作比较好。
为了冲一个好名次,当然是从脑海中拿来一首千古名篇比较稳妥。
但问题是……用别人的,是不是不太好?
此念一起,立刻掐灭。
啊呸!男人用得,我用不得?各位古人对不起,借一篇给俺应个急。
陆锦澜略微天人交战了一下,立刻提笔写道:《春江花月夜》——梦会张若虚偶得一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首诗在现代被评为孤篇盖全唐,她就不信她的同学人均诗仙诗圣,能把她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