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闯了进去,看到那威严不可一世的男人站在床边,神色莫辨。
奚妘艰难地走进,一眼就看到面若金纸,生机如风中残烛缥缈的女儿安静地躺在榻上,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不起眼。
她嘴巴张了张,喉咙竟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荣家主,眼神带着震惊,诘问和控诉,还有极致的怨恨。
“你怎么能,怎么可以,你好狠,她可是你……呃!”奚妘的话被掐在了喉咙。
她惊恐地瞪大眼,双手抓挠着他掐着脖颈的手,不断地挣扎。
荣家主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那眼底是无尽的杀意,眼前的女人,给荣家带来一个继承人,可今日之祸,也有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脑海里,是阆九川那略带挑衅的话:“是你们先动的手……”
是奚妘,妇人短视,因了妇人妒恨去撩拨那个癫人。
是她,斩草不除根,招来如此巨敌!
荣家主的手骤然收紧,直到奚妘昏厥过去,才将她甩在地上,道:“将夫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离院一步。”
第467章 阆九川必成玄族大患
金銮殿上悬挂的牌匾天降异象,疑似是天道对当今君主咎谪的事在乌京悄然传开,虽然不敢大张旗鼓地讨论,但私下里都在说圣人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降下咎谪,圣人是不是该下罪己诏?
安和帝震怒,下令抓了不少就此事议论的人,又下旨不得妄议此事,一经发现,即打下大牢以扰乱民心论处,可人的嘴巴是封不上的,尤其是靖王骤然暴毙的消息传开,对皇室的八卦之心是上升到了极点,尤其在看到阆九川在街中行走时,不少人古怪的目光都向她飘来。
天煞孤星克夫命,不是吹的啊!
这克得也太快了些。
还有一点就是,她不但克夫,还克夫家的血脉啊,听说那澹台淙不知为何摔断了腰骨奄奄一息,大概率是等勾魂阴差的到来了。
不过这出事的两人,偏偏都和她有关,一个是未婚夫,另一个则是生过嫌隙险些大打出手的,再有金銮殿上的诡谲异象,这种种破事,未免有点过于巧合了吧?
这好像都是赐婚阆九川后才引起的,阆九川这八字,好像就真的克皇室呢。
安和帝没能查出谁捣鬼,便去阆家要了阆九川的八字找了族中擅长相命的长老去相合,结果可想而知,非但不合,还处处压制,是典型的凤压龙头的命数。
这啥意思,就是她踩在澹台一族头上的意思呗!
还有一点就是,她这命格有些古怪,看不详尽,更推算不出,那长老欲强行推算甚至还遭到了强烈反噬。
安和帝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得要死,心里还有一丝不安,乃至于荣家主求见时,他都生出了怨怼。
若非他的提议,何至于如此,靖王也还会好好的活着,还有老三,也不会半死不活,最重要一点,荣嬛萱那是什么玩意,堂堂少主,竟然是个私生女?
是荣家主扒灰弄出来的玩意吗?
如此污秽之人,血脉不详的,哪配当他澹台一族的儿媳妇?
“靖王寝殿发生的事,荣家主有什么解释的?”安和帝挠着手背,神色不善地看着荣家主,讥讽地道:“朕竟不知,荣少主的身份竟然如此奇特,怪不得能独得你的青眼,原是你的亲女啊。荣家主不介意血脉纯正与否,可我澹台一族的血脉却不容这般混淆,幸好此事没成,不然朕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荣家主垂着的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怨毒之色,淡淡地道:“萱儿是我儿不假,这个中内情,老夫不欲多说,但血脉,她却并无瑕疵,自小亦是天赋异禀。若非急功求成,她必会比老夫更出息,如今她因心魔而生出邪心,老夫也不狡辩,老夫的行动已向苍生表明了荣家的态度!”
安和帝脸色稍霁,他确实够狠绝,成大事者,就该如此,可不代表他就会当没事发生,便讽了一句:“荣家主大义灭亲确实能人所不能。”
荣家主沉声道:“陛下,阆九川此女必成我玄族的大患,又有宫家在其后保驾护航,若不除之,澹台一族,危矣。”
安和帝眼皮一抽,冷笑道:“你这是想借着皇族的手铲除异己吧?她逼着你大义灭亲,你怀恨在心可以,但想用皇族来做磨刀石,未免心大了些。”
“陛下,此女修为上乘,却桀骜难驯,若不将她压下,等她羽翼越发丰满,我等必不能牵制于她。”荣家主冷冷地道:“且此人心性难容人,睚眦必报,就拿赐婚一事,短短几日,靖王死,三皇子重伤,便是金銮殿……”
“住口!”安和帝像是被刺到痛点,怒喝道:“若非是你提议赐婚,欲将人囚于皇室,断她羽翼,何至于招来天罚?”
荣家主讥笑:“陛下乃真龙天子,当真相信天罚?必是此女不满皇家赐婚,才行此恶孽,陛下若不信,且看看萱儿的下场。其实区区几个贱民生魂,有何重要?若是我荣家少主修得大成,自会铲除更多邪障,如此牺牲几个生魂,有何关系?自古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不牺牲的?欲取之,先予之,不对吗?”
安和帝窒了一下,难得没反驳。
“她却抓着这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儿,联合诸道逼着我废了萱儿,陛下,她若对不满赐婚,再联合诸道逼反皇族呢?”
“凭她也敢!”安和帝震怒,狠狠地一拍龙椅扶手。
荣家主哼笑:“陛下,宫家与此女关系密切,宫少主极力维护,宫家的实力,陛下比我更清楚。”
安和帝又黑了脸。
宫家确实有实力,他们族中子弟血脉争气,修炼术数的天赋,好像就是血脉天生存在的,是,宫家看着有种欲隐世修行的意思,但何尝不是在脱离玄族之盟,脱离两百年来的桎梏和掌控呢?
还有那宫少主,从未展现过真正的修为实力,他们皇族,也根本不知他到底到了何种境界,不说那宫家主!
而澹台一族有什么?
他们的血脉越来越稀释,难以生出天赋之子。
安和帝想到什么,道:“在国师面前,他们想翻天,那是痴人说梦!”
荣家主垂眸,看着大拇指戴着的黑色指环,淡声道:“正是为了国师,才更该杀一杀他们的锐气。陛下,国师之境若无寸进,再厉害也不过一人之力,可若是宫家和阆九川那妖女强强联合,那以后这天下,还是不是澹台的,却未可知。”
杀人诛心,不是只有他们会。
安和帝神色微变,五爪扣着龙椅扶手,抿唇不语。
他最惧怕的,就是身下龙椅换人,若是换澹台血脉,那不平还能少点,可如果江山被推翻,那他就是澹台一族的千古罪人。
荣家主看着龙椅上的人神色变幻莫测,眼中闪过不耻,道:“陛下,赐婚圣旨已下,靖王已死,为免靖王身后孤寡,不如让阆氏九娘这个未亡人抱牌位出嫁,或是殉葬吧!”
安和帝眼皮一跳,面露沉吟。
荣家主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只管反抗到底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468章 让阆九守望门寡?
安和帝端坐龙椅上,不停地挠着手背,脑中却是回荡着荣家主的话,他不傻,知道荣家主让阆九川守望门寡的提议,多为私心,但他不在意。
人无私心才叫人忌惮,荣家主被逼得亲手废了唯一的继承人,还暴露出那样见不得人的秘密,若是他对阆九川还无半点怨恨和报复之心,那可就真的太假了,这样的人也才更可怕。
他倒没想荣家主是想坑皇族入阵营对敌,如今他已无路可退,荣嬛萱已废,荣家的下任继承人,只有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荣四,但那人,早就跟个隐形人一样,又废了双腿,若他愿意带荣家出头,少主之位,哪会落到荣嬛萱的头上?
荣家本就处于末流,短短半年时间内,陨落两个长老,还有好几个得力门人,实力不断下降,荣家主只能找个强力大腿来依附。
宫家选不得,丰家是墙头草之辈,除了皇族,他还有什么选择?
没有!
所以安和帝并不担心他要坑皇族,一旦皇族垮了,荣家也必会跟着倒霉。
奔着共同利益去,他也只会盼着澹台一族实力节节上升,而非被人压着打。
安和帝想的是,阆九川其人,还有族中供奉长老所相合过的八字测算,凤压龙头,命格奇诡,那是不是说,她若入了皇族的门户,立即就会骑在澹台一族的头上?
如此,她就不能入门。
可若不把人困在皇族深宫,她那命格,任由她和宫家强强联合,对皇族造成莫大威胁,这可不是他和澹台一族想看到的。
如果按着荣家主所提议,真铁心将人娶过门,她又不会克完一个又一个?
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安和帝烦躁得很,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拿阆九川怎么办才好了。
大太监小心提议,道:“不如请了长老们来说说?或是见一见那阆姑娘,按理说,您赐了婚,召见她也是应当。”
安和帝脚步一顿,是这个理,当即让人去传长老,尤其是那个合算八字的。
只是,长老还没到,那若虚长老就先来请见,一上殿就请安和帝收回赐婚圣旨。
安和帝:“这是何意?”
若虚长老现在变得虚弱得很,尤其得知靖王已死,来勾魂的还是黑无常,就更觉得遍体生寒。
“陛下,赐婚圣旨一下,靖王身死,三皇子重伤,您其实也是龙体欠安吧?”
安和帝瞳孔一缩,挠手背的动作一顿,双眸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若虚并不惧,道:“陛下,当日老道在靖王府,亲眼所见鬼门在寝殿打开,前两任靖王妃每夜子时来啃噬王爷之身,她们早已死多年且已入黄泉地府,一直未轮回却能从鬼门出来报复,来去自如,这是为何?自身因受了地府判官的加持相护,才能无惧皇族龙运庇佑。老道亲眼看到了生死簿现,这分明是警告啊陛下。”
他一直在昏迷,安和帝自然不知还有这一遭,听了这话,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他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捋起袖子,除了大太监,若虚见了,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那在龙袍下的手臂,一片紫色瘢痕,也不提后背的鞭痕,即便用了符,也并未散去。
“朕这些瘢痕,也是那两个贱人所弄?”安和帝神色冷戾,道:“阴阳有序,朕是人间帝皇,真命天子,地府判官难道也敢违逆阴阳,对朕施行阴煞术数,也不怕天道责罚?”
有比这更离谱的吗?
阴间和阳间就是两个世界,各有各的主宰,地府判官是掌管生死簿,但也是等人死后,可他越界,天道不管?
这不可能!
“陛下,或许这是一个警告?若是陛下先错了……”
“朕何错之有?”安和帝怒极,眼睛瞪成铜铃。
他堂堂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若虚说道:“陛下,这一切事宜都是赐婚后才出的,会不会这赐婚本有问题,地府占着理?”
“什么问题?”安和帝有些懵,一个赐婚能有什么问题?
“陛下,若此女已有婚盟,您再赐婚,便是叫一女二嫁,强拆姻缘……”
“从未听说过阆氏九娘有了婚约。”安和帝打断他:“此外,有了姻缘再得赐婚的,朕还赐得少?不说远的,就连靖王次妃陈氏不也是……”
他忽然一窒,那陈氏也是有过婚约的,可他是帝皇,他的赐婚,也只能叫陈家和准姻亲的婚约作废。
强拆姻缘,不止一次。
安和帝的脸跟吃了屎一样发绿。
若虚心力交瘁,道:“这就是问题所在,陛下,若是她的婚盟是阴婚呢,如此一来,地府便有了理由主持公道,天道自然不会罚。”
安和帝呆住,嘴唇翕动,道:“地府是闲得发慌,这种事都管,还是越界管人间的事?”
若虚道:“陛下,不是地府闲着瞎管,万一是不得不管呢?”
“这又是何意?”
“阆九川。”若虚凝眉说道:“此女能引得金莲证道,我大郸立国以来,能得此异象的,独她一人。成长老说她命格奇诡难以演算,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是天机不能现才算不得。老道听几位长老说靖王身死时,乃是黑无常亲自来收魂,此女还数番利用无常大人的存在挑衅和警告荣家主,而无常大人,没有半点不耐。”
安和帝抽气,很快就想到了这话里的关键,道:“你意思是说,她已经能耐到地府的鬼差都奈何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