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辛只说了四个字:“我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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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晏无辛带着一些随从出城赶往北境,十里亭内忽然传来一阵乐声。
陆锦澜弹琴,项如臻吹笛,在学院兴起时,她们常常合奏。只不过这一次,只有她们两个。
晏无辛叹了口气,对叶游道:“你带人先行,我随后就到。”
晏无辛在亭前下马,“不是说了不用送吗?怎么还是来了?”
陆锦澜道:“习惯了,如蓁奉旨出京时,咱俩在这儿送她。上次我去曲国,你们在这儿送我。如今,轮到我们送你了。”
项如蓁道:“没想到你走得这么急,我还以为你要等办完了丧事。”
晏无辛苦笑一声,“我们晏家那些老家伙们,都等着大闹葬礼,要合起伙来收拾我呢。我还不赶紧走,是等着挨骂吗?我可不傻。我已经在灵前磕了头,反正我娘孩子多,不差我一个烧纸的。”
陆锦澜握住她的手,“无辛,苦了你了。有些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晏无辛一笑,“那就不说。你怎么想的,我知道。我怎么想的,你也知道。”
“咱们都没错,只是世事多舛,人生的境遇总是出乎意料。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但我确信,有一点不会变,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抱在一起,用力地拍了拍彼此的肩膀。
项如蓁在一旁默默拭泪,晏无辛瞧见了,红着眼打趣道:“你一向是个铁人,怎么今儿哭成这样?”
项如蓁哭笑不得道:“一想到你独自去边关吃苦,我心里就难受。”
晏无辛一笑,“嗐,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心里烦闷,去边境吹吹冷风,冷静冷静,心情会好些。”
“时间是治愈的良药,我这一去少说三年多则五载,一定会把我的心病治好。当然,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我‘带着病’也会想办法回来的。”
陆锦澜递给她一封信,“信里是你娘临走时说的一些话,你看完记得烧了。”
晏无辛点头收下,三人饮了杯酒,晏无辛道:“好了,别公公爹爹的了,我走了。等我回来,我们再把酒言欢。”
陆锦澜忙将自己的宝马牵过来,“这马送你。”
“送我?”晏无辛调侃道:“你这宝贝马,平常恨不得扛着它走。送给我,我不回来你就见不到它,真舍得?”
陆锦澜含泪笑了笑,“是不太舍得,那还是当我借你的吧。这马日行千里,到了你想回来的时候,骑上它,能回来得更早些。”
晏无辛擦了把眼泪飞身上马,“那我就不客气了,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马蹄声哒哒远去,天空阴云密布,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陆锦澜回到府中的时候,怀星正在雨中跪着。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去吧,陪在她身边,照顾好的她衣食起居,不要让她孤独。”
怀星将头磕在地上,“多谢侯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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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皇上的内心很不平静。
陆锦澜抚灵回云州,赵敏成派了大内侍卫护送。说是护送,其实也是监视。
她总觉得按照陆锦澜的机敏,不刨根问底,不会将当年的旧事草草放过。
可派去的人回来说没有任何异样,陆锦澜办完丧事,把云州的家眷都接上,举家搬到了忠勇园。期间,没有见任何可疑的人,没有去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赵敏成有些想不通,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陆锦澜将家眷都带到京城来,大大打消了赵敏成的疑心。
可陆锦澜看起来很不好,她回了京城,便上折子辞去礼部尚书的职位,还推举了关山月担任新的礼部尚书。
折子里说,“家中逢此变故,臣心情沉郁,惴惴不安,无力处理礼部杂事。如皇上开恩,请保留臣工部尚书一职,臣愿日日沉迷发明创造,以度余生。只是臣心力不如从前,无法再上朝,请皇上允臣懈怠一二。臣实在身心俱疲,不愿再涉纷争……”
“身心俱疲?有这么严重吗?”赵敏成不信。
她对陆锦澜的感情实在复杂,作为陆锦澜的生母,她不忍心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可作为当年的帮凶,她也在时刻防备着陆锦澜。
如果是装惨骗她,那陆锦澜死定了。可如果是真惨成这样,她还有点看不下去。
她先派人去陆府看了看情况,回来的人说:“陆侯在她府里圈了块地,盖了个棚子,说是工厂,她要研究些新奇的东西。”
赵敏成皱眉,“新奇的东西?不就是些机巧玩意儿吗?浪费时间浪费才智,有什么用?”
“不就是死了个爹,少了个朋友嘛,怎的就让她玩物丧志了?”
她环视四周,“你叫什么来着?”
许闰年连忙拜倒在地,“奴才许闰年。”
赵敏成道:“对,我记得她爱和你说话。你回头去劝劝她,帮她开解开解。对了,近来坊间出了个有名的男僧,叫什么来着?”
一旁忙回道:“启禀皇上,男僧叫清玄法师。他生来就被丢弃在佛寺门前,因其在佛寺中长大,三岁便会诵经,人人称奇。”
“如今清玄法师已长大成人,更加精通佛法。据说得了心魔的人跟他清谈片刻,都能恢复清明。还夸他是神明转世,有真佛之智,神明之貌……”
“好了好了!”赵敏成懒得再听,“让这个清玄法师也去开解开解她。”
旨意下了没几天,这日赵敏成正在批阅奏折,掌事宫男急匆匆来报:“皇上,陆侯她……她……”
赵敏成皱眉,“有话好好说,吞吞吐吐的,她怎么了?”
“回皇上,您不是让许闰年去开解她吗?许闰年昨日去了,然后陆侯她……她睡了。”
赵敏成怪道:“睡了就等她醒了再说,有什么可慌的?”
“不是,”掌事宫男红着脸跪倒在地,“陆侯她把人给睡了。”
赵敏成一愣,手上的笔啪嗒一声,跌在案上。
第117章 她也给睡了
赵敏成一脸震惊,“睡了?不是,朕让人去给她开解心结,不是让她去解开人家衣服!她怎么把人给睡了?”
掌事宫男无语道:“奴才见许闰年一夜未归,亲自去侯府询问,才得知发生了这种事。奴才也是……也是极度震惊,不知所措。”
“奴才问陆侯为何如此,陆侯说,皇上您说过要把人赏给她的话。此次您把人遣去了,陆侯便以为,就是赏给她的意思……”
赵敏成翻了个白眼,“朕什么时候说要赏给她了?一句气话,她还当真了。”
掌事宫男无奈道:“事已至此,还请皇上拿个主意。宫男与人私通是大罪,许闰年此刻在殿外跪着,皇上如何处置?”
赵敏成无奈,“是朕让他去的,朕能怎么处置?”
掌事宫男壮着胆子提议道:“呃,他既然已经是陆侯的人了,要不您就把人赏给……”
“朕偏不!”赵敏成气道:“她以为她把人睡了,朕就得把人赏她?不赏!等她不再瞎折腾,把朕哄高兴了再说。”
掌事宫男道:“自从出事后,陆侯意志消沉,终日埋头在工厂里,带着一群工匠叮叮当当的。她尚且高兴不起来,皇上您就别指着她来哄您了。”
赵敏成冷哼一声,“她不高兴,也没耽误她睡人,她还是风流得很。”
“对了,那个清玄法师去了没有?用佛法洗礼洗礼她,让她学学什么叫清心寡欲。”
掌事宫男为难地低下头,“这……”
皇上忙问:“怎么了?难道这得道的高僧也解不开她心中的苦闷吗?”
掌事宫男吞吞吐吐道:“这高僧解没解开陆侯心中的苦闷,奴才不知道。但陆侯倒是解了高僧的衣裳,她也……她也给睡了。”
皇上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这高僧也被她睡了?怎会如此啊?”
“回皇上,陆侯说皇上您昨日遣许闰年过去,她想是您的一番好意,她便笑纳了。今日您遣清玄法师过去,她见是个年轻的男僧,模样出挑,姿色不凡,她以为是您的又一番好意,她便一并笑纳了。”
“胡闹!”赵敏成啪一拍桌子,“朕遣个有姿色的男人过去,她就要带到床上去。那是不是朕的皇侍过去,她也要笑纳?”
掌事宫男连忙磕头在地,“想必不会。”
皇上一愣,“为何?”
“奴才不敢说。”
“说!朕要你说。”
“呃,奴才听闻陆侯只喜欢没嫁过人的处男。”
皇上硬生生被气笑了,“她倒是很坚持自己的品味。”
赵敏成猛扇了几下扇子,“可她不该强人所难,欺负两个弱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掌事宫男老实道:“回皇上,臣瞧着不是强迫的。许闰年说,是他自己意乱情迷,就由着陆侯……”
“至于那位清玄法师,奴才去的时候,正赶上他从陆侯屋里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修行不够,败给陆侯了,让皇上您另请高明。他配不上高僧的称号,他要远离尘世找处深山,再去参悟佛法。”
“总之,看不出他们是被迫的,倒像是……像是给迷上了。”
赵敏成长叹一声,“唉,大约天下男人都抵不住靖安侯的魅力吧。罢了,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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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陆锦澜不上朝后,赵敏成有段日子没听到她的消息。
某一日,皇上正在看书,见殿外的宫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禁皱起了眉,不悦道:“你们在说什么?”
掌事宫男忙请罪道:“请皇上恕罪,奴才们听说了件天大的新鲜事儿,一时没忍住……”
赵敏成不屑道:“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是你们知道,朕却不知道的?”
掌事宫男一笑,“回皇上,您知道的都是正经事,奴才们知道的事儿都不……不太正经,说的是姜国皇夫有孕的事儿。”
赵敏成愣道:“姜国皇帝上个月不是过世了吗?新皇还未立啊。”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才举世震惊。据说姜国那边请了几十个医师,把脉算日子,确认是三个月前怀上的。也就是说,那时候她们皇帝还没死,但也是卧床不起了,按理说应该不能行房。”
“可那皇夫自己说,他的孩子是皇帝的。因为他是魅族圣男,魅族祖先能梦遇仙人而后有孕,他与皇上梦中同房,然后就有了。”
赵敏成冷笑一声,“一派胡言!怕是在外面偷了女人,这种胡话也编得出。”
掌事宫男笑道:“这事儿,若是放在咱们嬅国肯定没人相信。可姜国人大半都信教,对这个圣男很是迷信,已经当做是皇帝的孩子,在保胎了。据说这圣男也是玄得很,能以身饲毒,还能通灵,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这事儿之所以能传到咱们这儿来,是因为有一种说法提到了陆侯。”
赵敏成一愣,“跟陆侯有什么关系?”
“三个月前,陆侯不是去了趟姜国吗?就有人说,那孩子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