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澹台无极又下了几道令人胆寒的指令,调一万北陵卫镇压叛乱流民,凡参与作乱者,尽数屠灭,悬守城门,而畏战者,就地处决,以儆效尤。如今国库空虚,为备战平乱,各地赋税增加三倍。另,凡无令起兵起事者,即视为叛贼,夷三族……
殿中响起比之前更甚的压抑抽气声,暴民一事,这已非镇压,而是近乎屠城的绝户之策,手段堪称酷烈,赋税增长三倍更属于苛政。
“……开平侯府包庇妖道,即日起,褫夺侯爵,阆家众人即打入大牢关押,妖道一日不除,一日不赦!”澹台无极又下了一令。
他是君主,即便成为他们眼中的暴君,也是君主,如果乱,那就乱,这乱象,她引来的,是她的罪过!
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澹台无极眸光闪烁不定,隐有血光在其中一闪而过,法力做不到的事,权力可以。
第60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铁腕血诏,令朝臣胆寒,百官走出议政的金銮殿,明明有阳光落下,可却是浑身冰寒刺骨,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的骇然和惊惧。
天子多日罢朝不出,一上朝,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和下的旨令却叫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怕天子酷烈,更怕天子有术法。
澹台无极身上那种威严气息,不只是天子之威,还有更多的东西在,可所有人都不敢明言,哪怕心中涌出可怕的想法,亦不敢一言道破,因为那是天子,皇权在握,术数加身。
曾广川和几个人跌跌撞撞地扑向已然成为血人的沈青河,浑身颤抖,哆嗦着手去探他的气息,很弱的气,但终归还有气。
“快,回去。”曾广川道:“不回沈家,送去万事铺,来个人去请宫七道长前去。”
沈青河眼皮一颤,费力睁开,看到曾广川,嘴唇翕动:“妖孽……”
只说了两个字,就彻底晕死过去。
曾广川眼眶微热,他明白沈青河话中的意思,无非是说现在的澹台无极,是妖孽附体,他心中也有存疑,再是开悟承道,这性情变化哪里就这么大了?
而且,澹台无极此举,手段是酷烈,能震慑宵小,但所谓官逼民反,他以暴君之势来行事,终有一日是会反噬自己的,失民心失天下,他难道想不透个中关键,还是根本不在乎?
不管如何,这天是变了,或许钦天监的卦象所显,就是应在这,一旦一个王朝出暴君和暴政,必会灭亡!
澹台无极站在高处看着群臣散去,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之前他忍着不动,唯恐阆九川缠上来,可现在他不怕了。
他是天子,只要在位一日,这个皇朝,他要怎么作,就能怎么作,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还是歌舞升平,全出于一念。
法力做不到的事,权力可以。
他要用这皇朝桎梏,拖累她的脚步。
这,仅仅是开始。
国运,他已经享不到了,那就做一个令人敬畏恐惧的暴君,令这天变得晦暗无光。
早朝所发生的事很快传出宫外,更传到了阆家,守在阆家的将掣等人听了这消息,毛都炸起来了,对伏亓道:“是那老怪物夺了皇帝的肉身吧,他就不怕小九杀上门去,他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
伏亓神色凝重:“这是阳谋,也是正式宣战。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彻底疯了,也不装了!”
从前澹台无极顾忌本体肉身,可以为了它而蛰伏和忍耐,但现在本体被阆九川和酆涯联手给夺了去,弱点没了,也就无所顾忌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天子,手握强权和雄兵,嘴巴一开一合,就可以伏尸千里,可比法力好用多了。
阿飘皱眉道:“阳谋是一,他将整个大郸弄得乌烟瘴气,还能拖累小九的脚步,这是其一。如果大郸当真陷入乱象当中,势必会死人,那这片土地的气也会变得阴晦混乱,滋生更多魑魅魍魉。”
“说不定这也是他想要的。”伏亓脑中灵光一现,道:“他失了本体肉身,要么想办法夺回,要么另辟途径,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强大自身。他汲取气运来修复肉身神魂,会不会也能汲取这些晦气为己用。”
阴晦之气,也不是不能用的,所用的术法阴邪罢了。
将掣道:“小九还没回来,说这些没意义,现在迫在眉睫的是,阆家要怎么护,已经杀到跟前了,咱们正面刚?那就是抗旨了!”
“都到这时候,抗旨就抗旨,他既然不打算作戏,撕破脸也是势在必行了。”阿飘冷道:“都动起来吧,对了,那小子都藏好了吧?”
“放心。”
将掣跃上屋顶,看到那大片的黑甲卫向这边骑着马飞驰而来,虎眸变得越发金黄,道:“来了。”
轰隆轰隆。
千军万马跑过大街的震动,令乌京城内的人都吓得缩在一角,唯恐成了池鱼,不知发生何事,怎么就出动禁军了?
“听说阆仙子乃是妖道,真正的阆九娘早就死了,现在的阆九娘乃是妖孽夺舍附体,她还联合妖祟害死了国师和圣女,那监察司的司长沈青河只是帮忙辩解一二,就被杖了五十,抄家流放,现在轮到阆家要倒霉了。”
“怎么可能,尸毒瘟症还是阆仙子研制解药,说是活菩萨也不为过,怎可能是妖道?”
“陛下说她是,她就是!”
开平侯府之内,面对突然其来的灾祸,所有人都白了脸。
他们万万没想到建安帝会突然对侯府发难,不,准确来说,是针对阆九川。
怎会这样呢,明明之前阆九川还是人人称赞和感恩的活菩萨,她救了这么多人,就连他们走出府门,都会有百姓赠他们瓜果甚至鸡蛋,怎么忽然在皇帝口中,就变成妖道了呢?
妖道一说,简直无稽之谈!
开平侯府乱遭遭的,阆正平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怒道:“都不许乱,也不许哭,给我把眼泪憋回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针对我阆家的一个局,所有人都给我闭上嘴,别说些不合宜的屁话。”
所有人虽然面如土灰,但也不敢说什么是阆九川一人招来的祸端,他们不该受牵连,都是姓阆的,同出一脉,她带来的好处和荣耀他们受了,大祸临头就要撇清关系吗?
就算他们撇清,就能避开这灾祸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谁都懂!
哪怕连最自私的阆采苓,也不敢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她虽然刁蛮蠢笨,但很清楚眼下背刺对她不会有一点好处,只会招来骂名。
虽然阆正平稳定了人心,但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女眷们仍是软了身子。
“老大,随我出去,你们几个男儿,护着点女人们,要是禁军冲进来,也别对着干。但如果府中有谁敢生乱,打死了事!”阆正平横扫了一眼那些仆从,眼神警告。
“是。”
门外,禁军统领却没敢让人乱闯,而是看着挡在正门前的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头痛不已。
“谁敢入内动阆家,就从老夫尸首上踩过去!”薛师抱着孔子的圣像,一副大马金刀的姿态蹲坐在侯府前。
第604章 撕破脸皮,正面硬刚
薛师抱着孔子的圣像坐在侯府正门之前,除了他,还有书画大家欧洛中,连老将军宁大顺都在其中,还有国公府的国公爷等有头有面的人物,最重要的是,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圈圈的普通百姓。
他们将所有通往侯府的门都拦住了。
“薛山长,还请让开,这是圣意,别叫我等为难。”禁军统领萧安头痛地劝说。
“圣意?老夫怀疑圣人被什么妖祟裹挟了,才不得不传出这样丧天良的所谓圣意,不然怎会把好人当贼办,敢与天下人为敌呢,这年纪小又不是傻!”薛师大声说道:“众所周知,让人人恐惧的尸毒瘟症,乃是阆仙子牵头,并研制出解药的有功之人,若不然,别说萧小子你,就是你们,我们,都成了那行尸走肉一样的尸邪了!如此大功德的人,愣是被冠上妖道之名,圣人若不是被绑了,怎会睁眼说瞎话?必是有人欺他年纪小不懂事,编排谗言所致。”
百姓们听不懂,但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听懂了的人则是心中腹诽,读书人骂人就是脏,薛师连皇帝都敢骂。
萧安沉声道:“薛师,胡搅蛮缠没有用,也莫要牵连了无辜。”
“我身后一府中人,就是无辜,我不为他们发声,有朝一日我等无辜若也被当妖祟围剿,谁又能替我等发声呢?你们说,阆家人做错什么了,若真说阆仙子乃是被夺舍,那阆家人区区凡人,如何得知,如何能防?说起来,他们还是受害者,更不该被抓去大牢。”
阆正平赶过来听到这话,险些绷不住流下眼泪来,这就是结善缘的果,往日她结下的善缘,都回报在这了。
“薛师之义,鄙人拜谢。”他敛衽郑重地向薛师行了一礼,站在他身侧的阆采勐也跟着鞠躬拜下。
薛师起身,沉声道:“侯爷请放心,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眼睛也都是雪亮的,是非忠直,自有人替她辩经。”
“鄙人明白。”阆正平又是一拜,道:“我阆家如今子弟虽无建树,但也敢称世代忠良,对得住这天地良心,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阆家这两年闭门守孝也能守出此灾祸来。我们不服,但这估计就是命,命中有此劫。”
他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悲切,不少人心中惴惴,所谓兔死狗烹,一个低调守孝的侯府,都能突然遭此横祸,普通百姓或正在朝野的权贵呢?
监察司那铁骨铮铮的沈青河不也是这样吗?
这把铡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不少人面露哀切彷徨。
阆正平道:“薛师之义,鄙人和阆家心领,还请回吧,莫要受了牵连,若有朝一日……替我等奠上一杯水酒就是了。”
有人心下悲凉,哭出声来。
薛师面露急切,道:“侯爷……”
“薛师不必多言,回吧,各位也请回吧。”阆正平摆摆手。
萧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侯爷,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萧安可保证,只要你等安分,我保证不伤贵府之人一根头发。”
阆正平冷笑:“我们若去,也不代表我阆家有罪,代表我阆氏一族的九姑娘是妖道。我们听令,不过是不想牵连更多无辜!想我阆家九娘,她诛妖邪,治瘟疫,救苍生,功德无量,也能定性为妖道,这是什么公理,这世道,又何等荒谬?”
“侯爷……”
萧安仍想说点什么,忽听一阵喧闹声从远而近,很快就冲到跟前。
众人一看,却是另一队禁军带人前来,领头的是副统领李成章,也是卢家的如意快婿,因尸毒瘟政而死的卢瑞庭正是他的大舅子。
“都在这,正好一并带走。”李成章冷冷地看向薛师等人,道:“圣人有旨,胆敢阻拦禁军办差的,即视为与妖道勾连的同党,全部打入大牢,听候发落,来人,将他们拿下。”
他话音一落,立即有人上前去拉拽薛师欧洛中等人甚至百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刚还说着兔死狗烹,万万没想到这把铡刀这么快就掉下来了,他们才来多久,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阆家门前说了几句,就已被视为同党拿下,怎如此儿戏?
这样明显的针对是早有预谋,要一举剪掉阆九川的羽翼吧?
薛师激动得扯破袖子,破口大骂昏君,骂李成章走狗,那词有多脏骂多脏。
李成章让人堵了他的嘴,再看向萧安,冷笑道:“萧统领领旨已久,竟还站在阆家门外,怎么,是要等这妖道的家人梳妆打扮方能出门吗?萧大人若是心软,不如早早脱了这身盔甲,让有能力者穿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舅兄之死,让李成章的夫人恨毒了阆九川,更恨她多管闲事帮那疯妇温悦导致卢瑞庭好龙阳的事捅破,自己的脸面也跟着不好看。
爱屋及乌,他自然想弄阆家鸡犬不宁,好为岳家出一口气。
萧安黑沉着脸道:“李副将还是悠着点儿,薛师乃鹿宁书院的山长,欧老更是书画大家,伤了他们,别说薛欧两家不会善罢甘休,更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到时候就是卢家也保不住你。”
李成章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自然,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再说这是捉拿妖道乱党,维护正道苍生,有何错之有?至于他们两家的人,自有同僚去拿下,一个都不能少。”
萧安变了脸,竟是连坐,陛下这是疯了吗,如此不管不顾,他真不怕逼得民反吗?
“进去,拿人。”李成章挤开他,首先去抓阆正平两父子。
他的手尚未碰到阆正平,就被一股煞气击中,手腕剧烈刺痛,一阵阴冷钻进骨髓,紧接着,眼前一花,那里还有什么人,两父子都被什么东西抛进了侯府中内!
“我看谁敢动!”伏亓浑身杀戮气息全开,冰冷地看着众人:“要拿阆家人,让狗皇帝亲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