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季礼也是不禁笑道:“我都提醒主公了。饶舌?这又是什么?”
“就是……就是一种唱腔,我家乡那边的。我想想啊,我来给你整段简单的。”
宋乐珩回忆着自己在现实世界刷过的几个说唱视频,拎了一段记忆深刻地说给温季礼听。她说的是方言,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温季礼解释意思,逗得温季礼频频失笑。
帐子里说笑声不断,帐子外头还在偷听的萧仿已经是恨得牙齿紧咬,手握成拳。萧溯之站在他边上,小声道:“二公子,你今日为何如此冲动?这宋乐珩在公子心中的分量不轻,纵使要对付她,二公子也切记不能引火烧身。”
“这火烧的是谁的身,尚且不定。谁说我……”
萧仿话还没说完,张卓曦冷不丁从天而降,一个麻布口袋精准地套在了萧仿的头上,转手就重重劈在萧仿的脖颈,把人劈晕了过去。
萧溯之大怒,刚要拔刀开骂:“张卓曦,你……”
另一个麻布口袋也跟着从天而降,套在了萧溯之的头上。萧溯之还没挣扎两下,也被人斜劈在脖子上,劈晕了。
蒋律踹了一脚地上的两人,呸道:“两个狗东西,天天想着杀咱们主公,把他们一块儿揍个半死!”
张卓曦点头,招呼着冯忠玉、马怀恩、江渝等人过来,一伙人扛起麻袋就窜进了黑夜中。
次日,天光晴好。
李氏一大早就派人将庆功宴要用的东西悉数往军营里拉。一排板车上,前头装的是金丝楠木的桌案椅凳,中间的是金银杯盏碗碟,后面便是绢帛银子。士兵们都得知今晚要庆功,又得了宋乐珩的命令,正高高兴兴的帮着李氏家丁在校场上摆设布置。
校场的一角,龇牙咧嘴的萧仿弯着腰,被鼻青脸肿的萧溯之搀扶着。张卓曦为首的几个枭使默不吭声地站成一排。温季礼扫视着几人没有说话,宋乐珩背着手走了两圈,假装痛心疾首地斥道:“看看你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兴偷偷摸摸的比武呢,这要比,就光明正大的比嘛。在小树林里比了一宿,完事人打不过你们,还告状告到军师面前来了,这成何体统嘛。下次不许了啊!”
“什么叫比武!”萧仿一说话,就牵扯到后背的伤钻心的疼。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瘸着腿走到温季礼身侧,恶狠狠盯着张卓曦等人道:“兄长,这几个人将我和萧溯之挂在林子里一整夜!我还险些被他们打个半死!若不是今早萧晋发现我二人不在,我还不知要挂在那林子里多久!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就该被处死!”
张卓曦几人翻着白眼,纷纷啐他口水。
宋乐珩打圆场道:“哪有处死这么严重。就算不是比武,那顶多是互殴。宋阀军中,严禁私下斗殴的。我看这样,按照军法,一人挨个二十军棍。军师意下如何?”
萧仿怒道:“你叫人打我,现在还要反咬我一口,再打我二十军棍!?”
“阿仿。”
温季礼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句,萧仿即刻有所收敛,低下了头去。
“此事,你不占理在先。你行事之前,便该想到,有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则当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行事不可再鲁莽无智。”
“兄长!”
萧仿还想开口,宋乐珩打断道:“军师都发话了,那就军棍可免,责罚不能少。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谢过军师,再滚过来挨骂!”
张卓曦几人齐齐向温季礼作揖:“谢军师!”
继而,众人围在宋乐珩身边走远。几人一转过背去,笑容便藏不住了,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能让人听个七七八八。
“揍得狠吗?那小王八蛋的脖子怎么没给我劈歪了?”宋乐珩扭着自己的脖子道:“我这会儿脖子都疼。”
马怀恩兴奋道:“狠!没好意思打他脸,就怕军师介意。不过他和萧溯之被咱们吊树上收拾了一夜,屁股都快被踢开花了。”
“对。”江渝呆萌道:“他们身上肯定找不出一块好肉。”
“漂亮!”宋乐珩拍了拍手。
萧仿气得脸都变了色,一只手捂着疼得要命的屁股,一只手指着宋乐珩的背影怒道:“兄长,你看她就是故意的!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温季礼目送着宋乐珩一行人远去,摇头笑了笑,收回视线时,脸色又变得严肃:“你对她所行之事,她是未往心里去,皆因你是我至亲。倘若她当了真,你早已没命。今晚军中要设庆功宴,主公的意思,是一并为你接风洗尘。她已做到这一步,你莫要再生事端,明白了吗?”
萧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眉顺目道:“是。”
第125章 何为归宿
夜色铺陈,星月灿灿。
校场上的火把映透了半边苍穹,丝竹乐声悠扬婉转,伶人在场中翩翩起舞,花红柳绿的衣裳交错撩动,似一场春花月宴,迷乱人眼。上首的高台上,宋乐珩坐在中间,温季礼和李文彧分坐两旁。底下左右各有十数张桌案,除了远道而来的萧仿,韩世靖、熊茂、邓子睿、何晟皆在其中,黑甲将领和枭使们也皆有列席。
士兵们也都松懈下来,除了负责值守的,其余人七七八八地围着柴火吃肉喝酒,抑或站着,抑或坐着,纷纷伸长了脑袋去欣赏歌舞。
李文彧的视线从伶人身上撤回来,一只手撑着头,目光执迷地望向宋乐珩,邀功道:“如何?你这庆功宴,我办得好不好?我知你不喜跳舞的全是女子,所以我还特意去别的地方找了几个男伶,你都不夸夸我吗?”
宋乐珩无奈笑笑:“是该夸。”
她举起酒盏,高声朝众人道:“诸位,今日军中有此宴,全仰仗李氏少主的支持。这一盏酒,诸位与我共举杯,敬李少主!”
众人各自举高酒盏,附和宋乐珩的话:“多谢李少主!”
李文彧陪着众人一饮而尽,摆摆手让将士们都坐下,这才不好意思地转向宋乐珩,小声道:“我又不是让你这样谢。”
“怎么,我给你长面子呢,你还不乐意。”
“谁要这面子了。我这面子里子都是为你做的,我就想……就想你一个人对我表示表示感谢嘛。”
李文彧语调里带着几分骄纵,像一只猫咪蹭着人腿,求人摸摸他的头似的。
宋乐珩心里忐忑,用余光瞅了眼另一边的温季礼。温季礼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唯有那袖口底下修长如竹节的手指微攥着,显出了少许的不痛快。
宋乐珩干咳一嗓子,矮声对着李文彧敷衍道:“这儿人多,我回头再谢你。”
“当真?”李文彧眼尾一扬:“那你要依我的方式谢。”
“你别太得寸进尺啊李文彧。”
宋乐珩半开玩笑地警示了一句,也不敢在这话题上过多纠缠,自己倒满酒盏,起身绕过桌
案,走至高台的边缘。她扬起手,舞乐暂歇,将士们也放下了手中吃的喝的,聚精会神地望向宋乐珩。
“去岁秋末,我自洛城回岭南,沿途路上,亲睹百姓之苦,社稷之哀。彼时白莲作乱,岭南家家户户无有余粮,室如悬磐,家中女子尽受白莲残害。我于邕州平息白莲之祸,欲拨乱反正,还民清平。今岁除上冈寨余匪于广信,拒不义之师于漳州,道阻且长,行至今日,唯半步有余,惭愧至极。今得诸位鼎力扶持,共济天下,实乃平生幸事!我以此杯敬诸君,愿未来征程与共,我与诸君同谋太平!”
众人齐齐起身,举杯回应:“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上下共饮杯中酒,唯独萧仿寒着脸不肯迎合。
喝完了酒,宋乐珩示意众人坐下,枭使们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又骄傲又自豪地看着宋乐珩。
张卓曦戳着吴柒的肩膀道:“老吴,看看咱们主公,越来越有气度风范了。当年跟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主公肯定不简单!跟着她,有肉吃!”
“没骨气!你小子就为了那一口肉!”吴柒满眼都是老父的慈爱,面上俱是欣慰自得。
马怀恩跳到吴柒身后道:“还得是你啊老吴,你这太上皇的算盘,从咱们在洛城就开始打上了吧。你都当太上皇了,到时候不得封我一个二品大官?”
“滚蛋。”
吴柒一脚踹开马怀恩。众人笑成一团。
高台上,宋乐珩继续道:“今日,既为庆功,那便要论功行赏。韩世靖。”
韩世靖起身走到台前半跪:“末将在。”
宋乐珩自高台快步下去,扶起韩世靖:“当初若无世伯,我在邕州无法立足。我与世伯皆以邕州为底气,一衣带水,打断骨头都得连着筋。今后,邕州和韩世伯、赵世伯,就是我立身的根本了。”
宋乐珩握紧韩世靖的手,韩世靖也激动到有些颤抖,道:“末将与赵勇,必为主公守好邕州!”
“世伯在漳州一战,剿匪一战里皆有战功,今赏广信宅邸一座,绢帛五百,白银三千!”
韩世靖猛地跪下道:“多谢主公!”
宋乐珩把韩世靖搀起来,待韩世靖退回位置上,又喊道:“熊茂、何晟、邓子睿。”
三人兴奋的互看一眼,忙上前行礼半跪:“末将在!”
“尔等三人在此次漳州之战里功不可没,誓死护主反攻,赏广信宅邸一座,每人绢帛两百,白银一千!”
三人喜不自胜,谢礼道:“多谢主公!”
宋乐珩同样把三人虚扶起来,道:“今后广信的安危,也要多仰仗三位了。”
“末将誓不辱命!”
宋乐珩示意三人回到位置上,走回高台再斟满一杯酒,举起杯道:“其余各军士,宴散之后,按军阶各领白银!今夜,同心同乐,不醉无归!”
群情高涨。谢声,笑声交织一片,回荡九霄。乐鼓再次奏起来,更加开怀的军士们此番兴致到处,便跟着起身去载歌载舞。
宋乐珩坐回位置上,李文彧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宋乐珩,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人了。”
“那是你见得少了。谁让你以前总流连青楼的。”
“你……”李文彧被她一句话气得鼓起了腮帮。
宋乐珩又转向温季礼,举盏道:“我也敬军师。自怀山而来,幸有军师在侧。若今生得你同行,无憾,无忧。”
这几盏酒下了肚,宋乐珩的两颊已略有酒色。视线交汇之际,温季礼只恨不能把她的影一笔一画地镌刻进内心深处。他端起她特意为自己备下的果酿,同她薄饮一盏。
一派喜庆之中,独有萧仿面上冷厉。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高台,宋乐珩左边的李文彧使气藏娇,右边的温季礼从容自若。
萧晋和两个黑甲正在说笑,讨论着任凭李文彧富可敌国,肯定也争不过温季礼在宋乐珩心中的位置。
萧仿听着这些话,只觉刺耳至极,荒唐至极,愤懑地喝完杯中酒,他重重把酒盏搁在了桌案上。他抬起眼,眼底掩着血腥的野性,盯着宋乐珩,话却是骂身边人:“萧晋,中原的酒肉就那么好吃,把你的骨头吃软了是吗?!”
萧晋一愣。
就近的黑甲都不敢再说笑,各自噤声下来。
萧晋委屈道:“二公子不要误会,我只忠心公子的。就是公子他喜欢宋阀主,而且这宋阀主……”
萧溯之在萧仿的身后使劲给萧晋递眼色。
萧晋看了,但约等于没看到,接着说完了后话:“她也不差?人还挺好的?您看她对手底下的人不是都挺好吗?”
“好?她这叫治军无方!若眼下有敌军攻来,她就等死吧!”
萧晋实诚道:“但没有敌军呀。对面漳州的燕丞,我上次见着好像对宋阀主也没那么大敌意了。这漳州是……”
萧仿死死瞪着萧晋,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萧晋噎了一噎。
萧溯之忙骂道:“你是白眼狼吗?!别说了。”
萧晋果然不敢说了。
萧仿不出气,再喝了一盏酒,顺手就把金盏砸在了地上。
“庆功宴?好!那我就让这宴再热闹一点!”
萧溯之一惊,想去拉住萧仿,但动作慢了一步。萧仿起身走到高台前,不怀好意地看看台上的宋乐珩,又毕恭毕敬的对温季礼行了个礼,随后才道:“兄长,我自家中出发前,母亲特意让我带一个人来见你。她一刻之前刚到营外。今日宋阀主既办庆功宴,可否让她一同入席?”
温季礼脸色一沉,尚未开口,宋乐珩道:“是你家里人?兵分两路来的?今日我本也有意为你们一行人接风洗尘,
既然到了,那就请进来吧。”
“多谢宋阀主的美意。”萧仿笑道:“此人是我未来兄嫂,我想,宋阀主必有兴趣,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