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成心吓唬晏维津,戏弄了片刻,一看目的得逞,嘴角不由翘起,笑道:“臣方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肯说。可臣实在好奇,只好来问皇上。”
皇上“啧”了一声,方才陆锦澜说是与政事不相干的事,皇上已经想到不是什么正经事,却想不到这事儿这么不正经。
她左右看了看,的确有个生面孔,模样不错。
赵敏成皱着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男听陆锦澜提起他,已经吓得不轻了。这会儿连忙拜倒在地,“回皇上,奴才姓许,名叫闰年。”
陆锦澜一笑,“这名别致,想是有什么典故。”
许闰年忙回道:“奴才是闰年生的,所以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陆锦澜点了点头,“那你要是有个弟弟,该叫闰月。”
许闰年刚要开口,赵敏成瞪了陆锦澜一眼,“好了,要不要朕把人赏给你,你带回家问个明白?”
陆锦澜忙敛了笑意,回道:“臣不敢。”
扯完了闲篇儿,开始说正事。
赵敏成道:“朕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礼部的人事。罗大人告老还乡,尚书之位空缺,朕已经想好,让靖安侯来补这个位置。”
晏维津道:“靖安侯自然是当得起尚书一职的,只是这样一来,礼部左卿的位置又空了。”
“礼部右卿冯大人年纪大了,她年轻时常年出使各国,风霜雪雨落下了病根,身体不好,时常在家养病。一到冬日,越发严重。她是为国家所累,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罢她的官。”
晏维津说着瞥了眼赵敏成的脸色,赵敏成拨弄着茶盏,淡淡的应了一声。
晏维津便继续道:“靖安侯一向喜欢推陈出新,做了礼部尚书,必定有许多事要做。手下若没有得力的帮手,恐怕无法施展。”
赵敏成道:“朕也如此想,所以这个礼部左卿的人选要好生斟酌。”
晏维津道:“臣想推举一人,皇上可还记得韦三思?”
赵敏成手上一顿,“前次你向朕举荐此人,朕准了她到内廷司任职。人倒是勤恳,但她年纪不小了,礼部的事只怕她做不来。朕知道她是你的同乡,你有心提拔她,但此人不合适。”
皇上驳回去了,晏维津微微一笑,“臣只是不忍见有才干之人埋没,皇上既然认为韦三思不合适,那陶风、孔慎二人如何?”
赵敏成捻着杯盖默不作声,陆锦澜观察着二人的神情,感受到了一丝暗流涌动。
皇帝身处宫中,与那些不上朝的大臣接触有限。一到人事任免的时候,都得通过丞相来提供意见。
这就像一个人到餐厅吃饭,看似皇上是那个顾客,可以指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实际上菜单是人家制定的,摆上去的,都是主推款。
你想要菜单之外的菜品,不好意思,人家自会热情礼貌花样百出的婉拒。
那个服务员就像丞相,会说:“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那个倒是有,但是今天来的菜不新鲜,吃了会坏肚子,您别点了。”
看似有得选,其实差不多。
陆锦澜洞察片刻,便开口道:“臣也想推举一个人。”
赵敏成微微一笑,抬眸道:“好啊,想必是你的同窗,朕正好想任用一些新人,给朝堂带来一股新风。”
晏维津不咸不淡道:“皇上说的是,新人新气象。只是学生年纪小,又没学习过朝务,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官职。”
陆锦澜忙道:“相尊大人多虑了。皇上,臣要举荐的不是我的同窗,而是礼部主事关山月。此人胆大心细,做事有条有理。”
“臣病着的时候,她代臣做了许多事。每日还把办妥的事务写成书信,送到臣家里。她在礼部已经四年,每个环节都通,臣觉得她有能力做这个礼部左卿。”
晏维津见皇上点了点头,忙道:“这个名字臣从未听说过,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直接升任从二品的左卿,未免也太破格了。”
陆锦澜立刻道:“她既是个人才,早就该升了。之前不升,许是相尊大人诸事繁忙,一时失察。不过皇上宽厚,不会责怪您的。皇上求贤若渴,不拘一格用人才,不更显得皇上惜才爱才吗?”
两人争论起来,皇上倒是喝上了茶,暂时没打算说话。
晏维津想了想,又道:“若说能力出众就该提拔,那冯大人早该提拔了,也不至于一身伤病一把年纪,还只是个右卿。”
陆锦澜笑道:“相尊既如此说,皇上不如提拔冯大人做左卿吧,右卿的人选臣还是举荐关山月。皇上和相尊大人若有疑虑,就让此人先代礼部右卿。”
“年前事多,臣就多交给她去办。等到年后,皇上看她事情办得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让她任职。”
赵敏成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先给她升至四品,代礼部右卿职,以观后效。”
陆锦澜连忙行礼,“臣代关山月,谢皇上赏识。”
两人这段对话,跟加了速似的,生怕旁人插进去一句。
晏维津愣了愣,“皇上,咱没这么做过啊。”
皇上现学现卖道:“靖安侯不是说了吗?不拘一格用人才,就这么办。”
事情定下来,晏维津告退。陆锦澜刚要走,皇上忽道:“这几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锦澜忙道:“没什么事儿,就是闹了场风寒,耽误了几日。”
赵敏成神色有几分狐疑,“之前明明好好的,你又是习武之人,一场风寒就让你病倒了?”
怀疑,无止境的怀疑,那个怀疑完这个怀疑。
陆今朝说得没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否则,身边这么多双怀疑的眼睛,堪比现代的核磁共振机,专门排查人体内的可疑病症。
一天到晚的刨根问底,陆锦澜烦不胜烦,干脆决定来个猛的,让她们再也不敢打听她的私隐。
于是,陆锦澜闷声道:“唉,其实光是风寒,臣也不觉得怎么样。可皇上您知道,臣府上有好几个夫郎,个个如狼似虎。”
“那晚曲国的小郎主,好生厉害,勾得臣欲罢不能。我们两个翻云覆雨,闹了一晚上。臣这腿肚子都抽筋了,他还要呢,臣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再加上着凉,就一下病倒了……”
陆锦澜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高声。皇上却听得眉头紧锁,恨不得捂上耳朵。
一屋子宫男都听得红了脸,使劲儿憋笑。
赵敏成一拍桌子,“胡闹!谁问你这些来?你这……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上不得台面的话,竟说得堂而皇之,亏你还是个侯君,怎的如此荒唐?”
陆锦澜一脸茫然,天真道:“皇上不是问臣怎么病倒的吗?臣不敢欺君,所以据实相告,臣错了吗?”
赵敏成一摆手,“你没错,是朕问错了。朕羞于听你那些荒唐事,你赶紧回家去吧。”
“是,臣告退。”
陆锦澜出来一看,晏维津在外面等她呢。
“陆侯留步。”
“相尊大人,还有事吗?”
晏维津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你不是说要问皇上故人的事吗?怎么皇上许你问了,你倒没问?”
陆锦澜恍然大悟,“差点把这事忘了,多亏相尊大人提醒,我这就去问。”
陆锦澜一转身,晏维津连忙拉住她,“我刚刚细想了一下,我看陆侯根本没打算问吧?何故要做出这般姿态?”
陆锦澜笑了笑,“您好眼力,我本来是想问的,可后来一想,如果皇上恰巧不喜欢那位故人,而我又和她长得像,一问提醒了皇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就没问。”
“相尊大人,我聪明吧?”
晏维津点了点头,暂时相信了陆锦澜的说法。
晏维津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对,不要给自己自寻烦恼,旧事莫再重提。对了,皇上刚刚把你留下来,说了什么?”
这要是聊了别的事,陆锦澜就回她两个字“秘密”,让她猜去。
但偏偏聊了些刺激的事,陆锦澜便欣然分享道:“皇上问我前几日怎么突然病倒了,我便告诉她……”
陆锦澜重复一遍原话,刚说到“腿肚子抽筋”,晏维津便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陆锦澜追在后面喊:“相尊大人,我还没说完呢!相尊大人,您是急着回家吗?”
晏维津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陆锦澜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离去。
*
陆锦澜“病愈”之后,更加务实了。她总觉得自己没当皇上是天下人的损失,她得做点好事,弥补天下人。
这日陆锦澜写了个条陈,正要去找项如蓁,晏无辛先找上门来。
“锦澜,你快去劝劝如蓁吧。”
陆锦澜一愣:“她怎么了?”
第110章 你是不是疯了
项如蓁为了补上前任留给她的惊天大窟窿,这两个月一直在查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很多账目上就能看出来的问题,竟然长久的存在。
项如蓁咬牙切齿地翻出律法,连夜拟出一长串的查办名单。烂账是谁经的手,谁做的主,谁拿了钱,一个个都别想跑。
她要往前追溯五十年,本朝加前朝,不管谁从户部的账上拿过不该拿的钱,现在都上了项如蓁的名单。
本金加罚款,外加利息。当年吞了多少,现在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这段时间,项如蓁得了很多外号。有人叫她老抠,因为她四处从人手里抠钱。
有人叫她死心眼儿,因为她不讲情面,不管谁的亲戚谁的朋友,谁都甭说情。说情没用,还会连累说情的一块儿被参,理由是:为官不正,公私不分。
项如蓁在京城狠狠抠了一个月,抠回来四十多万两银子,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遍了。
陆锦澜和晏无辛知道她的为人,一向鼎力支持。可听说项如蓁要做钦差,去巡视嬅国一十七州,彻查贪腐,追溯旧账,还是狠狠震惊了一下。
项如蓁还住在学院旁的宅子里,陆锦澜和晏无辛匆匆赶来的时候,项如蓁刚从宫里回来。
雪卿挺着大肚子,正带着仆从帮项如蓁收拾包袱。
陆锦澜一进门便忍不住道:“如蓁,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出京?”
项如蓁笑了笑,“就知道你们要来。雪卿你们先出去,我们说会儿话。”
雪卿红着眼,点了点头。
项如蓁关上门,将圣旨和尚方宝剑拿出来给二人看。
项如蓁道:“旨意已经请下来了,皇上准我全权查办一十七州所有官员。上到州牧,下到村官,一经查实便可查办,特许我先斩后奏,放手大干。”
二人绷着脸,眉头紧锁。
晏无辛道:“你当这是好事儿呢?这要是天大的好事,哪轮得上你?”
“皇上多精明的人啊,但凡是露个脸就能占便宜的事儿,她就让大皇女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