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裴少阳虽说衣衫有些血渍和破损,打斗痕迹明显,但却是没有二皇子所言的身中数箭,亦无生命之忧。
他转头看向一旁二皇子的心腹,直接道:“现在出发,谁前来接应?”
那心腹勾了勾唇角,故弄玄虚道:“侯爷稍安勿躁,一会您便知晓了。”
裴少阳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语气淡漠,“本侯已经按二皇子所言将太子擒住,可现下瞧着,二殿下还是在防着本侯呢。”
那人躬身只道不敢,但旁的却是一句话不说的。
裴穆安亦不再多言,挥了挥衣袖,直接翻身上了马车,亲自执起缰绳,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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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漆黑清冷的夜色,秦芙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总感觉到不太真实。
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近似圆满的月亮,心里又是一阵恍惚。
今日之事实在是有些离奇了,这才短短的几个时辰,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好好的宫宴,说有刺客就来了刺客,好不容易平息,却又传来太子被人擒住,继子身受重伤不知所踪的消息。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快得叫人措手不及,叫人不做多想都很难。
再回想到小叔晚间的那席话,她揉了揉有些酸胀发疼的眉心,不知这到底是在搞哪一出。
身后安宁的啜泣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回眸看了眼趴在榻上不住哭泣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挪动步子走了过去。
自大殿内二皇子说出太子被擒获的事情后,皇帝同心腹紧急商议对策,皇后在平静过后,强撑着身子差人将所有的女眷都安排在后宫休息。
秦芙蓉自然是同安王妃和长公主母女被安排在了一处宫殿。
此时长公主和安王妃还在皇后身边宽慰,秦芙蓉同安宁在偏殿内休息。
她回眸看着还在担忧心上人的小姑娘,心里也是焦急的。
但是她觉得,继子在大事上一向沉稳,肯定不会出事,这事情,也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伸出手,轻拍着安宁的肩头,柔声劝道:“少阳身手极好,必然不会出事的,你且安心,陛下已经差人出寻了,太子和少阳都会平安回来的。”
安宁听到她的话,艰难的抬起了头。
秦芙蓉看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小姑娘,鼻腔在瞬间变的酸涩起来。
这情爱一事,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她拿起一旁的帕子,轻擦着安宁脸上的泪水,可这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刚擦去一行,又涌出新的一行。
安宁紧咬着唇,声音又颤又小,“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也相信少阳哥哥会没事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秦芙蓉叹了口气,坐在了她身侧,目光坚定地望进她的眼睛:“安宁,你要明白,少阳是定北侯,定北侯府世代武将,满门忠烈。终有一日,他也要奔赴战场的。”
安宁像是想到了今后要发生的事情,她变得更加紧张,睫毛不住抖动。
秦芙蓉没有着急劝慰,而是继续道:“是,现在的定北将军是小叔,少阳可以留在京中,可是安宁,你也看到了,虽说目前大兴国泰民安,一片祥和,可这片祥和之下,也是危机四伏的,不然今日之变故就不会出现,少阳只要一日是定北侯,便要一日承担起保家卫国的职责来,他身上的担子不会减少,以后遇到的凶险也只会越来越多。”
她的话语直白,像是警钟,直直的敲击在安宁的心口上,安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连哭都忘了。
秦芙蓉再次加大火力,直接道:“你二人今日已经被陛下赐婚,成亲是必然之事。待此间事了,少阳定会活着回来同你成婚,你身为定北侯夫人,只能是他的助力,若是再碰到这种情况,他生死未知,你却因为担忧他的安危,只会哭哭啼啼自乱阵脚,那这定北侯府由谁来撑起?侯府的百年基业,便因为少阳的片刻失踪你便弃之不顾了?”
她握住了安宁冰凉的小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安宁,你是少阳的未婚妻子,未来的定北侯夫人,你必须要让自己坚强起来,你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得能担起侯府的担子,明白吗?”
安宁的眼泪不知何时已止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秦芙蓉,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有什么在悄然改变,脆弱仍在,却有一丝坚毅已经破土。
好半晌,她深吸口气,反手握住秦芙蓉的手,她的指尖还是冰凉的,可眼神已经慢慢坚定下来。
“您说得对,我是未来的定北侯夫人,不能...不能再这般软弱。”
安宁再一次咬了咬唇,可声音却已经不在颤抖了,“我要做少阳哥哥的助力,而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侯夫人。”
秦芙蓉一脸欣慰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成长是个缓慢的过程,经此一事,安宁定会慢慢成长起来,她并不担心。
她看着眼前还十几岁的孩子,鼻子忽然就有些酸,眼眶也微微发热,别人说的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身去经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她只能稍加提点,希望安宁能听进心里。
她看着安宁还带着泪痕的小脸,笑着道:“你母亲应该跟你提过,待你们大婚之后我便离开侯府,所以安宁。”
她盯着安宁的眼睛,真挚道:“我是真希望你能成长起来,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我也希望,你的世界里不只有少阳,你要学会爱你自己多一些。”
安宁睫毛轻轻颤动,秦芙蓉的声音很轻柔,像是羽毛落下,可这很轻的一句话,却向石头一般,在瞬间轻击了一下她的心口。
她的世界里,除了父母就只有少阳哥哥,她的爱都给了对方。
爱自己?可是,她怎么才可以多爱自己一些呢。
秦芙蓉知晓自己的话有些突然,爱人先爱己,这对一向富足安乐的安宁来说,或许是有些不好理解了。
安宁的烦恼,好似永远都在裴少阳身上。
秦芙蓉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喝口水吧,哭了那么久了,好好歇歇。”
安宁想到自己刚才在秦芙蓉面前肆无忌惮地哭泣,再一次羞红了脸。
毕竟,毕竟秦芙蓉的身份可是她未来婆母...
她双手恭敬地接过茶杯,很是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口。
秦芙蓉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想喝上一口,便听见了脚步声。
她连忙起身查看,是安王妃回来了。
安王妃的鬓发有些散乱,一脸疲累的模样。
安宁亦是急忙起身,二人一同迎向了安王妃。
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安王妃,安王妃看了眼安宁红肿的眼睛,安慰道:“你母亲正陪着皇后说话,陛下那里已经接到了消息,太子和少阳虽有受伤,但性命暂时无碍,你们且放心。”
安宁连忙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秦芙蓉与安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对方微微颔首,便心领神会地扶着她到软榻上歇息。
安宁自去斟茶,安王妃靠坐在榻上,长舒口气后看着秦芙蓉道:“二皇子包扎好伤口便带着人出了宫,说是一定把太子带回来,裴穆安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少阳的安全,此时还在宫里加固巡防...”
安宁不知这话的意思,听的云里雾里的,安王妃以为秦芙蓉知晓些什么,便一直注视着她。
秦芙蓉却是摇摇头,无奈道:“您想多了,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侯府的男人,惯会藏着掖着。且今日这事事发突然,我估摸着,小叔即使和侯爷提前布局了什么,也不会泄露出半分来,咱们就静静等着吧。”
安王妃也不继续追问,只低着头喃喃道:“少阳和二皇子近些日子走的实在近...只希望这事情和二皇子不要有什么牵扯的好。”
秦芙蓉张了张嘴,迟疑片刻还是道:“您不担心少阳和小叔的关系?”
安王妃被秦芙蓉问的一愣,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朝她无奈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叔侄二人会不会争夺定北侯的位置?”
安宁在一旁猛地瞪大了眼睛,似是被这话给惊住了。
安王妃轻轻摇了摇头,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温热,叫她整个人都舒缓了几分,她声音很轻,但满是笃定,“不会的,因为他们是裴盛安亲自培养出来的。”
秦芙蓉“哦”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是啊,他那么好,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又怎么会差了呢。
安王妃却是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满是疲惫,“这些阴谋阳谋的,咱们也看不明白,只希望待明日一早太阳出来,事情便真得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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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还在看文的宝宝~
第59章
裴少阳手里握着太子的贴身腰牌, 他看了眼这黑乎乎的铁疙瘩,一声令下直接命人打开了城门。
无人敢违抗太子之令,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门外本是漆黑的世界, 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变了色。
火光忽然亮起, 密密麻麻的士兵无声矗立在城外。
守城的士兵踉跄几步,他们竟无一人发现城外有人,还是这么大的规模,最后竟是吓得直接晕厥了过去。
裴少阳淡定上前, 目光落在领头之人身上。
他是有些意外前来接应之人的, 竟然是安乐侯魏光勇。
裴少阳未下马车,直接抱拳朗声道:“竟是安乐侯, 一直听说您身体不适找了处山清水秀之地休养生息, 没想到能在此刻相见,叫本侯着实意外。”
这位亦曾是叱咤风云的名将,只是后来圣心猜忌而沉寂多年,此刻正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行造反之事。
裴少阳看着魏光永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 这位侯爷的女儿正在三皇子府中为侧妃, 此刻的他却公然站在二皇子阵营之中。
二皇子许下的筹码,恐怕不止是未来的皇后之位那般简单。
魏光永亦端坐在马上, 火光将他肥大的面容映的有些阴沉可怖,他朝着裴少阳抱拳, 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好久不见了少阳了,如今少阳继承了爵位, 竟是连一声叔叔也不叫了吗,今日之事若是成了,定北侯府岂不是又要压本侯一头了。”
魏光永微眯着眼睛望着手上还持着缰绳的裴少阳, 眼神危险,嫉妒中还带着几分杀意。
裴少阳却是嗤笑一声,淡定道:“论功行赏,少阳不敢居功自傲,一切由二皇子圣裁。”
魏光永冷笑更甚,视线在看到裴少阳身后昏黄的车厢内映出的模糊人影之时,挑了挑眉。
“既然太子殿下被你请出来了,便请太子殿下出来,同臣等...聊上几句啊?”
这挑衅的话语,如刀子一般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裴少阳并不言语,只微微侧首,望向东方那即将被晨曦撕裂的鱼肚白,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车厢内,太子的声音平静,带着太子与生俱来的威仪,清晰地传了出来,“孤,确是许久未见安乐侯了,侯爷的胆魄,愈发的大了。”
安乐侯却是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指着车厢狠辣道:“都死到临头了,还端什么太子的架子!你早就该死!”
话音未落,他竟是手拿着砍刀飞身下了马,直直往马车而去。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如惊雷的马蹄声自城内传来。
裴少阳并未回头,却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来人正是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