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当时女冠诧异地问他:“宋相没将裴夫人送回府吗?”就只觉送上门去丢人。
为什么要去?他和谢玉书还算得上是夫妻吗?谢玉书和宋玠才是夫妻吧。
如今,他打量着谢玉书身上那身新衣,一点也不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他难道不知谢玉书和宋玠的关系?宋玠甚至已经和他约法三章,不许他靠近谢玉书的院子,不许他碰谢玉书,也不许他管谢玉书。
若非黑衣人可能是他叔父裴衡,他是不会自取其辱去这一趟的。
所以他只是语气很平静的说了句:“看来你没什么事。”
谢玉书便讥讽道:“自然,有四皇子和宋相在,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窝囊废?”
裴士林心口发堵,看着她正眼也不瞧他的转身离开,心像是被挖空一般来来回回过着冷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与谢玉书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裴士林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他曾经也是被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可从哪一步开始他就变成了这样?
从娶谢玉书开始?
不是的,下定决心娶谢玉书是为了救他没出息的弟弟裴士滨……
是从裴士滨犯事开始,从他为了替母亲替弟弟擦屁股开始,他就一步步做了错误的决定,最错的就是听从母亲的话把谢玉书送去相国府……
那是他噩梦般地开始,从那天起,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少爷。”门房小厮匆匆忙忙冒雨来报,手里拿着锦缎包裹的匣子呈给他说:“相国府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说是夫人落在相国府的。”
裴士林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是谢玉书的簪子和耳坠,再蠢也知道这是宋玠故意在警告他。
警告他,谢玉书是宋玠的人,而他既不能生气,也不能多问一句。
裴士林合上盒子,吩咐小厮给谢玉书送过去。
风雨里,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多久?过到谢玉书哪天终于腻了倦了,大发慈悲与他和离。
※
“宿主您又涨了2点绿帽值,来自宋玠和裴士林。”系统向她汇报。
窝囊废还是有些用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离。
谢玉书回到自己房中睡了个回笼觉。
暴雨到了中午才停,谢玉书换了衣服赶去玉清观中接孟敏。
道路上的泥土、碎石刚清扫出来,谢玉书就上山回到了玉清观观中。
孟敏和玉素女冠一夜没睡,哪怕萧祯来报说谢玉书平安无事的回了裴家,她们也安不下心,如今又见到谢玉书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孟敏的一颗心才安安稳稳落回肚子里。
玉素女冠也拉着谢玉书好一阵儿的后怕,愧疚万分,人是在她的观中出事的,若是真有个好歹这辈子她心里都过意不去,她一股脑拿出了许多人参、雪莲之类的名贵药材给谢玉书,让她带回去补身子。
谢玉书没有在这个时候提收乔宝儿做弟子之事,一是不想显得急功近利,二是孟敏看起来神容憔悴,她想尽快先送孟敏回府休息。
这一次玉素女冠也没有再留她们,只嘱咐孟敏回去好好休息。
谢玉书扶着孟敏才要离开素心斋,外面就有大批禁军浩荡而来,守在素心斋外,女冠全在两侧行礼相迎,正中道路上一顶小轿停下,萧祯恭敬的从小轿中扶着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下来。
“是圣上。”孟敏立刻低低对谢玉书说,拉着谢玉书的手退让到一侧垂首行礼。
圣上居然亲自来看玉素女冠了。
谢玉书在孟敏身侧低着头行礼,心里在揣测圣上为什么来这一趟?昨夜的刺客是裴衡,圣上毕竟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此刻前来总不会是因为担心玉素女冠吧?
但她听见玉素女冠迎出来,圣上确实柔声问她:“朕听祯儿说了昨夜的事,吓着了吗?”
听起来像是真的在关心玉素女冠。
谢玉书想:他已是皇帝若是不喜欢万素素,完全没必要装作自己喜欢,他拖着病态赶过来想必是有些感情的。
但一定不多,不然怎会把心爱之人软禁在这清修道观中?
从万素素昨夜那样挽留孟敏来看,她并不是喜欢“清静”之人。
她一直没有抬头,听见玉素女冠和皇帝、萧祯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才跟着孟敏一起行礼见过圣上。
圣上萧煦免了两人的礼,本要走,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问了一句:“哪里来的这股花露味?好特别。”
谢玉书的心咯噔一声,之前系统说过,她“万人迷值”越高,旁人就会从她身上闻到自己最喜欢的“香气”,她现在持有的万人迷值已经达到了39点,和当初被两任皇帝强取豪夺的万素素只差了1点万人迷值……
她看见那双穿龙纹靴的脚停在眼前,胃口一下子就倒了,想吐,萧煦已经快五十岁了,成天嗑丹药嗑的像个骷髅,他后宫的女人不计其数,除了皇后、万素素,还有比他小二十岁章贵妃章幼仪,这样的男人多靠近她一点她都恶心。
“什么花露味?”玉素女冠诧异地问。
萧煦的目光才落在低垂着脑袋的谢玉书身上,他身后的萧祯就说了一句:“是儿臣身上香囊的气味吧。”
萧祯解下了香囊,双手奉过去说:“这是母妃刚做的,里面收了许多干花和香料,父皇也喜欢吗?”
萧煦侧过头闻了闻,确实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是万素素喜欢的玉兰花和龙涎香混合的香气,可又不太像他方才闻到的那股香气。
那股香气更像是一种朝露下新鲜花朵酝酿出的花蜜香,他很难说具体这股香气,可他的记忆里曾经闻到过类似的花露味,是年轻时他在御花园中第一次遇到万素素时闻到的香气,她站在槐花树下正在吸槐花内的花蜜。
那时的万素素年轻如朝露,惊慌失措的朝他看过来,眼睛像小鹿,饱满的唇上粘着金色的花蜜……
这一幕他记了很久很久,可不知为何他后来已经很少从万素素身上闻到这股香气了。
如今居然又突然闻到了。
萧煦一时也不知是谁身上的香气,又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年轻妇人,她是永安侯的庶女,嫁给了谁来着?
“外面风大,父皇还是先进去吧。”萧祯再次开口说。
万素素轻挽住了他的手臂,萧煦收回目光握住了万素素的手,同她进了素心斋。
谢玉书一刻也没有停留,扶着孟敏快步离开。
阴沉的天色下,萧祯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来她身上那股勾人的花露香气那么明显?他还以为旁人不会注意到,没想到连他父皇都闻到了……
※
“宿主,您涨了1点万人迷值。”系统响起来。
马车里的谢玉书只觉得心惊肉跳,立刻问来自谁?
好在,系统说是来自萧祯,她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来自于老皇帝萧煦能把她膈应死。
“宿主您现在持有的万人迷值已经40点了,和当初的万素素一样。目前就连男主萧祯和现在的万素素都没有这么高的万人迷值。”系统提醒她:“您继续持有可能会陷入像当初万素素那样的境遇,真的不考虑先兑换掉吗?”
太不公平了。
谢玉书心理不平衡,萧祯如果持有40点万人迷值那么他就会被封为太子,可她和万素素如果达到40点万人迷值就只会被男人们争来夺去,就算是女主谢嘉宁她拥有那么高的万人迷值也只是被男主萧祯喜欢,做了皇后。
男女也太不平等了。
系统犹豫了一下,安慰她道:“宿主或许不是因为男女不平等,如果您现在的身份是皇女的话,也许您的万人迷值也可以发挥在百官臣服、被封为太子这方面……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您不是皇室血脉?”
啊?是这样吗?
谢玉书一下子被说愣了,好像也有点道理……
马车行驶过积水的街道,孟敏靠着谢玉书睡了一会儿,到永安侯府时谢玉书才轻轻叫醒她,扶着她进了府门。
孟敏身心疲惫问了管家:“老爷呢?”
管家支支吾吾说老爷一早就出门办事了,可再问办什么事他却答不上来。
孟敏皱了眉,吩咐贞娘去书房看看。
果不其然,贞娘回来向她回禀说,书房昨夜没睡人,她问了府上的丫鬟和厨娘,老爷昨晚一晚上没回来。
孟敏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她坐在侧榻上头痛欲裂,对谢玉书哑声苦笑道:“你瞧,昨夜我才传信要在玉清观留宿一晚,他就迫不及待地夜不归宿了。”
她看向谢玉书,只觉得自己这半生那么的不值,“连圣上都会担心玉素女冠赶去看她,我的夫君却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还没有醒。”
贞娘也被气到了,老爷真的越来越不遮掩了:“奴婢这就派人去找老爷。”
“算了。”孟敏已经累得不想再耗费精神:“找回来做什么?无非就是吵架,我累了。”
“是啊,找回来看到他那张脸您不是更生气吗?”谢玉书倒了茶水递给孟敏,真心实意地劝慰她说:“夫人很没有必要再为他生气,除了气坏自己的身子外没有任何好处,您如今就该想着法子的让自己开心起来。”
孟敏却只有苦笑:“我还能怎么开心?自从嘉宁失踪,我就没有办法再开心起来了。”
谢玉书不想再讲嘉宁会找回来这种空话了,她想了想,起身过去替孟敏揉着肩颈说:“旁的我不知道,但当下能让夫人轻松一些的法子我知道。”
“什么?”孟敏困惑的看她。
谢玉书说:“您不是头痛吗?我找人来替你按跷针灸。”
她说完就匆匆忙忙出门去安排了。
孟敏寻常头痛也会找女医师来按跷,她便没当回事,换了身居家袍服在侧榻上靠着养了会神。
没一会儿,谢玉书就回来了,她还带了一位按跷的医师。
只是门帘掀开,那按跷的医师走进来,贞娘先惊得心头一跳,怎么是位年轻的男医师?这、这怎么能行……
“夫人,人我请来了。”谢玉书到榻边轻声叫闭目养神的孟敏:“是按跷科中很厉害的按跷博士。”
孟敏睁开了眼,赫然瞧见一位十分年轻的男子拎着药箱在几步外行礼。
“赵姝见过永安侯夫人。”那人恭恭敬敬,垂眉低眼。
孟敏却吃惊地马上看谢玉书,按跷这等事怎么好找外男来做?叫人知道了定要传出不必要的闲话。
“夫人,他按跷技法十分厉害,我托了人才请他来的。”谢玉书轻声和她说:“您先试一试,保管您一会儿就神清气爽,不头痛了。”
孟敏想说什么,谢玉书温温柔柔替她在膝上盖上毯子低声说:“我父亲做出那些事都不觉得有愧,您只是按跷治病怕什么啊。”
孟敏要说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是啊,谢之安夜不归宿,什么魁首娘子、叶家寡妇都能睡,她只是找按跷博士治头痛有什么好怕的?
她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她自认无论学识、家世、聪慧样样比谢之安强百倍,当初下嫁给谢之安无非是她自恃清高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而谢之安立誓永不纳妾。
可到头来谢之安给了她什么?她还是变成了那些她最瞧不上的宅门妇人,守着一个不忠的男人,和一群女人斗来斗去……
凭什么样样比自己差的谢之安可以逍遥快活,她就要恪守规矩?
孟敏咽下所有话,只是对那赵姝说了一句:“那就劳烦你了。”
赵姝点点头,请孟敏在侧榻上靠好,净了手才上前,轻声对孟敏说:“夫人是哪里疼痛?”
孟敏轻轻抬起眼帘,正好撞上赵姝的眼,才发现他生的唇红齿白,眉尾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谢玉书从房中退出来,贞娘也快步跟出去,留下了两名丫鬟在房中伺候。
贞娘心惊肉跳的拉住谢玉书:“玉书小姐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