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停了一下,生怕再说错了又要挨打,转而小心道:“她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上桌争天下?如今先帝死在岭南,等其他军阀悉数起事,她第一个就会被撕得粉身碎骨!渣都不剩!儿子要是跟着她,和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魏大人这话说得太武断了。”宋乐珩悠悠上前道:“你这叫刻板印象,争天下这张桌,我一个女人怎么就坐不得?”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读过的书里,没有开国打天下的皇帝是女人的先例!”魏江气怒道:“宋乐珩,你莫要忽悠我娘,我娘是没读过几天书……”
啪。
又被扇了一个嘴巴子。
魏江忙用双手挡住脸,还是坚持道:“就算历史上有过女帝,那也是守成之主!你没有打天下的魄力和雄心!你也没那手段和本事!”
“啧,那我怎么就坐稳了岭南,还让天子折在此地。”
“那是你刚好占了天时人和而已!是杨彻自己做得天怒人怨,激得燕丞站在了你这方!没有燕丞,死的就是你!”
宋乐珩走到近前,半蹲下来,和魏江平视:“那以魏大人看,杨彻死了,这天底下有几方势力可以上桌?”
“豫州的平昭王,冀州的王氏,齐州的祝氏,长州的朱氏,江州的周氏,再远一点,还有西州的袁氏,这几个,都是拥兵自重的军阀,哪一个不比你有实力?更何况,渝州那边起义的朝阳军早已声势壮大。论地利,论兵力和财力,你拿什么同他们争?”
宋乐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冲温季礼招手,温季礼便走过来,站在宋乐珩旁边。宋乐珩盘腿坐在地上,望着温季礼道:“军师,魏大人分析得如何?”
温季礼认可道:“不错。”
“那咱们有什么优势啊。”
“得民心者,得天下。”
宋乐珩眯着眼朝魏江笑:“听到了吗?魏大人。这些军阀士族的出生,都太优渥了。你说,人活在世上,争什么?”
魏江没接宋乐珩的话,只是看着宋乐珩的手拂开地上的枯草,在满是尘灰的地面上以指尖画出三个圈来。
“钱,权,色。说到底,就图这三样。这三样东西,你拿得多,你就是权贵。拿得少,你就是权贵的看门狗。拿不到,你就是底层。王朝末年,从底层到权贵的这条路,”宋乐珩画了第四个大圈,以线连上其他三个小圈,却又把那条线截断:“已经关闭了。这三个东西越来越少,落不到底层的手里了,只会集中在权贵的手中。而所有的底层,都成了被压榨的枯井。你也试过的,对不对?你想投靠贺氏,那日你在贺氏门前擦地,贺氏给了你怎样的答复?”
魏江眸中一阵明灭,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魏老夫人听见擦地两个字,神情里骤是万般的心疼。
不成想她视为骄傲的儿子,却早已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魏江没给宋乐珩答案,宋乐珩自然也没指望他会当真说出来。但她能想到,若是贺氏把魏江当人看,魏江也不会再投靠商贾出生的李保乾。
她接着道:“当下的时局里,你无论再去投靠哪一方势力,都无法通过你的能力,最终抵达权贵这个阶层。大盛三百年,这三百年里,世家权贵皆追求人丁兴旺,一个家族少则几十上百人,如贺氏那样的庞大族系,算起来能有好几千人,更莫说与他们弯弯绕绕有着亲缘关系的旁支。他们的自己人尚且不够分权贵这盘肉,又怎么会让肉再落进你的嘴里?你想跨越这一步,带着魏老夫人跻身权贵,就得撕碎了现在的权贵,顶了他们的位置。只有我,和世家权贵没有任何关联的我,才能达成你的目的。”
魏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乐珩,半晌,才说出来一句话:“这权贵就是士族!你知道士族和皇权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吗?这么几千年,两者紧密相关,你想撕碎这关系谈何容易!不过是一句虚言!”
“不试试怎么知道?”宋乐珩目光灼灼:“你说我卑鄙也行,下作也罢。我单问你一句,你是真想带着你娘过好日子,还是想撒了你娘自己去死?你要是死了,我当然也不会为难你娘,但老人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估计活也活不成了。魏大人,你要想清楚。”
魏江沉默半刻,冷笑道:“宋乐珩,我不会上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魏老夫人一巴掌扇在魏江脑袋上:“不会什么!这宋阀主哪一句话说得不在理了!那些洛城里的大官们,哪一个把我们母子当人看了!你是当真要舍了老妇,和你地底下那死爹团聚吗!”
“娘,您就别添乱了……”魏江抱头道:“这是打天下!豁出身家性命的!要是跟错了人,爹的祖坟都得被人给刨了。”
“刨了不就刨了!死人骨头一堆你怕别人拿去卖吗?”
“不是,娘,你这……”
魏老夫人打断魏江的话,斥道:“我都亲眼看见了,现在高州城的百姓都对宋阀主心服口服,她能善待百姓,这就够了!”
“娘,那定是他们做戏给你看的。”
“就算做戏,那她也愿意做!我们也是穷苦百姓出生,你连杨彻那样的狗皇帝都能辅佐,怎么就不能替宋阀主办事!”
魏江的脸一顿涨红,有一句话似憋在胸口里,欲说难说。魏老夫人戳着他的脑袋问了好几遍为什么,他方突然站起身来,爆发似的指着宋乐珩吼出:“因为我这只眼睛就是她弄瞎的!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魏老
夫人一愣。
宋乐珩抹了抹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扶着温季礼的手,跟着站了起来。
“你早说你要吼这一通,我好撑个伞的,看你这弄的,喷我一脸。”
魏江:“……”
魏江的脸更涨红了:“宋乐珩,你……”
宋乐珩大咧咧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眼睛。”
“对。我就是为了这眼睛!”魏江恨得要命,咬紧了后槽牙道:“要我辅佐你,行啊,你把眼睛赔给我,你能做得到吗!”
温季礼顷刻冷了脸,道:“魏大人,你与我主本是敌对,战场之上,生死有命,怪不得旁人。我主今欣赏你的才能,方欲邀魏大人加入宋阀,一同改换天地。此事话已说尽,若魏大人一意孤行,宋阀不做勉强。至于魏老夫人,我主定然会善待。”
温季礼扯了扯宋乐珩的衣袖,示意她离开。宋乐珩站在原地没动。温季礼直觉不妙,刚想出口劝她,她便拍拍温季礼的手背以示安抚,脱开了温季礼的手,取下了头上玉簪。
“主公!”温季礼表情骤惊。
宋乐珩稍是扬手阻止,话却是朝魏江说:“说句良心话,你这眼睛,多少是有点赖账了。当时那情形,你是被鸟给啄的,不是被我弄瞎的,这原本就是个意外。不过,你非要算我头上,也无妨。人都有价值,在我这儿,魏大人值一只眼睛,我赔给你。”
魏江震惊地看着宋乐珩,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宋乐珩拿着簪子在自己面门前比了比,道:“我看看啊,你瞎的是左眼,以后咱俩要走在一块儿,左眼都戴眼罩的话,人还以为咱俩是情侣眼罩,这不太合适。”
魏江:“……”
魏老夫人:“……”
温季礼:“……”
请问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那我就刺右眼吧。以后上了战场,要是有敌情,你看右边,我看左边。分工合作。”
话音一落,宋乐珩不再多说,拿着玉簪尖利的一头就往自己的右眼扎去。那玉簪离她的眼球就一个指甲盖之际,又陡然停住。温季礼和魏江都伸出了手,只是魏江快一步,抓住了宋乐珩的手腕。他此刻的神色太过杂乱了,有惊讶,有质疑,有敬佩,也有……不甘。
对命运的不甘,对屈于女人之下的不甘。
但那不甘,终在片刻过后,烟消云散。
宋乐珩说得对,中原的权贵军阀们,无论是谁,都做不到把眼睛赔给他这种事了。毕竟,他只是一个狗都不如的白身啊……
他松开手,不可觉察地叹了口气,继而后退一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宋乐珩眼内有着如星火般的亮色,道:“你说。”
“以后,我在哪,我娘就在哪。我娘年纪大了,我不想再让她受分离之苦,我要给我娘养老,不再让我娘一个人了。”
魏老夫人闻言,涕泪直下,泣不成声。
宋乐珩定定颔首:“应当的。只要魏老夫人不嫌颠沛流离,我必以最好条件待老夫人。”
魏江紧紧握了握母亲的手,末了,他向宋乐珩郑重行礼:“属下魏江,拜见主公。”
叮。
【支线弱水三千,只取一……二三四五瓢,进展60%,获得关键人物魏江的死心塌地,奖励白月光丸一枚】
道具说明:消失的白月光,才是最好的白月光。服下白月光丸的人,将成为玩家最期待的模样。注:手动捏脸版,白月光脸型数据系统概不提供。
宋乐珩:“……”
就知道这系统半年没憋出一个屁,果然是要拉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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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日预告:希望不会被锁!!宝们懂的!
第153章 夏夜潮浓
“哎,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冒险,不该往自己眼珠子上扎,你听我说嘛,你别走那么快呀。”
郡守府的长廊上,温季礼在前头走得脚下生风,宋乐珩就在后头追得脚板冒烟。一群枭使看有热闹,纷纷院落各处如雨后春笋冒出头来,议论纷纷。
“这么快又吵起来了?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我赌一贯钱,肯定是因为李文彧来了!”
枭使们闲着无事下注开赌,宋乐珩已经趁温季礼进屋关门前,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这会儿温季礼的眉心上还覆满着冰渣子,不悦的情绪显而易见。他顿住须臾,到底是没说出口赶人的词句,只能沉着脸关上了两扇房门。
那门扉一合,一双手就自他背后搂过来,紧紧拢在他的腰腹之上。宋乐珩整个人都贴着他的后背,依稀还能听到那具单薄的身体里尚未平复的心跳,七上八下的,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素日里的沉稳。
宋乐珩轻声道:“军师,你这心,跳得好快啊。”
听她还在调侃,温季礼的眉间蹙得更紧,扒了一下她的手。宋乐珩忙抱得更用力,解释道:“假的,就是试探之意。”
温季礼的动作停了停,僵道:“那若是魏江没有阻止,主公会如何?”
“还能如何呀?”宋乐珩的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今日的温季礼穿了袭月蓝色的衣裳,外衫是纱织的轻薄款式,衣袂处用银色的绣线作了竹纹,中衣若皎雪,将他那劲瘦的窄腰裹得格外熨贴,在那薄纱之下,勾得人眼热。宋乐珩鼻息里萦绕的尽是他衣上清浅的药味,只觉得一阵心猿意马。
“魏江此人实在不肯归顺,也就不用了,将他与他母亲送去后方,差点人看着便是。我当时就想着赌一把。他和我心有嫌隙,他跟着我,也是赌局。赌得好,封侯万里。赌不好,那就是鸟尽弓藏。他等我表态呢。何况,魏江这人精着呢,我在那牢里真瞎了,我身边这些人放得过他吗。你头一个就得宰了他。”
“我不宰他。”温季礼有些偏执道:“死了不痛苦,我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宋乐珩低笑,一只手从温季礼手掌之下钻出来,寻了个空子,往他襟口内探去。温季礼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她打趣道:“啧啧,我家军师这么一个温雅之人,被逼成什么样了。又生魏江的气,又生我的气,莫不是我真成了魏江那样的独眼,你就不喜欢了?”
温季礼捉住她的手,不准她动了。
宋乐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性又上了头,当即哄道:“我说笑的,你别当真呀。”
“不会不喜欢。”他忽而道:“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骗子。”宋乐珩笑道:“满大街的姑娘,就没有人是一只眼睛的。人性就是喜欢完整美好的东西,你就算是看我内在,也得符合基本审美才行。温季礼,你是不是撒谎了。”
“不是。”怀拥的身板更加僵硬,语气也更加笃定:“若真是那样,我便……将眼睛剜了。”
宋乐珩:“……”
宋乐珩哑住,像有什么东西猛地在心口处炸开,又酸又涩,还带着极致缱绻的滚烫:“你这疯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话都说到这儿了,当真还要如此僵着吗?我背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她那手有意无意地剥开层层的衣衫,指甲刚一刮过内里的肌肤,瞬时就点燃了已经冒了火星子的欲念。温季礼回过身来,急切地俯首吻她。宋乐珩的眉眼都舒展开,将人抱紧,唇齿交缠间,回应着他的害怕,他的忧心,他的不安。
门口到内室只那么数十步的距离,两人的衣裳便掉落了一路。绕过了屏风,温季礼步调凌乱的要把人往床上带,宋乐珩喘着气按住他,声音里揉杂着浓浓的情/欲,道:“试试……那把摇椅。”
温季礼转过头一看,表情顿时有些怔住了。
这内室的左侧面做了一处檐下的内廊,用于观赏后花园的景致,平日里,仅用一扇推拉的隔门挡风遮光。此时,那隔门没关,打眼看过去,就能看见那不算精致的一方小花园,花园的穹顶上聚集着乌黑的云层,马上就要落下雨来。一把木制的摇晃躺椅被骤起的夏风一吹,就在那廊下吱呀吱呀地摇动。
这摇椅是吴柒之前做的,共就做了两把,一把让宋乐珩养伤的时候能坐在后花园里解解闷,是以上面都铺好了软垫,以免硌着宋乐珩的伤处。还有一把,吴柒这几日负责照看宋流景,便放在宋流景的房里用了。
温季礼的脸上不自觉地写满了抗拒,矮声道:“不、不好……万一有枭使在房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