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有点不耐烦了,道:“直接说结果吧,过程不必细说,不要拐弯抹角,谁干的?”
阆正平嘴角一抽,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宋承福和阆家毫无过节,但良子查到一点,他和工部郎中陆家三爷的一个小妾容姨娘是表兄妹,陆家这些年办宴席的瓷器,都是宋家送过去的,有陆家保驾护航,宋家在京中的瓷器生意也颇有名号,做得挺顺当。”高平的声音低落下去,道:“良子查到这里,正要再查一查那容姨娘,昨夜在晚晴楼组了个小局,却不想一夜未归,今日晚晴楼那边便来了人,说他死了……”
他眼泪啪嗒地落下来,飞快地擦掉,解释道:“世子爷,良子绝不是贪图享乐的人,他不敢的。”
“死在了晚晴楼?怎么死的。”阆正平沉声问。
高平有些踌躇,看向阆九川,有些不耻出口,也不敢说那些污秽的词脏了小女郎的耳。
阆正平见状有些了然,转而问道:“他组的局,请的什么人?”
“是通天阁的一个叫陈驰的小掮客。”高平看阆九川一脸懵,主动解释道:“通天阁是一间酒楼,但它不仅做酒楼,还会买卖田产房屋甚至人口。最重要的是,它还是个情报所,只要给得起银子,什么消息都能从里面买。”
阆九川挑眉:“乌京还有这样厉害的地方,既然这样,何必苦心查,花银子从里面买就行了。”
阆正平摇摇头:“人分三六九等,情报消息亦然,通天阁是贩卖情报不假,但也不是什么情报都买得起,那些顶尖且是加密的情报,只掌握在阁主的手里,代价可不只是银子那么简单。”
“一条低等的情报,得五百两银子起步。”高平也说了一句。
阆九川瞪眼:“这么贵?那还有王法?”
一条情报五百两起,这京里的权贵不眼红?她听着都想去抢了。
就算他们不眼红,那皇族天家呢,这都好比苛捐杂税了吧?
“传说通天阁有三大玄族保驾护航。”阆正平脸上带着几分忌惮之色,叹道:“世间权贵,谁敢和玄族对着干?通天阁那样的存在,自然也不敢轻视,那传说中的通天阁主,就无人知其真容。”
阆九川双眸微眯,再一次听到三大玄族,连阆正平这样的世家子都只会退避三舍,可见他们地位之高。
阆正平又说:“那姓陈的小掮客可查过了?”
高平点头,道:“奴才已亲自去问过,他说因妻子突然生产,就赶不上这局,也遣人去通知良子,想不到……”
“可有报官?”
“报了,仵作也都去了,就是死于马上风,死因无可疑,陪着良子的花娘也都佐证,两人喝了不少酒,兴致上来就……”高平的声音又低又丧气。
阆正平的脸都绿了,重重地咳了一声,看向阆九川,见她状似没注意这边,神色微松,便道:“所以良子最后得到的线索就是这宋承福和那陆三爷身边的容姨娘了?”
高平点点头,道:“奴才已是查过,不管是姓宋的,还是那容姨娘,都和阆家毫无交集,而陆家,也和咱们侯府并无嫌隙。如今黄道已死,便是觉得那两人有问题,却是死无对证了。”
这就等于陷入死胡同,这事又涉及道家玄术,他们这样的普通凡人,更无从下手,说宋承福指使,证据呢?
一个富商为保财源广进什么的捐个金身拜一拜,那是最平常不过了。
“继续查。良子他行事分轻重,我是知道的,忽然死在花楼,其中必定有鬼。”阆正平敲了敲桌子,道:“那两人再挖一下,挖祖宗三代也在所不惜。”
“是,奴才早已让谷全盯住那姓宋的。”
阆正平看他脸容憔悴,有些不忍,道:“那就让谷全去继续查这事,你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先把良子的事妥善办了,歇几日,以后让你家浚哥跟在十二郎身边做个书童吧。”
二百两是丧葬费,浚哥是高才良的儿子,也是高平的孙子,跟在长房嫡少爷身边,也是一个恩典。而这也是主家的补偿,是极重视才会给出这么大的补偿,不然做下人的,死了就死了,给个二三十两,就该感恩戴德了。
高平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喉头哽咽着道:“奴才谢世子爷恩典。”
他才刚站起来,门外有脚步声匆匆传来,正是阆正平嘴里提到的心腹小厮谷全,他进来行了礼就沉声道:“世子爷,平叔,那宋承福和陆家那容姨娘在仙女湖幽会赏景时被人发现,两人惊慌之下失足掉湖,救上来时人没气了。”
第44章 她有她的规矩
接连的坏消息传来,阆正平的心情就和屋外的冰天雪地一样,别提多心寒了。
原本只是查到那宋承福和陆家那位容姨娘头上,还没实质证据觉着他们和阆家这事有关系,如今两人双双一死,没问题也变得有问题了,不然哪有这么巧?
高才良查到他们头上后,就死了三人,全是和阆家这事有牵扯的,不用说,有一只大手在后头拨弄风云,那陆家,只怕也并不无辜。
阆正平没问阆九川此事当如何,或许私心里觉得,她不过是一个身体娇弱的小姑娘,顶不了什么大事,无谓拖累了那脆皮的身子骨,便让她回屋去歇着了。
阆九川却是跟高平要宋承福和容姨娘的名字及生辰八字。
相较于阆正平,她得知那宋承福找上太清观的日子后,心头有些微妙,那是和原主身死的日子一样,也不知两者有没关联,如果有,那就妙了。
到底是因为原身的死而导致幕后人要斩草除根,还是阆家引来的仇恨而导致原主身死?
不管是哪一点,目前好像都不能离开阆家了呢。
阆九川低头看着桌面,上面的水迹在被风干,是她无意识中沾水写下的字。
“谁这么大的恨仇?杀你不说,还要杀你全家!”
阆九川呵的一笑,眸中冷意肆虐,舔了舔唇瓣。
将掣从外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灯下的人垂眸舔唇的一幕,竟是为之一颤。
怎么说呢,灯下那人,感觉不像正常人,而是一个被黑雾包裹的女魔头。
这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
将掣紧了紧一身皮,重重地咳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问:“露那么个瘆人的笑,这府里谁不要命惹你不快了?”
“有人想我死,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你说我该怎么做?”阆九川抬头,看着它,笑容瘆毒。
将掣激灵灵地打了个抖,道:“你不是说了,你有你的规矩,想你死就是吹你的灯,你不得反吹甚至拔对方的灯芯?”
“是啊。”阆九川又笑了下,话音一转道:“说说,都查到什么了?”
将掣冲进她的灵台中,道:“累了,先让我吸两口再说。”
它的灵识全部归入灵台,阆九川的灵魂天然带着的气运就流转起来,喜得它四肢摊开,拼命汲取。
阆九川同样感受对方的愿力在流动,毫不客气地开薅。
只是两人你来我往的,将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这感觉,像极了它从前听过的一个词。
双修。
将掣微微一僵,耳尖有些发红,偷偷暼向某人,见她面不红心不跳的,压根没有别的什么龌龊想法。
啊呸!
将掣唾弃出声,只是不知这唾弃的是自己还是谁了?
“沈鹏那厮身上的邪气,我瞧着,倒像是他爹招惹回来的。沈青河近日在查一宗案子,是失踪案,京里有两个权贵的纨绔失踪了,乃是昌乐伯家的杨鸣和康乐郡王的儿子李鑫,闹得挺大的,说是失踪,其实该是山神娶亲案。”
“山神娶亲?”阆九川讶然,来了兴致:“怎么的,难道那两个纨绔子被山神娶了?不对,你确定失踪的是男儿,而非女子?”
这山神娶亲,娶的是男子?
“这就是奇异之处,其实这几年失踪的不止这两人,还有别的人,只不过都是些平民百姓,引不起重视。”将掣语气带着嘲讽,道:“但权贵纨绔一出事,就不同了,那两家闹开了,这案子就递到了大理寺。”
昌乐伯府本就是后族,皇亲国戚的行事霸道,自不必细说,丢了儿子找不着就闹,闹到了大理寺,而沈青河一查,费了不少人力,甚至死了不少人,才查到些蛛丝马迹,和所谓山神娶亲有关。
“……距离乌京百里的桐城有个村寨名为女儿寨,身处万枫林,一到深秋,可谓漫山一片火红,故而也吸引了不少学子游人前去赏景。有趣的是,那寨子名为女儿寨,是名副其实的阴盛阳衰。”
“那寨子和山神娶亲有什么关联?”
“女儿寨不但景美,还有个特别灵验的山神庙,传说每年的十一月,女儿寨就会举行山神祭,到时候山神会显灵,娶亲赐福,保寨子一年四季平安富足。”
阆九川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道:“既是山神祭,那么这所谓娶亲,其实是献祭吧?”
闭塞的村落山寨,向所谓鬼神献祭,不是什么新奇的事,越是注重办祭祀的,这祭品就越是贵重,或物,或人。
若这女儿寨的献祭祭品是后者,那所谓娶亲,不过是为遮丑说得好听些罢了。
将掣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道:“确是如此,但女儿寨的献祭比较古怪,别的鬼神若用生人献祭,尤其涉及娶亲这样的,多半是用女子,可女儿寨的献祭,是男子。”
“所以那两个纨绔子是被献祭出去了?”
将掣摇摇头:“不好说。听说历年来山神娶亲的对象多是女儿寨的男儿,这也是女儿寨为何阴盛阳衰的原因,他们的失踪,据说是在山神娶亲时冲撞了吉时,山神震怒,才会强留,当然,这是女儿寨自己的说法,真相如何,就不知道了。”
阆九川曲起手指敲着桌面,道:“这女儿寨挺虎啊,敢强留权贵子弟,也不怕人家把整个寨子都给团灭了。”
一如阆正平说的,人是有三六九等的,在权贵眼中,区区一个寨子,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他们家一个公子小姐矜贵的,寨子若真敢作死,被团灭也不带眨眼的。
“你说得对,但先抵开一个法不责众,就那寨子确实有点邪门,听说去那山神庙一带找人的,非死即重伤,或多或少撞邪,就像是真有山神显灵保护着那寨子似的。”将掣两手捻着虎须,道:“若非如此,那沈青河也不会接连折损手底下的人,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也遭了罪。”
阆九川垂眸:“到底是人捣鬼还是所谓山神发难,就看沈青河的选择了。”
“你说他会找来吗?”
阆九川推开窗子,看向逐渐变暗的天空,道:“不强求,且看命。”
这也是她的规矩之一。
第45章 生机已至
被阆九川和将掣挂在嘴边的沈青河此时正在赵家的书房和赵崑相对而坐。
赵崑呷了一口茶,看着沈青河道:“这几日忙乱得很,把爹送走,这丧事也算是办妥了,也才闲得下心和你说话。”
沈青河捧着茶盏,道:“老师走得突然,叫我始料未及,万幸的是他老人家去得安详,并无遗憾。”
赵崑捻着茶杯盖,轻轻地刮了刮茶杯盖,说道:“我实话与你说,爹虽是去得安详,但却也不算突然。”
沈青河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崑放下茶盏,道:“我请你过来说话,其实是为了今日阆家那九姑娘和你说的两句不好听的话。”
沈青河愈发意外,眸色微凝,问:“启宁兄也觉得那姑娘过于嚣狂嘴毒了?”
赵崑摇头一笑:“那孩子的嘴巴,的确不太管他人死活。”
沈青河:“?”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
“贤弟,那孩子的确嘴毒,但她却有几分邪门……呃,有点儿神。”
沈青河一脸懵,是我这阵子被各种事给刺激到了脑子,故而素来清醒又灵活的脑壳突然变形,乃至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吗?
赵崑看他面露不解,神色一正,道:“为兄的意思是,那孩子的话,你别不放在心上。”
嗯,本来就不打算放在心上,不过不要不?
沈青河皱眉:“启宁兄,您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
“事实上,爹的大限,她也是看在眼里,并出言指明了的。”赵崑并没有详细说前因后果,毕竟每个家族都有不外人知的秘密,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全然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