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睿:“?”
秦行简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拿着兔子腿起身到一旁去吃了。
萧晋和邓子睿也终于发现了问题,都盯着燕丞一言不发。
燕丞打哈哈道:“我就是随口问的。”完了又说:“那他还活得久吗?这么个病法,应该也活不长吧?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萧晋倏然站起,指着燕丞道:“姓燕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让我们公子病死?你这人简直是……”
后话未出,草场上,骤然响起连绵不绝的狼嚎,萦绕在四面八方,高低起伏。这一下,所有围在篝火边的人都停止了说笑,全都站起身,凝神戒备。
秦行简退回来,朝着燕丞打了个手势。燕丞环望着四下,道:“听声音,这数量还不少啊,高州哪儿来这么多狼。”
萧晋皱眉道:“麻烦了。怕不是从武威跟过来的。春夏季节,我们那边的马场也是狼多。这次带着马迁移,出了武威就被狼袭了三四回,折损了十几匹马。后来路上没见着狼,我还以为没事了。”
话音一落,便有马嘶声起。
这马场建得匆忙,马匹的数量又太多,到现在为止马厩都还没完全竣工,仍有不少马是散养的状态。狼群一来,散养的马四处跑,很容易就成了狼群的果腹之物。燕丞当机立断道:“快,都上马!萧晋、邓子睿、秦行简,各带一队人,我们从四个方向合力赶狼,护住马场!”
众人立刻吹响马哨招来坐骑,持剑上马,奔向四方的狼群。
与此同时,高州城门处,郡守焦烂了一张脸。在他脚边,还躺着一个下半身血肉模糊的人,不停痛苦呻吟。几个年迈的士兵正合力将这伤者抬到一处担架上去。
宋乐珩在城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李文彧,刚到城门这方,就见郡守正招呼几个士兵,让他们动作轻些,不要伤着百姓。她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一群枭使,走近询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荀郡守忙不迭行了礼,禀道:“主公,这是昨日去城外山上采药的郎中,说是遇到了狼,拣了一条命才跑回来的,我正要着人将他送去城里另一个郎中处看看。”
宋乐珩点点头,示意快些将人送去医治,又叮嘱郡守要在城中张贴有狼的告示,以免百姓冒然出城。说完,她刚要离去继续寻找李文彧,郡守就说了句让她后背都生凉的话。
“主公,方才那李家公子策马来城门处,说是您让他连夜赶回广信,彼时下官还不知城外有狼,他这出了城,又是孤身一人的,会不会有危险啊?”
宋乐珩:“……”
宋乐珩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又改为扶住了额头。后面的枭使见状,都机灵的一溜烟跑近,两人帮着士兵抬走受伤的百姓,不让他们挡道,其余人则全抢着去开城门了。
郡守一脸懵道:“主公为何突然要开城门?”
张卓曦架开郡守,道:“哎大人,您快别说话了,主公就没让李公子出城!你说你把人放出去也不知会一声!真出个什么事,我们皮都得被主公扒了,您快让让,我们去把李公子找回来。”
宋乐珩沉着脸率先上马。待城门打开,她拍马而出,其余枭使挨个跳上马跟在后头,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荀郡守哆哆嗦嗦地望着城外,喃喃自语:“这……我也不知晓李公子敢假传口令啊……李公子你真是要害死在下了……”
话罢,郡守紧赶慢赶朝府上去,想着找温季礼说道说道,以苟全性命。
时值夜黑风高。
城外的山林一片死寂,拂过林叶的微风里,扩散着一股格外浓烈的血腥味。斑斑月色下,四五匹狼合力咬住还在挣扎的马。一只狼从马脖子上活活撕下一块肉来,那马儿的口鼻里都喷出血沫,吭哧吭哧喘息两下,睁着眼彻底不动弹了。狼群渐松了制住马儿的力道,开始分食猎物。马身下的血流淌开,浸进土地里。乌鸦在枝头高声啼鸣,偏着头注视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随时准备分一杯羹。
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弱小的火光挥动着,阴影一晃一晃的,夹杂着惊恐的人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救命!啊!”
第155章 后院起火
山洞里,李文彧大幅度地挥舞着手里的火折子,已经是走投无路,退到了山壁处。在他面前,是两只龇牙咧嘴凶悍的饿狼。他扯着嗓子冲两只狼咆哮,虽恐惧到了极点,却不敢表示出半点的弱势来。他知道一旦示弱,马上就会沦为这两只狼的猎物。
眼看退无可退,李文彧飞快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砸向逼近的狼。两只狼没有退走,反而紧盯着他手里跳动的火色,分开两边,继续缩小包围圈。
李文彧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不知道该怎么逃生,偏偏此时山洞顶部爬下来一条细细的毒蛇。他丝毫没有察觉,退到毒蛇旁侧,被毒蛇一口咬中了肩膀。李文彧大叫一声,脚下也绊在石头上,就此跌坐下去。两条狼看准时机,猛然扑向他!
那一瞬,李文彧觉得自己是死定了,他抬起袖子挡住眼,却是意外听到了狼的惨嚎。
紧接着,便是人声。
“操,真他大爷的吓死老子了!还好是赶到了,这要晚一步,真得被主公抽筋扒皮。”
李文彧一愣,见袖子底下钻进明亮的光线来。他放下捂眼的手,就看张卓曦手里拿着剑,脚边不远处就是两头狼的尸体。张卓曦擦着剑刃上的血,后头拿火把的枭使们一散开,宋乐珩沉着脸色走进了山洞。
到得李文彧跟前,她皱着眉头看他半晌,方伸出手说:“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
李文彧心里绞成了一团,眼睛也酸,肩膀也痛,浑身都痛。他抿了抿唇,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宋乐珩:“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谁要你来的!我没有让你来找我!我跟你回去干什么!你不是要和我退婚吗!你要和我退婚,你管我是死是活!”
枭使们齐刷刷闭紧了嘴巴,
这才知道今晚这一出又是退婚引起的。一群人无声吃瓜。宋乐珩忍了忍心里的火,蹲下身来,声调放柔和了些:“你这大半夜出城,是分不清轻重吗,方才有没有伤着……”
“我就是分不清!”李文彧激动吼道,眼睛泛着红,泪珠子打着转,扑闪扑闪的:“我什么都分不清!我就是个绣花枕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没有温季礼好,我哪里都不如他,你满意了!?你走!你去找你的温季礼!”
“李文彧!”
“你走啊!你要对我绝情,你就做狠一点,你这样拖拖拉拉拖泥带水干什么!你就放我在这儿,我活着是我的命,我死了也是我的命!”吼完这一通,他委屈到了极致,干脆放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道:“我死了……你再说那些话,我的心就不会痛了……早知道是这样,你让我死在匪寨里算了……”
宋乐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稍微侧头道:“都出去,守外头。别走太远。”
“是。”
枭使们齐声应下,都打算蹲在山洞口继续听八卦,不想宋乐珩又补充了一句:“也别太近。谁敢偷听,自己把耳朵割下来。”
众人:“……”
众人被这么一威胁,老实了,出了山洞就找了个不近不远也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蹲着。洞里的宋乐珩听脚步声悉数远去了,这才试图去拉李文彧的袖口:“好了……”
李文彧重重甩开她的手,哭着闹脾气:“你别碰我,你这个没有心的人!”
宋乐珩万般无奈,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定定看着李文彧。
“李文彧,你以前流连青楼的时候,也有不少姑娘是真心喜欢你吧?”
“怎么了?”李文彧又气又惊:“都到现在了,你还要和我翻旧帐?!”
“我不是和你翻旧帐。你想想,那些姑娘喜欢你,也是喜欢得要死要活的,那你怎么就不能喜欢她们?感情这桩事,原本就是强求不来的。”
“你不喜欢我,那你救我干什么……”李文彧打着哭嗝,近乎执拗地盯着宋乐珩:“你要是没在匪寨里救我,我还会流连青楼,等有一天,我遇到一个有点喜欢的姑娘,我就与她成亲。或许,我找不到喜欢的,那就找个母亲喜欢的。你就不该救我,不该出现的。”
“你这就是在胡……”
“你出现了,你还救我的命,我就是喜欢你了,喜欢得不得了。有一个喜欢成这样的人,我还……我还怎么跟别人去过一辈子……都怪你……”说到这,他低下头去,眼泪大颗大颗往被弄脏的锦衣华服上砸:“我还要怎么做嘛,要怎么样,你才能喜欢我一点嘛……就一点也好啊。我真是……恨死自己了,恨死自己了……”
“李文彧……”宋乐珩的心又软了下来,难以再说出伤人的话。
“你不能……不能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呀……我以前是混账,我改了嘛……你也不能、不能让我去当太监吧……”
宋乐珩:“……”
李文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不能试一试,万一……万一你也可以喜欢我的呢……”
宋乐珩默然片刻,诸多说辞到了嘴边,还是只道出一句无关紧要的:“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她想去拉李文彧起身。不料指尖还没薅到李文彧,就见他整个人倏然瘫软下去,靠倒在山壁上,后脑勺磕碰出一声闷响。宋乐珩一紧张,忙不迭扶住他道:“你怎么了?受伤了?伤在哪?”
“你走,我不要你管……我都这样了,我都差点死了,你还是不愿意说一句软话,你真的半点都不喜欢我……”
宋乐珩骂人的那几句在舌尖滚了一遭,又咽了下去,轻轻柔柔地说:“都这会儿了还要撒气,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先说到底伤哪儿了,别惹人担心。”
听到她担心自己,李文彧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别扭了须臾,他还是指了指自己被蛇咬过的肩膀,嘟哝道:“有蛇……有蛇咬我,好疼……”
宋乐珩手快地扒开他的领口,看见那锁骨上方的位置,当真有被毒蛇咬过的痕迹,伤口已经泛出青紫色来。她眉头一拧,也没多说,径直俯首下去,啄在李文彧的伤口处。李文彧闷哼一记,吃痛地闭上眼,五官都拧到了一处。
宋乐珩用力吸出第一口血水吐掉,立刻又吸第二次。
一开始,伤处只是又麻又痛,到后来,痛感逐渐消减,那湿热唇瓣的触感,变得愈发明晰。宋乐珩的力道下得有些重,吮吸时鼻息扑打在李文彧的领口下,有如轻羽在撩刮,带着灼人又致命的火。
这对李文彧而言,比蛇毒还要伤他的脏腑。
他咬紧着牙关,喉头狠狠吞咽了几个来回,手指先是重重地蜷起,想要忍住,可到底没忍得下去。他一只手猛地搂住宋乐珩的腰,翻身将宋乐珩压倒在地。
宋乐珩惊呆了,偏头吐出嘴里的毒血,愕然瞅着李文彧:“好家伙,你还有这力气呢?”
李文彧的眼神带着中毒的迷离,视野模糊不清地落在宋乐珩沾血的唇角上。他伸出拇指,轻轻拭掉宋乐珩嘴边的血色,一眨眸子,还没干的泪水就这么落进宋乐珩的眼眶里。
“你要救我,就救彻底一点,好不好……宋乐珩,我……我心痛得要死了……真的……”
又是几滴泪胡乱地砸下来。李文彧把头埋进宋乐珩的脖颈间,愈趋狼狈的哽咽。宋乐珩细不可查地叹息着,刚想宽慰两句,突然间,压在身上的重量一轻。她刚一定睛,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了山洞的燕丞单手拎起李文彧,一脚踹在李文彧的胸口,把人踹出丈余远,狠摔在地上……
跟进来的枭使们都呆在了山洞口,喊了句主公就没了下文。
宋乐珩惊愕交加地坐起来,急道:“燕丞?你怎么来了?你踹他干什么!”
“还我踹他干什么!他占你便宜,不该踹吗!你就不知道躲开吗?!老子还想再踹他几脚!”
燕丞暴怒着要冲上去,宋乐珩忙招呼枭使把人拽住。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李文彧的情况,李文彧仿佛喷泉一样,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彻底晕了过去,再无声息。
山洞里,安静了。
宋乐珩僵立着,看看李文彧,又看看燕丞。
燕丞挑挑眉,理直气壮道:“你看我干什么?谁知道他那么不经踹!真是个废物!”
宋乐珩:“……”
一行人把李文彧带回郡守府,又将沈凤仙从城外军营接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李文彧被安置在温季礼住的那间西院。沈凤仙坐在床边给昏迷的李文彧诊脉。宋乐珩和温季礼坐在桌旁,一个不停揉太阳穴,一个虽表情沉静,但总有一股子六月飘雪感。燕丞则站在窗边抄着手,也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屋子外,俱是一堆好事的人,枭使,黑甲,热闹非凡,都在小声蛐蛐着昨晚的故事有多精彩,有多曲折。
宋乐珩也觉得曲折,曲折到她的头都快痛炸了。
生理意义上的真痛。
沈凤仙很快把完了脉,开口就捅了下宋乐珩的心窝子:“他们几个,是按受伤轻重在你后宫排大小的吗?”
宋乐珩:“……”
宋乐珩手肘滑了一下,差点没撑住头。
温季礼和燕丞都同时朝她投去了极其微妙又复杂的目光。
沈凤仙又道:“频繁受伤会影响你的使用,不建议……”
宋乐珩迈着箭步就冲了过去,捂住了沈凤仙的嘴:“哎,凤仙儿,我的好凤仙儿,我的亲舅娘!你放过我行不行?别添乱了。李文彧他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昨晚那口血他吐得挺吓人的。”
沈凤仙幽幽看她一眼,渗得宋乐珩当即就撒开手去。
“如果按你说的,被一脚踢出去丈余,还是腾空飞出去的,胸骨应该是断了。”沈凤仙一边答着,一边就伸手在李文彧的胸膛上按来按去:“但他没有。”
按到某个地方停下了,沈凤仙把手摸进李文彧的外袍里头,当众掏出来李文彧胸骨没断的主要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