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长姐总给我梳头。”燕丞笑笑,神情随即又落寞:“有家人疼,始终不一样的。”
“但我这两个家人,也不是血亲,却胜过血亲。”宋乐珩道:“所以啊,你别回头,往前走熬过去就行了。这世上千万盏灯火,就会有那么一盏为你而亮,等着你归家的。”
燕丞侧过头,那攀上穹顶的星子拓在他的眼里,明澈璀璨。他看着宋乐珩,目光交汇,所有的不安,彷徨,就好似都被她安抚下来了。就在这无声的对视里,两人忽然听到背后的林子树枝晃动,惊得马声嘶鸣。吴柒从树梢下跳下来,一边气势汹汹地卷袖子走近,一边张嘴就骂:“给老子的,你还真在跟他谈情说爱,我要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嘴上去了!”
宋乐珩:“?”
这她真没有。
第146章 连哄三家
宋乐珩和燕丞双双站起身来。吴柒走得近了,借着月色一瞧,宋乐珩身上还裹着燕丞的外衣!
他想起萧溯之那些话,脚下不由得晃了晃,伸手就揪住了宋乐珩的耳朵,骂道:“你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开始搞风流死鬼那一套了!你这是嘴上叼一个手上还要左拥右抱啊!而且……而且你再怎么着,这是野外!你就不能去找个客栈把门关起来!你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到!”
燕丞扬着眉梢看吴柒和宋乐珩的互动,果然觉得这家人相处很有意思。
宋乐珩则是尴尬地瞟他一眼,拍吴柒的手道:“柒叔,你快松开!别老动不动就揪耳朵!我都什么身份的人了。”
“你什么身份?你就是当皇帝了我还是你爹!”
话是这么说着,吴柒仍然松开了宋乐珩。宋乐珩吃痛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耳垂,嘟哝道:“你这说些什么话嘛,招人笑呢!什么就找个客栈把门关起来,我和他又没做什么。”
“还没做什么!你没在这儿对人表白?!说什么爱来爱去的!”
燕丞抄着手,眼里亮晶晶的,有几分得瑟之意。
宋乐珩:“我……我那是说的正经话。”
“还正经话。”吴柒牙酸地看看燕丞,又道:“那你没和人在这幕天席地,搂搂抱抱的?”
宋乐珩被这幕天席地四个字震惊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吴柒想到郡守府上躺尸的宋流景,快要吐血的温季礼,都替宋乐珩一个头两个大。他按着太阳穴道:“你让我……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就算是好这口,你找几个李文彧那样的绣花枕头得了,你看看你招惹这几个,谁是省油的灯!”
“我真没有!”宋乐珩也急了:“我怎么就席天幕地了!我和燕将军这不是在埋杨彻吗?!”
“小。”燕丞突兀地冒了个字出来。
宋乐珩和吴柒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燕丞捏住拳挡在嘴上,轻咳一嗓子道:“你不喜欢叫我小将军吗?我承认,我是比你小几岁,同意你这样叫我了。”
宋乐珩更震惊地看着他,甚至身体后仰倒抽了一口冷气。
完了,燕丞是不是误会了?她就说这小子看她的眼神怎么着都有点过于火热了。
吴柒心里面也冷笑了一声,只道宋乐珩又沾了一身的腥。
燕丞见两人这样,目光欲盖弥彰地飘了飘,道:“那人人都喊我大将军,也没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当我家人吗?你可以喊点不一样的。再说了,年纪小,也不是坏事,对吧?”
宋乐珩:“……”
吴柒:“你这承诺都许出去了?你是被他这年轻力壮的身子给冲昏头了?你这夫妻关系已经不满足只有温季礼一个了是吧?”
宋乐珩脸上一烫,道:“柒叔你别说诨话。”
吴柒:“?”
吴柒:“我说什么诨话?敢情……敢情你都、都想那么远了?!”
“我没有,真没有。”宋乐珩用余光瞅了瞅抿着嘴偷笑的燕丞,感觉这事不能再让他俩扯东扯西,于是终止了这话题道:“我和他真是来埋杨彻的,这就打算回去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回去了你自己去跟家里那气性八丈高的解释。”吴柒转头就走。
宋乐珩瞪了瞪眼,忙不迭跟上去,小声道:“咋回事啊?温季礼也误会了?你这怎么还给我捅他那儿去了?”
“我捅?”吴柒气恼地指了下自己,又去揪宋乐珩耳朵:“还我捅!你从那行宫一走,他就让萧晋跟着你了,萧晋是亲眼看到你在这山上和人扒衣服爱来爱去的!”
“哎那真是误会!都说了别揪耳朵。”
“你别说我没提醒你!之前张卓曦那小王八蛋就说漏了嘴,温季礼已经晓得那小子亲你的事儿了。”
宋乐珩:“……”
宋乐珩后槽牙一咬,恨不得当场就让吴柒回去缝了张卓曦的嘴巴。
吴柒这厢还在碎碎念:“你说你,让秦行简杀杨彻,他本来就气得够呛。人都气成这样了,还帮你安排好高州城里那摊子烂事儿,他背井离乡守你身边,你怎么着也不能把人……”
话没说完,宋乐珩挣开了他揪耳朵的手,几步走至马旁,翻身上马,一溜烟儿就冲进了夜色下的深林里。
“屎胀了才知道挖茅房!”
吴柒骂完最后一句,也跃上了树梢头,消失不见。
燕丞抱着手站在原处,等林子里的马蹄声彻底消没了,他的视线才挪回来,落在那刻着小人儿的树皮上。静静看了会儿,他又走近些,蹲下身来,对着树皮道:“要是……要是见了长姐,你得自己扒了皮去给长姐认错。你我的家人缘分,今天就算尽了,我不欠你的,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声色暗哑,掩着泪意。
这一次,燕丞没让泪水流出来。他闭了闭眼,继而站起,孤身立于月色下。
山河辽阔,万千灯火。
他骑上马背,朝着心中那一盏灯去。
郡守府的后院里,一群枭使抑或趴在房顶上,抑或躲在墙后头,都在透过洞门和廊窗看着想方设法试图翻温季礼窗户的宋乐珩。房顶上一伙人无声无息地嗑着瓜子,用气音交流着。
“惨咯,看样子军师是真生气了,连窗户都锁了不让主公爬。我赌一百钱,今晚主公肯定哄不好军师。”
“我听说主公把燕丞也睡了。我赌三百钱,至少半个月,主公都哄不好军师。”
一墙之隔的廊窗下,萧晋死死扣着怀里的萧溯之,萧溯之背靠在他胸膛,两只腿被他的腿盘压着,萧晋一只手还拼死拼活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声。马怀恩几人蹲在两人边上,时不时透过廊窗看一眼,又赶紧缩回来。
“主公翻窗失败,悄咪咪去撬门了。这门窗都锁死了,军师这是真不见主公啊?”马怀恩一脸忧虑,说完又踹了萧溯之一脚:“要不是你这小子嘴巴大,主公和军师能这样吗。”
萧溯之支支吾吾。萧晋捂他捂得满头大汗。
葛老八道:“就是。萧溯之,你小子这顿打可没白挨。我们警告你啊,主公把军师哄好前,你不准再去嚼舌根,要不然小心我们……”
葛老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晋吭着气儿道:“有我看着呢。但这话又说回来,宋阀主也真是的,前些日子还说要好好对我们公子,结果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她要真和燕丞这样那样了,我们公子以后怎么办!”
马怀恩几人互相看看,七嘴八舌地宽慰萧晋,说宋乐珩将来肯定能让温季礼当大。萧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又心疼自家公子,又无计可施。萧溯之瞪圆眼睛瞅几人,又
换来马怀恩一记脑门爆栗。
就在众人齐吃瓜的当头,宋乐珩实在是没辙进屋了,只好敲了敲门,小声喊道:“军师……你给我开开门,不行你开开窗,让我翻进来同你说两句话。”
屋子里,无人应她。
宋乐珩等了半晌,始终等不到这门扇打开,疲累的用一只手按在门上,额头也抵上门框,有气无力地说:“军师,我好累,你就让我进去吧。”
一门之隔,身上披着一袭青色长衣的人也站在门前。烛火拉长他寥落的影,他脸色苍白,一手拿手巾,捂在唇上遏止住咳嗽。另一只手落在锁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外面的人又说话了,嗓音很低,很是轻柔。
“我对燕丞真没有那些想法,也没和他发生任何逾矩之事……萧晋就是看了半截就跑了,那些都是误会。至、至于张卓曦说的那一桩,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我心里装着谁,你真的不知吗?”
温季礼沉默着。
这算什么解释。
该解释的,半个字都没听到。
为什么要亲,为什么要说爱他,为什么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脱衣裳?为什么今日要舍了他,跟燕丞走……
温季礼的脑子里全是这些反反复复的问题。
可他就算被这些问题灼得五脏六腑都在难受,他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心意,想着将那门锁打开。
他竟是到了这般的情不可禁,难以自拔。温季礼满心皆是自嘲自己的轻贱,可一想到她说她累了,就不忍心让她熬着。他悄然无声地拨开了门锁,只要宋乐珩再试一次撬门,就能发现,这门已经开了。
就如同他的心,她能横冲直入地闯进来,雁过无痕地走出去,就留他一个人,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外头似乎当真又响起了撬门的动静,他都想好了开口第一句话要说什么,突然,张卓曦跑过来喊道:“主公,主公出事了!宋流景……宋流景不见了!”
撬门声停了。
人飞快走远,没有再开这把锁。
温季礼颤着手将锁重新扣死,激烈的咳嗽再难克制,空空地回响在屋内。
“不是,阿景为什么会失踪?他不是一直昏迷着吗?!你连个昏迷的人都看不住?!”宋乐珩快步走到了院子外头,来气地瞪着张卓曦。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不确定温季礼是不是睡下了,生怕这出动静闹醒他,惹他担忧,直到领着人出了院子,她方才火大地质问。
张卓曦脸色讪讪,前一刻还躲着看热闹的枭使们纷纷现了身,都聚到宋乐珩边上去。宋乐珩一看这么多人大晚上不睡觉,全等着嚼她的八卦,更是火冒三丈。
众人此时都没敢插嘴,只有张卓曦挠了挠头,道:“宋、宋流景早前醒了的,不是一直在昏迷。主公被困行宫那时,军师给宋流景喂了血,让宋流景清醒了。也、也不是清醒,反正神志还是不大清,他去城门底下使了那些蛊术,城门才能开得这么快,燕将军才能领兵进城……”
宋乐珩脸色一沉:“他一个人去的城门?有没有受伤?你是怎么控制住他让他回来的?他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众人个个埋着头,生怕说错话再给宋乐珩和温季礼之间添堵。
宋乐珩也上了火,压着嗓音吼道:“说话!”
二十几个人噤若寒蝉,幸得去给宋乐珩热饭的吴柒端着托盘过来了。远远瞧着一群人像鹌鹑似的挨训,他走近问道:“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伙人看见了救星,马怀恩立刻接过吴柒的托盘,把吴柒推到宋乐珩面前去,小声说:“宋流景不见了,主公发火呢。”
吴柒焦头烂额地瞅瞅埋着脑袋的张卓曦,估摸着宋乐珩是在问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人温季礼,当时情况那么急,不让宋流景控蛊,你们几个都指不定能不能活着走出行宫。”
“我没怪军师。”宋乐珩道:“我就想知道阿景是怎么个情况。”
一听到她不怪温季礼,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张卓曦道:“宋流景去城门之前,军师把他那半块狼头玉佩给我了,说我戴在身上就能靠近宋流景不被蛊虫伤到,还让我伺机把宋流景打晕了带回来。柒叔他们都去接应主公的时候,我就把人扛回郡守府了。这不……这不就刚刚,我打了个盹儿,然后一睁眼,那搁在宋流景枕头边上的玉佩不见了……”
宋乐珩:“……”
“人也不见了。他本来就昏得有点不踏实,一直在那说梦话,念着主公和他娘,我就没想到,我就这一闭眼的功夫……”
吴柒一巴掌拍张卓曦头上:“你是缺心眼儿啊?!困了不知道找人和你换?!那玉佩还是人温季礼的家主信物,你给人弄丢了我们怎么交代!”
宋乐珩一口气屏住。多日行军的伤疲,加上这接二连三的事,有那么一刹那,她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几乎要歪倒下去。她本能地伸出手,扯住吴柒的袖子。吴柒赶紧收了骂人的话,反手扶住宋乐珩,察觉她那手冷得瘆人。
“你……”
吴柒刚要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宋乐珩眼前景象一明晰,当即道:“你这盹儿打了多久?”
张卓曦怯怯伸出根手指:“就、就一炷香?”
“城门已经关了,他出不了城,只能在城里转悠。一炷香,走得快也不过一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