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鲜血如泼墨一般, 在一瞬间便蹦到了她的脸上,温热黏腻的触感叫她不自觉便闭了眼,她的眼皮有些沉, 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鲜红的血液顺着眼皮直直流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第一次伤人,她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五味杂陈还带着些激动和颤抖,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 连呼吸都是奢侈的, 哪里又允许她做什么心理建设。
她猛地睁开了眼,想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看到的却是身后宫人一剑将那刺客封了吼。
那人半个手臂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脖颈被剑硬生生切开了一个狰狞的大口,血流如柱般流出,不过几息之后便没了生气。
陈才人面目扭曲地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死在她面前,她发出痛苦的哀嚎, 想要靠近, 可身体被人死死压着,只能无助地伸着手。
她张大了嘴巴呜咽着, 泪水混着血水不住掉落,下一瞬, 竟是吐出了大口的黑血,她早已服了毒...
她挣扎着往那人身前爬, 压着她得宫人眼看她活不成了,便未再阻拦。
可他们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 她挪动的每一寸都拼尽了全力。
终于……陈才人触碰到了对方掉落在自己不远处断臂,才安心地闭了眼。
秦芙蓉只冷眼看着这生离死别,她不知这位苦命鸳鸯有着怎么样的故事,可她知道,刺杀皇帝罪大恶极,二人能共赴黄泉,已经是件幸事。
裴穆安进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样的秦芙蓉。
她半边脸颊带着点点血迹,表情冷然,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带着丝同情和不解,像是傲雪红梅,脆弱且坚韧。
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看完这一切,随手甩了甩衣袖,面色更加阴郁。
皇后则是打量了秦芙蓉两眼,眼神里有赞赏有满意。
秦芙蓉并未注意到帝后的眼神,她同裴穆安对视一眼后便退了回去。
裴穆安的到来对大殿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一剂定心丸。
他看到秦芙蓉安然无恙便放下了心,直接飞身加入打斗之中。
刺客们的身手非常矫健,数量还不少,杀掉一些又会冒出来一些,好在宫中的侍卫也多,除了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出现什么危险的情况。
安王妃见裴穆安带着人来护驾,连忙将秦芙蓉扯了回去。
她实在没想到秦芙蓉还有如此身手,可此时显然并不是说体己话的时候,她捏着帕子,脸上有敬佩也有后怕。
“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她声音有些发颤,小心的帮秦芙蓉将面上的血擦净,语气里带着嗔怪和心疼。
秦芙蓉知道自己突然出手,怕是惊到安王妃她们了,只嘴角噙着讨好的笑,乖顺地由着安王妃给她擦脸。
长公主投来赞许的目光,眼神里满是欣慰。
安宁亦是紧张地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已经没有刚才的惊惧和害怕了。
她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在擦净脸后同刚才的宫人站在前头,将安王妃她们紧紧的护在身后。
战况一再焦灼,大殿里满是兵器碰撞血肉横飞,兵刃相击声不绝于耳,饶是在场官眷都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也不免被吓的蜷缩在角落,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
帝后同几人始终隔着适宜的距离,能恰好的将她们保护起来。
秦芙蓉一直观察着打斗的场面,生怕出现什么紧急情况。
所以当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枚暗器直直射向皇后的时候,秦芙蓉手比眼还快,已经抄起一旁桌上歪倒的茶盏扔了出去。
这时候的她是有些庆幸的,这茶盏刚好在她手边,虽说大殿很乱且一地狼籍,但桌上好歹留下了些什么。
不光她出手了,皇后身边的宫人直接拿肉身去挡,只是在暗器快要飞身入肉的时候,被秦芙蓉扔出的茶盏给挡了过去。
眼看又有暗器袭来,皇后身旁的宫人将皇后抱住往后退,秦芙蓉则是在瞬间扫描到了射出暗器的人。
这次没用她出手,裴穆安已经将暗器拦下,秦芙蓉见他过来,冲他挑眉递了个眼神,裴穆安会意,转身顺着秦芙蓉所指的方向,迅速将人给擒住。
皇后似乎受到了惊吓,帝后二人因着暗器分开了一些,宫人忙将皇后护在身后。
长公主上前安抚皇后,秦芙蓉看态势不好,重新捡起地上的长刀加入了战斗。
她并不与敌人硬碰硬,而是专寻间隙替侍卫解围,虽说跟着红艳学的都是杀招,但并没有实践过,对与她来说,杀人还是有些太过激进了,她开始做辅助,尽量去地帮侍卫创造打击对方的机会。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若是初见,任谁也不会将她往温婉贤淑的定北侯夫人身上上去想。
裴穆安在激战之中,仍分神关注着她的安危,见她如此身手,已然放下了心。
裴穆安从来不觉得秦芙蓉是后院娇养的牡丹,她是带刺的玫瑰,也可以是路边的荆棘,只要她想,她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去任何的地方。
裴穆安并手下身手极好,他们将主要火力牢牢吸引在自己周围,有效地减轻了其他侍卫的压力。
皇帝面色铁青,眸色阴沉地扫视着整个大殿,殿外的战火好似渐渐停息,殿内的侍卫越来越多。
皇后的手则微微收紧,指甲掐入了掌心,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母仪天下的镇定。
秦芙蓉根本不知时间过了过久,她像是一个挥刀的机器,不住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身体蹦得紧紧的,时刻注意着身边动静。
终于,当裴穆安一剑将最后一名刺客穿心而过,狠狠掼在地上时,大殿内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停歇。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和伤员,受伤者的呻吟声,女眷们害怕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战斗之后的侍卫们并不敢松懈,他们训练有素的开始检查每一具“尸体”,确认是否死透,并警惕地守护在各方。
裴穆安收剑而立,胸口微微起伏,染血的战袍更添几分煞气,秦芙蓉喘着粗气,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他。
此时的裴穆安,俨然正是叫外邦闻风丧胆的定北将军,同平日里秦芙蓉见到的,或是谨慎的,或是厚脸皮的男人有所不同,此时的他是杀神,是解救他人与水火的大英雄。
裴穆安尚未收起身上的锋芒,他的目光亦是第一时间投向秦芙蓉所在的方向,见她虽发髻散乱,裙摆染血,但依旧身姿挺拔地护在安王妃等人身前,这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二人视线交汇在一处,无声的诉说着各自的担忧,见对方安然无恙,秦芙蓉心里安定许多,只是她的眼神又扫了眼大殿,似乎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到继子的身影。
裴穆安看她的眼神和皱了的眉头,已然猜出了她的想法,微微摇头,叫她不必多想。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皇帝挥手,侍卫们让开了道路,皇帝缓缓走上前,脚步踏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环视满目疮痍的大殿,看着那些惊魂未定的臣子家眷,最终,对着裴穆安道:“清理现场,先救治受伤之人。”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一张脸黑沉的厉害,声音里是穿透大殿的威严,“此事交给穆安和大内侍卫一同彻查,朕要知道,这些逆贼究竟从何而来!”
“臣遵旨!”裴穆安与侍卫统领连忙领命。
皇后走到了秦芙蓉跟前,一场激战过后,秦芙蓉终于有些累到了,握刀的那只手臂一直在颤抖,安王妃搀扶着她,心疼的直掉眼泪。
皇后的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但还是那副母仪天下的雍容模样,她对着秦芙蓉微微颔首,目光柔和,“芙蓉今日辛苦了。”
秦芙蓉赶忙躬身行礼,皇后确实直接握住了她冰凉且沾着血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今日,多亏有你了。”
这一句肯定,重于千斤。
长公主红着眼框看着秦芙蓉,满脸的赞赏和肯定,安宁郡主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神中满是崇拜。
安王妃站在秦芙蓉另一侧,笑着将眼角的泪水擦净,无论今后秦芙蓉是不是定北侯夫人,只皇后这一句话,便可保她一世安然无忧。
秦芙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想做出这一切的后果,她是定北侯夫人,她有自保的能力,她也得保护她周身朋友的安全。
她对着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谬赞,今日事发突然,臣妇身为定北侯夫人,亦是有保家卫国的职责的。”
皇后再一次拍了拍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也更加满意了,又夸赞了两句,皇后才转身行至皇帝身侧。
眼看皇后离开,秦芙蓉长舒口气,脸上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安王妃看她这模样哭笑不得的,小声宽慰道:“娘娘很喜欢你,你今日立了大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必担心,以后你只会更加顺遂,越来越好。”
秦芙蓉知晓安王妃的意思,心里有些感动的,安王妃比她想的还要长远,不过安王妃说的对,她算是有了大靠山了。
她笑着点头。
安宁小声问着她刚才有没有害怕,周围亦有官眷小声交谈的声音,还有太医女医在救治伤员。
大殿之内满是劫后余生的嘈杂声,昏黄的光线照进这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大殿,映出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孔。
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殿门处。
只见二皇子被人搀扶着,他满身的血迹,衣衫也被撕裂了多处,整个人虚弱地不像话。
皇帝终于有了做父亲的样子,几步上前查看,面色焦急道:“吾儿这是出了何事?”
二皇子却是红了眼眶,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父皇,是儿臣无能,大哥被刺客抓走了,少阳拼命追击,却身中数箭,已不知所踪...”
这席话,如平地惊雷,叫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明明才劫后余生,却又听到了一国太子被抓走的话...
“什么?!”
皇后晃了晃身子,险些没站稳,宫人赶紧将她扶住,皇帝这会儿也是失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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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为什么这么难写呢,因为我不会写算计和打斗的场面...下章也难写,救命啊,这章真的写了两天,整整两天,改来改去的,改的乱七八糟的。先这样吧,感谢看文的宝宝。
第58章
夜黑风高, 深秋的风带着些血腥之气席卷而来。
太子踉跄两步,捂着胸口的指缝间漏出丝丝血迹,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裴少阳, 眼神里除了震惊便是心痛。
他曾经那么信任的人, 却给了他一记重创。
半晌,他站直了身体,直直的看着裴少阳道:“孤知你最近同二弟亲近,却没想到, 你会背叛孤。”
裴少阳一张脸却是没什么表情, 二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他便是跟在太子身后玩耍, 感情深厚如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 情谊非常人可比。
可此时,他却无视了太子心痛的眼神,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请太子殿下上马车。”
他的声音无任何起伏,仿佛刚才将太子身边的侍卫支开, 又反水的人不是他。
太子听后冷笑一声, 眼神里写满了失望,笑容里还带着丝丝嘲讽, 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他们二人这所谓的“兄弟情”。
可这也只是瞬间, 短暂失态后他便仰起了头,深吸了一口这凛冽的夜风, 背脊挺得笔直。
这便是他自幼刻入骨血的高位者仪态,即便如今落魄,依然不会低头。
他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押解,踏着沉稳地步子上了马车。
火把在漆黑的夜色里不断跳跃着。