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擂台比武
宋乐珩和温季礼顿时变了脸色,两人互看一眼,快步朝着人群中走去。所过之处,士兵们都立刻退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到这人堆的最前面,方见是一个搭起来的比武擂台。此时擂台底下躺了一片满地打滚喊着痛的将士。裴老爷子、裴温、李保乾、李老爷等人则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台上。李文彧试图翻上擂台,被张卓曦死死拽着。
而在擂台之上,站着傲气嚣狂的燕丞,正整理着自己那对玄铁护腕。以及……拿着一把大砍刀头发都打散了的李夫人……
宋乐珩:“……”
温季礼:“……”
李文彧情绪激动,几度想挣脱张卓曦的钳制都没能成功,只能龇着牙指燕丞道:“你、你一个领兵打仗的人,二十出头,对上我娘你也不知道让一让!燕丞,你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你再敢动我娘!我扒你一层皮!”
“哎哟,我好怕。就凭你啊?”燕丞一脸不屑地扫向李文彧,打眼见着宋乐珩来了,那眉梢扬高,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李文彧,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你出再多的钱,也没人敢上这擂台了,你信不信?”
李文彧偏不信邪地觑周围,可除了拉着他的张卓曦,站得近的熊茂三兄弟,旁的人都见鬼似的退让出一个圈来。李文彧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恰好看见擂台另一边的宋乐珩,赶紧一溜小跑过来,哼哼道:“宋乐珩,你让你的亲卫上,去揍他个臭不要脸的!”
宋乐珩还没来得及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台上的李夫人喝道:“行了,你先安静会儿,你娘我只是久了没活动筋骨才没防住他那一招!小子,听说你上次踹了我儿一脚,来,再来,老娘得替我儿踹回来!”
燕丞笑道:“李夫人是女中豪杰,既然执意要与晚辈争个高下,晚辈为表敬重,就不留手了。”
“你小子尽管放开手脚,老娘还怕你不成!”
燕丞果然放开了。
然后,就放开了三招,台子底下多躺了一个李夫人。
宋乐珩:“……”
李家那三口迅速围到了李夫人身边,李文彧抱着自己娘又是喊又是闹,气急道:“燕丞!我娘要是伤着,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晓得该抛句什么狠话,只憋得那张绝色的皮相都涨红不已。
宋乐珩和温季礼也走去查看李夫人的情况。燕丞支着个大牙乐,走到擂台边蹲下,问宋乐珩道:“怎么样,我这几招帅不帅?你也不早点来,我之前那些招数更帅的!你看看,这地上躺的,全是被我揍的。回头有时间了,我演一遍给你看。”
宋乐珩瞪他一眼,责备道:“下个手没轻没重的。李夫人是宋阀的贵客,人又这年纪上了,你也不知道悠着点。”
燕丞刚要反驳,李夫人一手扶着腰,坐起身疼得直抽气,嘴上却是道:“阿珩,你别怪这小子,擂台比武,哪有让人的道理。”
“娘,你还……”
李文彧话没说完整,李夫人就捂住他的嘴:“你别娘啊娘的叫了,你这嗓门越来越大,嚷得我耳朵鸣!要不是你分了老娘的心,就老娘这身手,这小子能轻易打我下来?他门儿都没有!”
李文彧:“……”
李文彧委屈。
边上的人却是个个都在憋着笑。等李保乾和李老爷搭着手把李夫人扶回帐中去歇息了,宋乐珩才正色道:“咱们军中的将士,怎么比武都不算过分。若是在军中过招都点到即止,等你们上了战场去血拼,谁来和你们点到即止。当兵的人,就得有血性,要打就要拳拳到肉!”
“是!”地上被打趴的士兵们、将领们都挨个爬了起来。
燕丞望着宋乐珩,满眼都是爱慕和欣赏:“对,就是这个道理!”
“但话说回来。”宋乐珩话锋一转,又数落燕丞:“李夫人怎么会上擂台去的?她是客,你对着客人拿你练兵那一套,这合适吗?”
“我也没想跟她拳拳到肉啊,那不是她非要跟我争第一吗?就这个李文彧,他掏银子买人和我打,死活要和我争第一的奖励!”
宋乐珩:“……”
温季礼:“……”
李文彧恼道:“第一的奖励就一个,凭什么你想拿我就让啊!我不能打,但我有钱,谁规定不能掏银子支使人上擂台了!”
宋乐珩算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
温季礼面色一沉,道:“军中明令禁止私设赌局。擂台比武,是为将士取长补短所设,若为了嘉奖好勇斗狠,则毁其初衷。再者,买人比武,无异贿赂将领士兵。”
温季礼看向李文彧。李文彧没抓着人打赢燕丞,本来就使着气。更何况,他娘还被揍了一顿,他气性更大了。他上前一步,眼瞅着就要和温季礼起争执,这要是真起了,搞不好李文彧今日还得吃一顿军棍。
宋乐珩忙不迭给跟她身后的蒋律递了个眼色,蒋律麻利地拉住李文彧,想把人拖到人堆外去。
周边的士兵们也是乍然噤若寒蝉,一个大喘气的都没有。
燕丞皱眉道:“那奖励又不是金子珠宝,算什么赌局。”
裴老爷子看事情闹大,急急忙忙由裴温搀扶着行来,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知将士们即将出征,便想赠一副字画,以升士气。是军中诸位抬爱,才提出将这字画设为比武奖励的。”
“是啊。”裴温也道:“父亲年纪大了,如今作字画需得一些时日,只能赠出一副。我们也没想到父亲的字画还能有如此多的将士喜爱,是我们错估。”
“哎呀,这不就是个误会嘛。”宋乐珩打圆场道:“字画不算赌局。这擂台你们接着打,军师今日啊,就和我一道看热闹,看看咱们军中还有谁,能赢过燕大将军,拿下我外爷的字画!”
这话一出,群情又重新激扬。
宋乐珩勾了勾温季礼的手指,刚想着劝说两句,别真让人生了气,那台上的燕丞就摩拳擦掌道:“你得叫我燕小将军。”末了,他又转向老爷子:“外爷,咱们说好的啊,我要是赢了,您得给我画一副宋乐珩小时候是什么模样,还要提一首与她相关的诗。”
宋乐珩:“……”
李文彧这时居然挣脱了蒋律又冲回宋乐珩的边上,抓住她的衣袖嚎道:“我也要!宋乐珩,快点嘛,派你的亲卫上去打他!我也想要外爷的字画!”
宋乐珩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燕丞。
燕丞挑眉:“哟,你想帮他啊?我无所谓,反正你的亲卫也打不过我。”
话音刚落,温季礼抢先一步表了态:“既然主公有言,字画不算赌局,那么……溯之。”
萧溯之立刻上前作揖:“公子,我在。”
“去,召集黑甲,与燕将军比比高低,务必拿下字画。”
“是!”
燕丞朗声大笑:“好啊,军师也想争一争?那就尽管来!”
宋乐珩默了默,问李文彧道:“今日擂台上的规矩,有说明是要一对一吗?”
李文彧摇头:“没。”
“成吧。”宋乐珩吩咐道:“蒋律,把亲卫队都喊过来,上去也和燕大将军比比高低。记住了,咱们是自己人,不能下狠手,但也千万别轻了。否则,燕大将军可看不起我的亲卫队。”
“主公放心!今儿咱们左右得让燕将军褪层皮下来!”蒋律捏响着拳头,举手高呼:“亲卫队的,都集合了!今日燕将军要是没吃着咱们的拳头,亲卫队全部领罚!”
亲卫们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个个丢了手中的瓜子,气势汹汹地聚在蒋律身旁。萧溯之此时也把萧晋等人都喊来了,萧晋一看状况,禁不住跃跃欲试道:“公子有令!拿第一,
夺字画。当日我在草场上可是挨了燕将军不少打,今日咱们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燕丞左右瞧瞧,气笑道:“啧,还要一个鼻孔出气啊。行,都上吧,老子今天让你们开开荤!”
喝彩声宛若雷动,间隔半息就昂扬在营地的上空,沸腾至极。
半里开外,宋流景的军帐里,沈凤仙正在给他号脉。两人坐在桌边,宋流景一只手支着头,眼睛上蒙着布巾,倾听着校场那方传来的喧闹欢呼。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却还是带出了些许的向往:“好热闹啊。”
沈凤仙面无表情地回:“看完诊,你也可以去。”
宋流景恍若未闻,静默了须臾,又说:“我想不明白。”
沈凤仙毫无兴趣问他在想什么,宋流景也不需要她问,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明明……我很讨厌阿姐身边有这么多人的。邕州重逢的时候,我就讨厌。我每天都想,要是他们全死了,全消失了,只有我和阿姐,那就好了。我想这么做,我也试着这么做过的,但是阿姐会生气。”
沈凤仙:“……”
不生气那就是死人了。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还是热闹些好……至少,不会看见阿姐那般的难过。可是,太热闹了,我就泯灭于人迹里,她更看不到我了。怎么办……我每天都在想怎么办。”他好像苦恼到头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啊想,快把人都折磨疯了。”
沈凤仙收回把脉的手,冷冷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现在没疯。”
宋流景拉长声线哦了一声:“也是,我早疯了。做人没必要太正常,是不是,小舅娘?”
“你的心蛊,的确要死了。”沈凤仙突兀地换了话题。
宋流景不置可否,那白瓷一般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除了面对宋乐珩时,他大多时候都如一幅画,一个瓷器摆件,无悲又无喜,神情里看不出半点的起伏。
“小舅娘如何判断的?”
“没法判断。你的脉相藏得很好。”
“那是因为?”
“交州。”沈凤仙一边收拾看诊的东西,一边平静道:“交州乱的时候,你要是能用蛊,应该早用了。”
“我在客栈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瞒着吧。你瞒着,她也不用数着日子送你去死。”
宋流景:“……”
宋流景由衷感慨:“小舅娘,你说话……真是常常让人觉得不爽。我没有隐瞒什么,我知道心蛊存活的时间有限,其实,我很早就找到延续心蛊的办法了。”
沈凤仙诧异看向宋流景,见宋流景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荒唐又怪诞的浅笑。
“只要,我把身体里的血都换掉。如此一来,心蛊就有新的养分,我身体里也不会再流着宋家的血。小舅娘,你说,到那个时候,阿姐会不会就能接受我了?”
“……她不喜欢你,主要还是不喜欢你这个人,我建议你去重新投胎。”
宋流景:“……”
“你疯成这样,我是救不了了,号脉的事,以后不用来麻烦我了。”
话说罢,沈凤仙背起药箱离开了军帐。徒留宋流景一人坐着,低低发笑。
“疯子……谁又不是疯子……我只要能活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阿姐总能怜我几分的……”
至夜。
墨色铺呈,圆月皎皎。朗朗星辉之下,校场上的篝火烧得正是旺盛,晕染得浓夜都似泼了红。
众人皆已列席,戏班子退了场,单留下乐师抚乐,唱和着朗月清风。主位的高台上,坐着宋乐珩、温季礼、李文彧等人。因为后续要出征,宋乐珩担心杨鹤川随军会遇到险情,便打算将杨鹤川托给裴老爷子和裴温,心想两人的学识渊博,定能教导好杨鹤川。而且,邕州也算得上是岭南最安稳的所在。
她既开了口,裴焕和裴温自是应下。杨鹤川也格外听话乖巧,依着师长之礼拜见了两位长辈。他年纪尚小,老爷子又看他颇知礼数,越是瞧着便越是欢喜。
这高台上和乐融融,台子底下也是大笑不断。
擂台上那场武斗才分出胜负不久,这会儿燕丞和萧晋、蒋律、熊茂等人,连带着一伙吃瓜的士兵,都扎堆在篝火边上,一面喝酒,一面兴致勃勃地讨论。
燕丞的虎口已经裂了,右手上俱是风干的血迹,他随手拿起地上的酒坛,咬开酒封,就着酒水倒在伤口上,洗去了血色。
旁边的蒋律被打得门牙都掉了一颗,赤着的上身也满是淤青,说话都漏风,却仍是激动道:“哎我操,好久没打这么带劲儿的一架了!燕将军,你那出拳的套路得了啊,老子怎么也没想到你是冲我门牙来的!”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燕丞也得意挑挑眉,回头遥望着那台上如中天之月的人。
宋乐珩抿过一口酒,刚招呼拜完了长辈的杨鹤川入座,一转眼,便对上了那双淬火的眸。
那双眼睛,纵使是在黑夜里,都如拓着灿灿朝色,比边上的篝火还要明亮些。嵌着那炫耀之意,索求之意,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饰地落在宋乐珩身上,直看得宋乐珩都有些避让不及,不大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