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冬日暖阳一样的温度，化解了所有人灼伤的痕迹，治愈他们即将殉道的灵魂。

　　所有经历了这一场灵魂磨砺的众人，魂识都收获了一次升华。

　　最先回神的是那些本身的意志坚定，魂识强悍的灵师。

　　他们仰望着证道台上的宓八月。

　　然后有了第一个向她弯下背脊，行了个灵师界最高礼仪的阳灵师。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

　　无论是阳灵师，还是阴灵师。

　　在这位新晋的王座面前，他们都暂时放下了灵脉的恩怨。

　　他们敬仰的仅仅是宓八月，无关她是太阳王座还是阴月王座，是这位晋升王座后对世人宽宏仁和的品德，感念于她对众人的赐予。

　　在宓八月之前，两脉灵师从来不知道，太阳王座的威能也能无差别的带给阴灵师滋养。

　　也许不是别的太阳王座做不到，而是过去两脉王座从没想过要为另一脉这么做。

　　宓八月此举让众人意识到——阴阳两脉并不是天生相克。

　　蔚蓝无云的晴空仿佛一面平静无波的天海，清透得给人一种能倒映出地面万物的错觉。

　　清风徐徐，草木轻扬。

　　雀鸟亦安静且放松的停留在枝丫上，暴露在人的视野中，并不畏人的歪着脑袋打量着这边，黑黝黝的眼睛透着灵动光彩，偶尔还会低头去啄翅膀根，不知道是在梳理羽毛还是挠痒痒。

　　此等海晏河清，天地祥和的景象无疑是受了刚刚登王的宓八月的影响，更是她内心和威能的表现。

　　正如素耀光改天换地是一片黑夜繁星，连成王怪【星辰巨灵】的环境，邢乾则能将一片天地改变成火山群地的领域……

　　如果说一个人的外在性格可以伪装欺骗，王座的领域则是他们灵魂本质的构成，没办法对外欺瞒。尤其是一位刚刚登王的新王，还不会熟练操控自己的领域，造成的天地异象都是最原始的。

　　哪怕是不懂得这些王座隐秘的灵师们，也将被这场灵魂感染所自然理解新王的内核。

　　天光王座叹息道：“这样高洁的品性……她应该出生阳脉，也该她成为太阳王座。”

　　她敢说，在座所有太阳王座都在宓八月的品性面前逊色。

　　如果天光王座懂得现代用词的话，或许还会称宓八月为当代圣母，是实实在在的褒义的那种。

　　连一直以来看宓八月不爽，恨不得杀她后快的邢乾等主战派太阳王座们，此时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讽刺的话语。

　　天地异象代表的是天地意志的认可，连天地意志都承认宓八月的灵魂品性，他们去反驳就是自欺欺人的小丑行为，只会惹人笑话。

　　“有这样一位同僚，接下来与永梦乡的交易，我倒更放心了。”天光王座对素耀光说道。

　　素耀光：“……”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直觉天光王座放心得太早，宓八月……宓八月的品性过于圣洁得有点怪异。

　　所谓至清无鱼，淡极生艳。

　　宓八月的王座领域异象可以理解为圣洁无垢，对万物生灵宽宏包容，也可以换一种更高一层的理解……

　　素耀光没有继续往深处去想，今日证道会上发生的变故和刺激一个接一个的太多，主导权早就不在她的手里，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成功登王的宓八月彻底被点灵犀给孤立了。

　　孤零零的证道台，蓝衣的新晋太阳王座匹配不到对手，身影一跃从证道台离去，转眼间消失在点灵犀复杂的根系之内。

　　众人对于证道台的防护灵罩没有拦住宓八月这点丝毫不惊奇。

　　——二十几岁的王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时做出什么大事都不奇怪。

　　有人向王座观席望去，猜测宓八月会不会由证道会的争道者，转变成王座席位上的观会者。

　　结果王座席位并没有增加，谁都不知道宓八月具体消失去了哪里。

　　商仲盛悄悄给宓八月传音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话。

　　点灵犀深处。

　　宓八月坐在树藤交缠而成的桌椅上，手里拿着一颗小巧的红色果实，这模样很像圣女果，色泽却像红宝石，半透明的表层，里面流淌旋转着红绿相间的液体流光。

　　这就是每百年一次证道会上人人渴求的证道果。

　　证道台上来争道的年轻灵师们还在奋斗，宓八月已经深入其中偷家。

　　当然了。

　　哪怕这事被众人知道了也没法说什么，这证道果最后得主，大家心里早就有数，宓八月现在拿也不过提前到手而已。

　　“还是不打算阻止吗？”

　　人人渴求的百年至宝被宓八月如把玩弹珠一样转动于手指之间。

　　她向对面说道：“裴先生。”

　　裴青的身影应声出现在她视线落点处。

　　就这样凭空出现，没有一点动静。

　　他还是那副模样，却合着双眼。

　　这并不影响‘裴青’视物，坐在点灵犀枝丫交缠形成的又一座椅上，和宓八月如好友般面对面。

第914章 神之语

　　唯有成为人族巅峰，由天地意志赋予灵魂质变的王座，才有亲自面对真神的资格，扛住对方被动感染。

　　新晋的人族太阳王座，当下喊话阳神，并得到对方的回应，这等殊荣也仅宓八月这一份了。

　　宓八月依旧称眼前的存在为‘裴先生’，是没必要去喊其真实身份来给人身的自己增加多余的压力。

　　对方同样没有反驳宓八月的称呼。

　　两者好似过往每一次相邻而坐交流一样。

　　裴先生没有张嘴，话语则在这个静谧空间里响起。

　　“你做得很好。”

　　宓八月愣了一下。

　　因为神临状态下裴先生的音色太好听，甚至用好听去形容都显得肤浅，可是用别的形容词，又没办法概括，便只能用最直白的‘好听’来述说听见后的第一感受。

　　那是不辨男女的自然之声，天然去雕琢，去分辨性别反而落了下乘，能够满足你当下所需的自然的一切感受——炎热时你感受到的就一阵凉爽的清风，严寒时感受到便是温暖的热源。

　　他像一位沉稳慈和的长辈，对宓八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赞许和认可。

　　这不免让宓八月想起一周目里，对方亲自下场扮演她父亲的点滴。

　　宓八月淡淡一笑，那些回忆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甚至还能冷静的理解到裴先生表达的含义。

　　“你是说我有和阳脉王座一战的底气，却选择息事宁人，避免了阴阳大战的起源，让这块大陆免除了灾祸。”

　　裴先生点头。

　　“然而点灵犀是由你培育重生于灵华斋，从而造成证道会在云墨大陆现世，打破了两脉和平法约的规则空隙，给了阳脉王座们入侵的诱饵和希望。灵毒之虫也是由你繁衍，散播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族灵师都是灵毒病原携带体，只要阴阳两脉交锋激烈化都会让灵毒大爆发，让无数人族成为行尸走肉。”

　　宓八月道：“尤其是王座。王座拥有天地意志的庇佑，不死之前会被灵毒之虫影响情绪，却不会被灵毒侵蚀失智。一旦死亡，灵体里的灵毒就会彻底爆发，远超星阶灵师的感染，一位王座陨落若没有被针对性防御，足以覆灭一块大陆上的普通人族。”

　　前面便有个鹿山王座的实例。

　　“鹿山在临死前的怨念太重，还会壮大灵毒之虫的力量。当然，王座不想在陨落时影响外界也可以做到，需要他们在死时心甘情愿，可又有几人能做到临死前没有任何复原情绪。”

　　“裴先生步步引导，步步以善举设险路，人族稍行错一步就是灭族的境地。”

　　裴先生安静的听完宓八月的话语。

　　他中途不打断，听完也不反驳，倒是反问宓八月，“所以，你认为我在为恶？”

　　宓八月轻轻一笑，“不，我刚说了善举，你所行都是天地意志认可的善举。”

　　否则他现在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自己对话。

　　大家都是行走在阳世里受神职规则限制，又熟练自行创造规则空子的神，谁还不知道谁？

　　也许是感悟到宓八月隐喻的意思，裴先生静默了片刻，缓缓和宓八月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人族是个无比矛盾复杂的生灵，他们可以无比弱小，又可以无比强大，可以无比仁善，又可以无比残忍……诡怪的最初产生就来源于人族，被自身产生的生灵逼得死伤无数，死后的执念又产生更多诡怪，又逼得活人们拼命寻找对抗的办法，无意中就从灵物、妖精等等身上找到灵修的办法，更有疯狂者试图融合诡怪来对付诡怪。

　　这就是最早期的人族灵师的来源，后来衍生出诡道、法道、书道、丹道等等分类。

　　人族逐渐强大，进入到灵师的高发展期，开始对外扩张开采，反过来猎杀诡怪妖精。

　　在混乱的时代，灵师和普通人的地位差别极大，阴阳分脉的矛盾也浮出水面。

　　这期间无论是人族内乱还是和外族的交锋一直持续不断，然后有灵师发现了灵能宝地，浓郁的灵气环境吸引无数灵师迁移，只剩下大部分普通人或者修为弱小的灵子留在原来的焦土，被过分开采、无数战乱祸害、以及灵师们离开后，渐渐枯竭成绝灵之地。

　　迁移到灵州宝地的灵师们还不消停，他们已经习惯了争夺。

　　某日有人找到一株藤木，不小心扎破血肉，融入一颗精灵种。

　　一株藤木是阳神在世间少数能沟通到真灵的分身之一。

　　此人灵魂进入玄妙之境，在这种灵境中，他宛如衣不遮体，暴露自身所有的执念。

　　这股执念充满了人族的七情六欲，无声怒喊着渴求着变强，复仇……在这个目标之下，还藏着更多复杂的贪婪欲望。

　　阳神回应了此人的执念，创造了圣灵境。

　　在圣灵境里可以屏除人族灵师们的杂念，过滤他们负面情绪化为更精纯的灵能，让他们可以轻松进入类似顿悟的专心状态。

　　在这种修炼状态下，灵师的修炼速度和体悟会增强数倍，修炼完还能神清气爽，心境纯澈。

　　第一个发现精灵种并进入圣灵境的阳灵师，便是后来带领阳脉占据丹莱群岛，和阴脉共创诡言判官，签订和平法约的阳脉领头人之一。

　　他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灵魂得到了升华，连复仇的怨恨都不再那么强烈。

　　他却不知道，那些被抽取的负面情绪和欲望，通过那条如输液管一样的脉络进入阳神之躯，衍生出了未来灵师修炼途中的天敌，灵毒。

　　当了解了灵毒产生流程，就会明白为什么灵毒仅仅只针对人族，因为它自人族的欲望而生，毒害的自然也是人族的欲望。

　　你能说阳神此举是在布局为恶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